1
“公子有令,夫人請回府,夫人,就同小的一道回去吧。”一個侍童彎下身恭敬的請道。
“你回去吧,恕難從命。”蘇月七轉着佛珠,嘴裡念着佛經。她旁邊的龕上,擺放着三個的靈位牌。
三個靈位牌上的名字分別是,秦釗,關小琴和秦習習……
蘇文文眼睛雖是盯着電視機,但卻一點沒看進去,腦子裡想的都是在那個世界裡最後的那些場景。
“這小品好好笑。”蘇媽媽大笑着轉頭看了看坐她身邊的蘇文文,依然是一副雙眼含淚的樣子,笑頓時僵在了臉上。
蘇媽媽換了個臺,正在播着《步步驚心》的最後一集。
太傷感了,她正準備換臺,蘇文文卻伸手阻止了她。
“看點高興的,看這個多難受。”蘇媽媽一臉苦兮兮的表情說道。
蘇文文不說話,卻也沒鬆手,只是盯着電視看。
電視裡,張曉走在熙來攘往的大街上,忽然見到路上躺着一份博物館的廣告單,張曉信步走進博物館,忽然一幅清朝康熙年間衆阿哥其樂融融的圖畫引起了張曉的注意,圖畫裡一位爲四阿哥倒茶的宮女頭上儼然插着四阿哥送給她的髮簪,張曉頓時淚流滿面。
蘇文文眼中的淚也跟着滑落,她懷中酷似玉咕的那隻白貓,好似感應到蘇文文的難過,兩隻前掌突然伸到蘇文文的兩腰上,呈擁抱狀,兩隻藍色的貓眼中竟也跟着流下兩行淚來。
蘇文文心中想着那本舊書,並未察覺到她懷中那貓的異樣。
“媽,你再載我去一次離月工作室吧。”蘇文文胡亂抹掉臉上的淚水,轉頭紅着眼睛對蘇媽媽說。
“好,我載你去。”蘇媽媽好似鬆了一口氣,趕緊應道。
坐在行駛的車裡,蘇文文看着道旁不斷往後的滿眼綠色,又陷入回憶中。
“玉咕。”蘇月七從屋子裡追出來,卻見天上的太陽,有些異樣,她心中有種不好的預感,於是想趕緊去將玉咕找回來,再待在屋子裡不出來。
她往玉咕跑去的方向一路小跑,來到了水邊,見到水中那團玉色,心中一驚。
她想着並不是很遠,即使她水性不是特別好,應該也能將玉咕撈上來,於是她除了鞋跳進了水裡。
此時周圍突然黑了下來,蘇月七擡頭看了看太陽,竟是日全食。
蘇月七伸手正要去抓玉咕,卻感覺自己突然被一股巨大的吸力吸住,力氣正在散失,身子正在變輕。
她心下覺得不妙,張開嘴想叫人,聲音卻越發小了。
在力氣被抽光,身子變得越來越輕之時,她看到一個白色的身影正朝她飛來。
“公子。”這是蘇月七失去意識之前,喊的最後一句。亦是她在病牀上坐起身來,喊的第一句話。
她先是蘇文文,後變成了蘇月七。等到她想做蘇月七之時,老天又將她送回來變成了蘇文文。蘇文文靠在車窗上看着窗外,靠近車窗的眼角落下一行淚來。
2
蘇媽媽開車載着蘇文文來到工作室門外。
蘇文文看着那個寫着“離月工作室”的木牌,舉步往前走了一段來到門前,她頓了頓才推門進得室內。
這溫馨而陌生的一切,都是蘇月七同鞠昊精心佈置出來的,屬於他們兩人的靜謐小港灣。
“鞠昊。”蘇媽媽進得工作室便喚了一聲。
“哎,來了。”鞠昊的聲音從左手邊傳來,蘇文文擡腳就開始往右手邊走。
“媽,您怎麼來了?”鞠昊來到門口,看到蘇媽媽親切喚道,又往她身後看了看,才問道,“文文呢?可有想起來什麼?”
蘇媽媽不說話,只使了使眼色,手往右手邊指了指。
鞠昊會意,便一陣開心的往右手邊追去。
“文文。”鞠昊滿心歡喜的上前,想給蘇文文一個擁抱,卻抱了個空。
蘇月七疏離的退開了兩步,與鞠昊保持着距離。
“對不起,鞠昊,我從始至終都當你是哥們兒,我真的不是跟你結婚的那個蘇文文,所以......”蘇文文眼中帶着不自在,越說聲音越低,直至不可聞。
“蘇文文!”鞠昊眼底有痛,不自覺就提高了音量低吼一聲。
“我真的不想跟你爭辯什麼,我來是想找一個全英文的舊本子,是不是在這裡?”蘇文文躲開鞠昊痛苦的眼神,輕聲問道。
“你來就只能爲這個破本子嗎?給你也可以,但你要把一切的真相都告訴我。”鞠昊心口一疼,冷冷的道。
“好,我答應你。”蘇文文眼中星火一明一滅,上前一步回答道。
“跟上。“鞠昊走了幾步,沒聽到後面有腳步聲,遂又停下來,皺着眉頭輕聲喚道。
“哦。”蘇文文晃了下神,纔跟上去。
這反應還是一味的慢半拍,還說自己不是那個蘇文文。鞠昊在心裡喃喃說了一句。
3
鞠昊將那本紙張都已泛黃的《2MS》從保險櫃裡拿出來,放在手邊。跟着他倒了杯茶給蘇文文,請她坐。
“先給我看看。”蘇文文站得直直的盯着那本書。
“坐下說,先講後看。”鞠昊斬釘截鐵的說。
“好吧。”蘇文文無力的落座嘆道,“故事原本很長,那我長話短說。”
“不,你仔細跟我講講,我們不趕時間,慢慢講。”鞠昊喝口茶,看着對面頗爲無奈的蘇文文說。
蘇文文攥緊拳頭,向天翻了個白眼,然後纔開始講。
期間鞠昊時而瞪大了雙眼,時而蹙着眉頭,時而跟着蘇文文一起難過。
就這樣,蘇月七一直同鞠昊講那個世界的事情,直至講到華燈初上。
“你說的是不是真的?這個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不可思議的事情,聽上去就像是小說一樣。”鞠昊聽完蘇月七講的,實在不敢相信這種事情是真實發生的。
“我講的每一句都是真的,不敢有任何欺瞞。”蘇月七看了看鞠昊手邊的那個舊本子,認真的說道。
“我就說你之前怎麼突然變得大家閨秀起來了。”鞠昊恍然大悟道。
“你是說我原本很小家子氣咯?”蘇文文一陣火起反問道。蘇月七發現自己同鞠昊待了一下午,往日的閨蜜情好似找回了一些。
“我是說古色古香。”鞠昊想起蘇文文那時醒來,扇了他一巴掌,罵他登徒子,跟演古裝劇似的,原來,那個他愛上的那個靈魂,本就是來自一個古色古香的世界。
“現在到我了。”蘇文文攤手,向鞠昊揚了揚下巴。
鞠昊頓了頓,看了蘇文文一眼,然後纔將那舊本子放到蘇文文的手中。
蘇文文急切而小心的翻開本子,看起來。
裡面記載了靈兒奶奶的事情,與楚爺爺講的大致相同。她翻到靈兒的最後一頁,想着或許沒有了,隨手一翻,卻登時瞪大了雙眼。
“這怎麼可能?”蘇文文激動的說。
“什麼?”鞠昊滿臉疑惑的看着蘇文文。
“這個本子裡記載了我在那裡的生活,還有......”蘇文文抖着雙脣,眼淚從眼眶裡滑下來,無法再繼續說下去。
鞠昊將本子從蘇文文手中拿過去,看了一眼。
“這......楚廉癡傻瘋癲,月七鬱鬱寡歡......”鞠昊看着那個很是陌生的名字,想着她身體裡住着的他愛人的靈魂,追憶起往昔種種,心中痛起來。
“文文,你們怎麼才能換回來?”鞠昊求救似的看着面前的蘇文文。
“看天。”蘇文文幽幽說着,轉頭看向窗外。
“天?”鞠昊隨着蘇文文一道看向窗外。
窗外燈火通明,人來人往,有人低頭走路,有人嬉笑打鬧,一片熱鬧的景象,一經對比,屋內的二人,就相對寂寥得多。
4
蘇文文在網上查了查,下一次日全食時間是三個月以後。
這三個月的時間裡,蘇文文去看過三回一位在療養院裡的老人。
那是早些年蘇媽媽開車撞過的人,她們一直奉養着他,他什麼都不記得了,智力同三歲的孩童一般。
那老人一看到蘇文文,便笑得如孩童般純淨的將她望着。
蘇文文還意外的發現,她家不親人的白貓見到那位時,竟迅速的下了地,不請自去的跳上那人的膝頭,將頭偎在那人的肚子上,很快就閉上眼睛發出了舒服的咕咕聲。
“文文,文文,文文。”那老人笑着一句一句的喊着她的名字,一副見到她分外開心的樣子。
爾後,蘇文文最常做的就是做飯給蘇媽媽吃,陪蘇媽媽去買菜,也陪她散步,幾乎每天都如此。
“文文,我發現最近你總愛膩着我,你是年輕人,該跟鞠昊他們多出去走走,不好總待在家的。”蘇媽媽嘮叨蘇文文。
“我想多陪陪你。”蘇文文淺笑着說,然後又低下頭在心中跟自己補充了一句,“趁還有機會。”
她看着蘇媽媽過得很是快樂的樣子,將她遇見她爸的事情暫時隱瞞了起來。她想着,木已成舟,已經過去多年,那事不提也罷了。
這其餘的時間裡,蘇文文便成日守着那隻白貓,待在書房裡,她試着將她經歷過的這一切都寫下來。
“公子有令,夫人請回府。”她在鍵盤上敲下這幾個字。
若那時她聽話的回到他身邊多好。蘇文文一邊在鍵盤上敲字,一邊在心裡後悔不已。
整個故事發生的開端,要從那時說起,蘇文文停下來想了想。
是墓園那時,那是她感覺自己真正活過來了的開始。
5
墓園。
將頭髮簡單綰成髻的女子,身着一身黑裙,表情疏離的站在人羣的另一邊,看着對面哭得悽慘的中年女子,眼裡生出些許憐憫,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她轉頭看了看墓碑上的名字,葛仲男,名字那麼陌生,她想不起這個人是誰。
不過,從醫院接她回去的那個聲稱是她母親的女人,說這個是她的丈夫,說今天她無論如何要出席的,即使她誰都不認識了,什麼都不記得了。
她看着手上的白色玫瑰,跟着人羣在最後將花放在墓碑前,然後起身。
她還沒來得及站穩,就被人摁着跪了下去。
“蘇文文,你跟我兒子一起出的車禍,他死了,你怎麼活下來了,你不要以爲你什麼都不記得了就沒事兒了,早知當初我就不該同意讓我兒子跟你結婚,你這個禍害。”
天色突然間黑了下來,衆人擡頭看了看天,覺得有些可怖,只想趕緊離開。
只有葛仲男的母親還一味沉浸在痛苦和憤恨裡。
她表情扭曲的摁住蘇文文,一下一下重重的捶打着她,言辭激動得恨不得手撕了她。
“媽,好了好了,天黑成這樣,我們回去了。”說話的是剛跟她打過招呼的葛招娣,葛仲男的姐姐。
“阿姨文文也是受害者,況且她身子還那麼虛,哪經得起您這麼打?”蘇文文的男閨蜜鞠昊上前攔着。
蘇文文搖搖頭,有些虛弱的歪坐在地上,她扶着鞠昊的手準備站起身。
哪知她纔剛站穩,就被人大力一推,身體猛地向右手邊一倒,撞上了墓碑。
頭上傳來劇烈的疼痛,她想睜眼看清楚鞠昊時而清晰時而模糊的臉。
她也想回答鞠昊她沒事兒,可一張嘴,竟是一聲大似一聲,一聲慢似一聲的喘息。
而鞠昊的聲音和臉都開始漸漸消失,直到黑暗將她完全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