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成安秋望》寇準.詩
修染偷偷地溜到後院,來到了表妹的秀樓。
他悄悄地爬上了二樓陽臺走廊的閨房窗前,好在窗中間有個透明的窗兒,那是於太醫爲了女兒冬天看雪景方便,特意託人從西方購得的貴重玻璃。
修染探首朝屋裡瞧去,見清婉正在埋頭看書呢,手裡還拿着只羊毫筆在書上圈點着什麼。
一聲蟬噪,驚醒了修染癡呆地凝望。他轉身尋找可惡的知了,卻見幾片黃葉飄落了下來。
想起當年那淘氣的小表妹,轉眼長成了溫文爾雅的淑女,修染不禁感慨萬千,他不由地吟頌道:
“八月西風蟬噪時,
蕭蕭疏葉已辭枝;
煙村物景都無賴,
況是登臨有所思。”
清婉正在凝思,忽聽窗外有人,還以爲是哪個僕子,便道:“是誰,這樣膽大,敢來小姐的閨房?”
修染連忙迴應:“婉妹,是我。久違了,今朝特來看你。”
清婉擡頭一看,見是修染表哥,一時間面紅耳赤,連話都講不出了。
京城裡,大都住着蒙古貴族;平日裡,清婉所能見到的也大都是些紈絝子弟。這等粗人,清婉是根本看不上眼的!唯有這個幼時的玩伴、現時又才貌出衆的修染表哥,倒是有些心尖上放不下。但礙於女兒家的薄面,不便過分流露,只好私底下寄情於詩詞。
今日卻無意間猛一見面,竟一時語塞,只用兩隻多情的眼睛癡癡地呆望。
修染又趴在窗戶上往裡瞧,笑嘻嘻地說:“婉妹呀,幾年不見,我都有些不敢認了。”
清婉來到了窗前,問道:“修染哥哥,你有幾年沒到我家來了?”
“年年都來,只是舅妗說你年長了,不便出來見面。所以,你我總不得相見。”
“這也難怪。”清婉莞爾一笑,“但是,修染哥哥今日走了,幾時再來呢?”
修染逗她說:“只要妹妹肯見我,我便常常來。”
清婉聽表哥如是說,臉又漲紅了起來。
修染看錶妹的臉兒,愈泛着桃花嫩色,秋水欲滴之態,心中倒有些不安了,一時間忍不住說道:“妹妹啊!我是愛慕你極了。不知,你對我如何?”
清婉的臉兒愈發紅了,心想:如此難得的機會,更要把所欲言的話表示個明白。便低下頭,硬着頭皮說道,“我的心,表哥應該,猜得到呀~”
一聽此話,修染恨不得乘勢跳進小姐房中,又怕有人來尋他,萬一碰到,反爲不美。便告辭道:“今日倉猝相見,不便暢談,恐怕舅妗尋我……暫時,我先回去,以後若有機會,我再來看望妹妹如何?”
此時,遠處客廳正傳來熱鬧的笑聲。
修染趕緊退步,下樓而去。
清婉推開了窗戶,伸出了頭望着他下樓。等他出了門,又速來到陽臺走廊,一直看着他沒了影子,方纔回屋。
自此日起,清婉那顆少女的心,便一天一天地不安起來。
【二】《雜題》梅堯臣.詩
象戲本從棋局爭,
後宮龜背等人情;
今聞儒者飽無事,
亦學婦人閒鬥明。
堂上有奇誰可勝,
樽中賭酒令方行;
直驅猛獸如尋邑,
何似昇平不用兵。
修染重新走入了熱鬧的宴席。
舅妗於白氏問他:“染兒到何處去來?我們都把好菜吃完了。”
大姑母便笑道:“哎喲喲,他妗子說得這樣可憐啦,他們孩子間隨便走走,管他做甚麼?”
三姑母也說:“到底還是大嫂疼愛外甥些。”說着便夾一大塊菜給修染吃,“還是三姨最疼你吧?!”
修染哪裡還有心思逗趣,只是勉強應付着。
於太醫起興道:“我們吃了不少的酒了,實在沒有味道,我行個酒令出來吧!”
大外甥溫嶠是才子,一聽舅舅要“行酒令”,還以爲是吟詩頌詞,便爽快道:“好的,好的。”
大姑母道:“這孩子聽見有酒吃,什麼原形都露出來了。”
“什麼叫‘都露出來了’?那是個成語,叫‘原形畢露’。” 二姑母笑道,“大姐除了沒文化吧,還老愛‘整詞’。”這一說破,逗得大家笑個不停。
於太醫說:“我們不要說閒話了,我們行酒令吧!”
溫嶠問:“行哪類的酒令?”
於太醫說:“我現在出一個令叫將軍令,在坐的人每個要說出一句古句,內中要包含有將軍和酒字,說不出的罰酒三杯。”
大姑母首先嚷道:“啊喲,我一樣都不懂得,怎說得出呀!”
於白氏說:“我們倆只好罰酒囉!”
於太醫道:“不管說得出說不出,有條例在此,遵照便了。”
柳白氏說:“姐夫,您先來說。”
於太醫想了一想道:“我先說一句你們聽聽。”便隨拈了一句,“溫酒斬華雄。”
大姑母就問:“什麼叫‘溫酒斬華雄’?我們不懂。”
於太醫捋了一下自己的美髯,說道:“從前美髯公關雲長戰呂布的時候,呂布的先鋒華雄前來罵戰,這邊袁紹的聯軍都戰他不過,關公便應聲而出,曹操說且慢,先給你吃杯酒壯壯膽再去。關公說,把這杯酒慢吃着,待斬了華雄再吃不遲。於是出去一刻工夫,便提華雄的首級獻之帳下。此時這一杯酒還溫溫的,所以叫做溫酒斬華雄。”
“這也算數啊?”二姑母笑道,“溫嶠是大才子,這第二就該溫嶠說了。”
溫嶠便說:“酒醉破番兵。”
大姑母問:“這孩子又說些什麼?”
“大姐啊,你是沒有什麼清楚的事喲!”於太醫笑道,“這是說宋時嶽武穆手下一員部將牛皋的一段故事……行了,我也不要嚕哩嚕囌的了,否則,我豈不成爲說書人。”
“不講我也不聽。”大姑母指了指柳白氏道,“他二姨,我們吃我們的菜,不去管他們。”她反而成了孃家的主人。
接下來,是二姑母——修染母親說酒令了。
“該我了?”二姑母想了想說道:“我這酒令是,張飛計奪天蕩山,不是大吃其酒麼?”
於太醫道:“好的好的,那,下邊是不是該妻妹要說了?”
柳白氏說:“我說不來的,不要算我了吧!”
於太醫道:“不行,無論如何要說一句出來,你不可同我沒文化的大姐攀比的呀。”
三姑母也說:“他二姨不必客氣,就隨便說一個出來,消消門面便了。”
其實,於太醫的妻妹柳白氏是個才女,她不好在於家姐妹面前過分地表現,所以只好瞎說:“李太白斗酒詩百篇。”
溫嶠便笑道:“二姨母該罰了。”
柳白氏問:“爲什麼呀?”
“你的酒令裡只有酒,人物卻不關將軍的事體。”於太醫笑道,“妻妹,難道你不知李太白是個文人呀!”
柳白氏問:“他沒打過仗嗎?”
於太醫說:“和誰打?和王維嗎?爲爭奪玉真公主[1]?”
大家都被逗笑了。
柳白氏只好認罰道:“罰酒吧!”說罷便喝了三大杯酒。
接下來該輪到大姑母了,但是她有言在先,只願吃酒。所以她便自動地罰了三杯酒了事。
此時,該修染說酒令了。
修染這時候是什麼心思也沒有了。只見他一語不發,任他們說得天花亂墜,他一句也不曾聽得進去。此時聽大家叫他說酒令,便慌張地問:“舅舅怎樣說的來?”
舅妗於白氏便笑道:“這孩子,怎麼呆成這樣了?你舅舅行的將軍令,你沒聽清麼?我們都行了一圈了。”
修染假意說:“聽是聽清楚的,不過內中的規則忘記了咧!”
於太醫又把將軍令的規則說了一次。
修染想了想,便道:“我說一個看要得麼?”
柳白氏便接口說:“修染說出來的,總不會錯的。”
修染卻道:“也不一定好,我說出來,大家聽聽吧!”
大姑母急道:“快說啦!還在囉嗦什麼?”
當下修染便拈了一句:“煮酒論英雄。”
於太醫讚道:“很好,很好。”
柳白氏假裝生氣道:“我說的倒要罰酒,自家外甥說的倒稱讚得不得了。我倒要聽聽是何道理?”
於太醫笑道:“妻妹說的因爲不切題。修染說的倒卻恰好,所以不罰他了。”
柳白氏還是生氣道:“我不懂什麼切題不切題,只知道修染說的連個人名都沒有。你要把他說出的這個典故解釋清楚了,我就佩服。”
於太醫沒法,只得對修染說:“你快替你二姨母說說清楚吧!”
修染便向柳白氏道:“從前三國的時候,曹孟德虎踞中原。那時劉備還在他的部下,有一天曹孟德青梅煮酒請劉備同飲,便談論天下的英雄有幾人,所以便叫煮酒論英雄啊!方纔舅舅說的,又要拈着酒又要拈着將軍,這不是都有麼?而且還是倆將軍。”
柳白氏聽了暗自好笑:就這小兒科的玩意還好意思拿來顯擺?我女兒隨便一張口就勝過你們千倍,只是她年幼,不能上桌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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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釋
[1]玉真公主(690年代-762年),李氏,字玄玄(一說“元元”),號“持盈”,法號無上真,隴西成紀(今甘肅省秦安縣)人。唐朝時期公主,唐睿宗李旦第九女,唐玄宗李隆基、金仙公主同母妹,母爲竇德妃。
初封崇昌縣主。景雲元年(710年),父親唐睿宗復位後,進封昌隆公主。景雲二年(711年),改封玉真公主。入道修仙,尊號“上清玄都大洞三景法師”。
寶應元年(762年),公主逝世,安葬於萬年縣寧安裡鳳棲原。
那麼, 李白、王維和玉真公主他們三人到底是什麼關係?
他們三人在青城山結識,後來,李、王二人均由玉真公主推薦入朝。李白和王維同歲,文才相當,又同是孟浩然的好友。
但在歷史文獻中,找不到一星半點有關他們之間友誼的記載,爲什麼呢?
我想,答案就在這裡——王維和李白都是玉真公主的情人。既有這層關係,不想爭風吃醋可能都難,哪來的什麼友誼?
再想,時常爛醉如泥的李白,在玉真公主眼裡,肯定是,漸漸不如和她花間彈曲、鏡前寫真、黃昏聯句、清晨畫眉的王維好了。
於是,玉真公主漸漸地把自己感覺超好的青蓮居士李白,晾在了終南山下的“玉真公主別館”裡,便不管不問了。
玉真公主貴爲公主,住處自然不只一處,玉真觀、安國觀、山居、別館等都是她的居所。玉真公主不願意嫁人,自願出家爲女道士,但私下也沒閒着……因爲她從來沒有“緇衣頓改昔年妝”,過青燈黃卷下的日子。她的宮觀之華麗,一點也不遜於大唐的皇宮,甚至尚有過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