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格咯咯笑起來，兩隻眼睛彎成極媚的弧形，“沒用的，桃夭，那個世界有多美，你曾經也沉溺過不是麼。”
“再美的幻境也只是幻境，我會醒過來，她，也會。”
桃夭撥弄着鬢間碎髮，嘴角勾起一絲漫不經心的笑容。
這笑容顯然觸怒了水格，水格眉峰忽的一挑，笑容譏諷，“可她若是醒不過來呢？桃夭，現在說的再多也沒用，我們等着瞧。”
桃夭和水格的對話讓我有些分心，眼神剛一瞟過去就被桃夭惡狠狠地瞪了回來。
“哦呀讓你走神了麼？繼續算，不準分心！”
“兇個屁啊……”
小聲嘟囔幾句，我繼續撥弄手指盤算到底欠了死狐狸多少錢。
到底是多少呢？我有些鬱悶了，住了這麼久，桃夭卻沒有真的追過債，這麼冷不丁讓我算清賬目，真是讓人頭昏腦脹的。
“千梔。”
聽到這聲音時，心臟輕輕的顫了一下，我有多久沒聽到這個聲音了？
略帶沙啞的渾厚男聲，語氣溫和慈祥。我轉過身，果然，是爺爺。
“是……爺爺麼？”
“好孩子，自己一個人生活，很辛苦吧？”
爺爺寬厚的大手伸過來，掌心裡是熟悉的深刻紋路，就是這雙溫暖的大手庇佑了我二十年的風風雨雨。
“爺爺……”
我慢慢地退後一步，苦笑，“你是誰？”
“我是爺爺啊，千梔，不認得爺爺了麼？”
“不，你不是。爺爺他不會帶我去那種地方的，你只是像爺爺而已。”
“爺爺”的動作停頓住，目光突然變得僵硬起來，只一個瞬間就化成了細碎的塵土，慢慢消失在這個蒼白的空間。
桃夭脣角那一絲不易察覺的僵硬緩了下來，對着水格輕笑一聲，“看，她做到了。”
水格媚笑不語，團扇擺在心口處輕搖，像有十足的把握。
水格看向我的眼神很眼熟，就像實驗室裡，穿白大褂的另類屠夫對着籠子裡掙扎無果的小白鼠。
我想，水格的確是應該有把握的。
剛纔那一幕是幻境，我很清楚，可這幻境似乎並不簡單。
就在剛纔，爺爺的面容出現的同時，有某種魅惑的聲音在我耳邊飄忽呢喃，字句聽不真切，可人卻像中了蠱，一心想要跟去那不真實的幻覺世界。
如果真的去了那裡會怎樣？估計回來的機率一定不大，不然水格也不會笑得那麼胸有成竹，桃夭的眼底也不會掠過那樣的擔憂。
再下一次出現的幻覺會是什麼？我掐着手指，企圖用疼痛來讓自己保持清醒。
幻覺就算在怎麼美好，我還是喜歡現實的人生。我沒有自閉症，不喜歡一個人陷入幻境無法自拔。
看到這個小動作，水格悠悠地瞟了一眼，櫻脣輕啓，“沒用的，小女孩。”
“放棄吧，桃夭是我的。”水格嬌媚一笑，“不要以爲出現得比我早，他就一定是你的。”
水格語氣帶着那麼一絲不屑一顧，這徹底惹惱了我。
可能長相極美的人都不會
明白一點，那就是再醜的人也有自尊，更何況我只不過是臉比她大一點胸比她小一點而已。
所以我也不屑一顧的瞄回去，“好吧既然你這麼肯定桃夭是你的，那你完全可以帶他走，何必像只鴨子一樣在這裡聒噪個沒完。所以說，是他不願意跟你走，不是麼？”
我模仿水格的語氣，果然，水格的一張俏臉上紅色漸漸加重，直到有些泛紫的顏色，哼了一聲，嘴脣緊抿。
把水格氣成這個樣子，一股成就感頓時油然而生，在這種記得紀念的時刻，按照常理來說應該露出勝利的微笑，可我怎麼都沒辦法笑出來。
那蠱惑的聲音又響了起來，一絲絲蠶食瓦解着心智，周圍的空間似乎在輕輕晃動，像濃稠的液體一樣緩慢地涌動。
我蹲下來，捂住胸口，額頭上有冷汗滲出，隨着沒有規律的耳鳴，心臟開始一陣陣的心悸。
在慌亂中，我聽到了晴川的聲音，努力撐起視線看過去，晴川眸中金色的光芒似乎達到了鼎盛，整個眼眶看起來都是金色的。
晴川衝過來，看起來像是要撞開鏡面。
撞過來時，前面那堵透明牆紋絲不動，晴川卻彈了出去，一縷豔紅的血絲順着嘴角蜿蜒而下。
我很想告訴他不要再撞了，可全身的力氣都像是被抽空了一樣，連張開嘴脣這種簡單的事情都變得艱難起來。
晴川一次又一次撞過來，再一次次被彈開，直到最後一次，晴川摔在地上再也沒有爬起來，身體也變回了毛茸茸的山貓。
曾經那麼威武的翎子樣的耳朵，也無力的耷拉下去，看得我心裡痛得皺成一團。
“呵，沒用的貓兒。”
水格捏着團扇，輕巧地走過去，擡起腳像是要踩下去。
桃夭勾勾腳，晴川被踢到了附近的樹下，我看得很清楚，桃夭動作像是在踢，可晴川其實是滑到了一旁。也好，總好過比那個可惡的女人踩在腳下。
“把她放出來，水格。”
桃夭雙眸直視水格，一字一句的說道。
水格嗤嗤笑了起來，“爲什麼？快要到最精彩的部分了，你不想看下去麼，曾經，你也陷入過這個幻境。”
“我倒真想看看，她在這個幻境裡會做出什麼選擇來……”
意識開始逐漸流失，水格的聲音似乎越來越遠，身體輕飄飄的，靈魂出竅應該就是這種感覺。
身體很輕，卻無法自由移動，漂浮在半空中，看似哪裡都可以去，其實卻一步都挪不開。
視線也變得混沌起來，四周像是盤古開天地之前的景象，看不出任何顏色，也沒有任何的物體。
在這個混沌的世界，只有我自己一個，這是一種比陷入地獄都要恐慌的感覺。
就在這一片混沌中，出現了一隻手，掌心紋路乾淨且清晰，手指修長，我像抓救命稻草一樣緊緊握住了那隻手。
突然間，混沌的天地便清晰了起來，那隻手帶我逃離了那個空間。
手的主人正把我抱在懷中，一雙似笑非笑的桃花眼溫柔地望着我錯愕的臉，長長的瀑布黑髮簡單的束在腦後，自成一股風流。
我尖叫了一聲，怎麼會是桃夭？
桃夭一手攬着我，一手指向四周，俊俏的薄脣裡吐出的聲音慵懶而曖昧。
“千梔，你看，這片林子開花了。”
微風吹過，空中片片粉色花瓣落下，到處都飄滿了甜絲絲的桃花香氣。
這片桃花林很眼熟，似乎……就是我曾經夢見過的那片林子。
“桃夭……你爲什麼會在這裡？”
張開嘴，還好，並不像夢見那樣，我還是可以說出自己想說的話。
桃夭撥弄着胸前一縷烏髮，眼神慵懶，烏黑的髮絲繞上修長的指尖，“千梔，我一直都在這裡。”
“我一直都在這裡等你，莫非你不記得了麼，千梔？”
桃夭的語氣突然憂傷起來，“千梔，原來你都不記得了。可是沒關係。”
桃夭的指尖點在我胸口，指尖下面，是撲通亂跳着的心臟。
桃夭莞爾一笑，“千梔，我不需要它了呢。”
“什麼？你不需要什麼？”
我很茫然，偷偷吞下口水，長髮的桃夭看起來似乎更加性感，總有種忍不住上去偷親一下的衝動。
桃夭撫摸着我的臉，笑容溫柔，“那些記憶，不記得也沒關係。千梔，你只要記住我喜歡你留在身邊就好。”
“可是……”
腦子還是有些昏沉沉的，來到這裡之前的記憶突然變得模糊起來，似乎發生了什麼事情，可到底發生了什麼呢……？我想不起來。
“怎麼了，千梔？難道你不喜歡我，不喜歡和我在一起？”
桃夭輕聲說着，聲音充滿了蠱惑的魔力，我幾乎不加任何思索地脫口而出，“不是的！”
桃夭笑了，微彎的雙眸風情無限。
“千梔，我就知道，你是喜歡我的。”
“那麼，以後我們都可以在一起了。”
“留在我身邊，再也不要離開了。你說過的一生一世一雙人，真的很美好。”
一生一世一雙人。我喃喃地重複着這句話，腦中深藏着的某段記憶忽的閃了一下。
似乎，在某個地方，對着某個人，我曾經說過這句話，說話時那種刻骨銘心的感覺還殘存在記憶最深處。可後來怎樣呢，我卻不記得了。
“要留下來麼，千梔？”
桃夭魅惑的聲音輕柔地響起，幾片花瓣落在桃夭的黑髮上。
“是的，我要留下來。我喜歡你，桃夭。”
我自己都不知道爲什麼會如此肯定的說出這句話，似乎是某種潛意識在驅使着我這樣說。
腦中的記憶更加模糊起來，我端詳着桃夭的臉，卻無論如何都回想不出桃夭短髮的模樣。似乎……桃夭就應該是長髮的，烏黑的長髮，在腦後簡單的束着。
那麼……我又是誰呢？腦中好像空白一片，爲什麼我突然想不起來了。
桃夭的薄脣在我耳邊呢喃：“千梔，你是我的千梔。”
對的，我是千梔，我很愛一隻叫做桃夭的狐妖，很愛很愛。
我環抱住桃夭的胸膛，笑容甜蜜，“對，我愛你。我是你的千梔，美狐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