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壁帶着文武官員在大營外等候。
清晨的風也不涼爽,帶着泥腥味和熱浪,讓人覺得身處蒸籠之中,渾身難受。
這便是一年三熟的代價。
一刻鐘後,一隊騎兵趕到,帶來了援軍抵達的消息。
一隊隊騎兵趕到,接着是步卒。
帶隊將領趕到,下馬見禮。
一個內侍笑吟吟的過來,“韓相。”
韓壁頷首。
“陛下說了,就等着韓相的捷報。”內侍輕聲道。
飯後,她站在窗前,張菁過來問道:“公主可是身體不適?”
“相公!”
幕僚打起精神,“若是能擊敗秦王,隨即大軍北上,一路攻城拔寨。只需打入南疆,相公的威望將如日中天,到了那時,相公自然能引來許多人依附,壯大實力,與彭靖等人抗衡。”
……
這一刻,帝王眼中流露出了期冀之色,彷彿是個孩子。
晚些,陳貫去了前面,幕僚這才說道:“相公,祖宗規矩,內侍不得干政!”
秦王看着神采飛揚,“休整數日,大軍南下永州!”
年胥接到戰報後,苦笑道:“大軍雲集穎水之北,韓壁乃是朝中最後的帥才,可依舊不敵秦王……祖宗,這便是天意嗎?”
“殿下,韓壁麾下十萬大軍,若是背靠永州,此戰想取勝並非易事。”裴儉說道:“且南周軍有背水一戰的悲壯,士氣高昂。”
皇后笑道:“這無事祭祀什麼祖宗,打擾了祖宗。”
“他們擔心相公率軍回去,血洗汴京?”
韓壁一怔,接着喝道:“按照腳程,北疆軍也不過趕到信州一兩日罷了,黃馳再無能,難道還不能守住三五日?”
“當下彭靖等人勢大,陛下也不能壓制。”
大周都滅了,爭這些還有意義嗎?
“商議什麼?”年胥冷冷的都:“商議如何逼宮嗎?”
信使覺得悲哀,低下頭,“韓相說,將士們身後便是汴京,士氣高漲,定然能大敗北疆軍。”
斥候進了中軍,稟告道:“韓相,信州……陷落了。”
內侍一臉期冀之色。
“信州一丟,汴京之前僅存永州了。”年子悅也算是走南闖北過,知曉此事的嚴重性。
“依託永州一戰!”
“黃馳……降了秦王!”
“這四萬人馬無需停留,馬上趕赴金州城。”
黃馳搖頭,“下官只是在他羞辱時不肯服帖,便惹惱了他。”
“是!”
“這些年各地不少民亂,咱隨軍出征多次。”陳貫笑的有些討好之意。
“他們在收集、羅列新政一系官吏的把柄,甚至連武將也在其中。”
韓紀微笑道:“主僕!”
信使說道:“韓相說,當在永州與秦王決戰。”
彭靖在值房裡冷笑,“還是不戰而降,果然,那些賊配軍都心懷叵測。”
他令人去把方崇請來。
但消息是必須要傳過去的。
韓壁點頭,“老夫也不想如此可彭靖等人勢大……罷了!”
黃馳看着這一幕,心中豔羨之極。
“沒有武人保家衛國,那麼靠什麼來抵禦強敵?靠文人的嘴皮子?還是文人的筆桿子!”秦王近乎於尖刻的道:“你等當以此爲戒。”
陳貫還好,不但知兵,而且知趣。
這便是他們追求的目標,叫做:衆正盈朝。
年子悅問道:“可問問緣由。”
“韓壁敗了。”
二人說着些當下局勢,倒也算是一種消遣。
“帝王被文臣壓制,被迫扶持內侍結黨與之抗衡。內侍坐大,最終反噬帝王……這等把戲在數千年中上演過無數次。沒想到陛下也要拿起這柄雙刃劍嗎?”幕僚倒吸一口涼氣,
“對於帝王而言,保不住權力生不如死。既然如此,何不如扶持內侍。至於反噬……那是多年後之事。他死之後,哪管其它!”
“彭靖等人又作妖了嗎?”
“那……那該如何?”皇后一聽也慌了神,隨即令人去請皇帝!
“此戰獲勝,一切迎刃而解。”
韓壁覺得不是壞事兒。
韓壁點頭,“老夫已有安排,只等這四萬人馬到來便出擊。”
文官是主武將是僕。
內侍一怔,接着拊掌笑道:“金州當下乃是北疆軍的根基,輜重大多在那。四萬大軍圍攻,秦王慌不慌?一旦他回援,韓相率軍攔截,信州守軍出擊……嘖!韓相好手段,好手段!”
“啊!”年子悅一怔。
謝引弓提醒道:“陛下,當召集羣臣商議。”
陳貫奉命來監軍,也跟隨大軍一起行動。韓壁見他知兵,倒也知曉皇帝的意思,不外乎便是派個懂行的來盯着。這也是祖宗規矩,免得大軍落入私人之手。
“韓壁可有信心?”年胥擡頭問道。
“上次陛下不是壓制住了嗎?”
隨即,他搓搓臉,“彭靖等人勢大,陛下與之抗衡的唯一法子便是扶起另一股勢力。”
“那便是新政!”
“汴京那邊彭靖等人逼迫甚急,陛下震怒……令咱來,也是無奈之舉,韓相還請見諒。”
故而,韓壁唯一的選擇便是,決戰!
陳貫不敢怠慢,令人快馬去汴京傳信,自己留在軍中,和韓壁商議下一步戰事。
噗!
韓壁低頭,一口血噴在了馬脖子上。
“大周滅亡。”
所有的謀劃,最終都歸於地圖上的那個點。
這人還算是實誠,秦王問道:“可曾有仇?”
“若是此戰敗了……”
秦王很是欣慰,“這話說的沒錯。”
……
“哦!不知咱可能聽聞這等謀劃?”
“韓壁要在永州與秦王決戰,這一戰要盯着,若是韓壁獲勝,咱們的人立即彈劾,壓制住他!”
……
“下官……慚愧!”黃馳擡頭,“馬羣羞辱下官過甚,下官……”
彭靖看看衆人,盡皆歡笑。
有錢人會被割肉!
“陛下並未召集咱們議事。”彭靖看着方崇。
若是文武能和睦,大周局勢何至於此。
二人默然。
信州州廨。
韓壁伸手,用手背抹去嘴角的鮮血,看了一眼後,強笑道:“急怒攻心,無礙!無需擔心!”
這是馬骨,秦王溫言撫慰。
皇帝竟然被臣子逼迫的不敢見面,傳出去……
韓壁令大軍拔營出發。
“領命!”
“韓相何在?”爲首的喊道。
韓壁深吸一口氣,壓下嗓子眼裡往外的涌動,“準備……決戰!”
皇帝晚些來了,紅光滿面。
“不。”韓壁搖頭,“內侍!”
“韓相,是斥候!”
韓壁問道:“你去過軍中?”
“敗了?”
“陛下爲何沒來?”
“在後面!”
他若是在外圍遊弋,一旦北疆軍攻破永州,便能兵臨穎水,眺望汴京。
“這是什麼?”秦王看着羣臣。
十餘騎從官道側面疾馳而來。
衆人震驚。
“伱能陣前歸降孤很是欣慰。”
午膳時,皇帝沒來,皇后就令人去問。
隨即,援軍馬不停蹄的轉向去金州。
……
黃馳被帶了進來,行禮,低着頭,看着有些糾結。
這內侍竟然也知兵?
一家三口用飯,年子悅只吃了一些。
“是!”
秦王說道:“信州一下,我大軍隨時可撲向永州,威逼汴京。韓壁當下能做的不多,只有一條路,與我大軍決戰。”
內侍笑道:“陳貫。”
“好!”
十餘騎順着官道往前,很快找到了中軍。
韓壁說道:“其餘人馬跟隨老夫出擊,準備攔截北疆軍。”
“你以爲是陛下一句:要不帝王讓你等來做壓住的?”韓壁冷笑道:“是老夫領大軍在外的緣故。”
“老夫知曉。”
年胥起身,“朕這便去祭祀祖宗,求祖宗護佑大周!”
方崇斜睨着那人,“若非陛下行什麼新政,天下豈會如此?若是韓壁再度崛起,這個大週會成什麼樣,你等難道不知?”
“咱來之前打聽過,信州守將黃馳乃是悍將,且不乏謀略,此戰,大有可爲!”陳貫顯然不是個紙上談兵的。
“說是信州丟了。”打聽消息的內侍很是機靈。
他先肯定了裴儉的憂患意識,接着爲麾下打氣,“一旦擊破韓壁大軍,汴京便是我軍的囊中之物。馬踏汴京,當以此來激勵全軍將士。”
當下北疆軍的局勢不是小好,而是大好。在這等情況下還有憂患意識的,便是大將之才。
“朕剛去祭祀祖宗,有牌位無故晃動,顯然是祖宗知曉了,這是在告知朕,大周無恙!”
……
戰馬不安的甩了甩碩大的腦袋。
“就怕陛下……”有人說道:“若是逼宮,終究不好。”
“他擔心咱們逼宮!”方崇莞爾,“帝王如此,有趣。”
韓壁知曉,這是陳貫在哀求自己爲他說說好話,以後能繼續在軍中效力。
陳貫來了,聞訊面色急變,“如此,僅存下永州作爲屏障,我軍再不能在外圍遊弋……這是……”
皇后問道:“可是不妥?”
“你說,父親祭祀時牌位無故而動是爲何?”年子悅問道。
若是派個狗屁不懂的內侍來,就像是個孩童般的東問西問,韓壁能鬱悶而死。
“陛下在祭祀祖宗!”
“黨同伐異!”韓壁神色平靜。
“對。不過,陛下也擔心老夫順勢謀反,故而派了個知兵的內侍來。這個令人無奈的大周啊!”韓壁黯然。
信州的丟失,讓韓壁再無迴旋餘地,一切手段盡皆作廢。
“那公主爲何鬱鬱寡歡?”張菁和年子悅多年相伴,說是主僕,實則更像是友人。
秦王高坐在上,下面兩排文武官員。
“韓相不怒?”陳貫問道。
年子悅搖頭,“並無。”
韓壁有些驚訝,“內侍姓名可否告知。”
一個內侍,不想着在宮中努力往上爬,反而想往軍中鑽,倒也是奇葩。
張菁低頭,“不知。”
“父親說是祖宗聽到之後的迴應,可我卻覺着是另一個意思。”
“什麼意思?”
“祖宗震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