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浪,你打的究竟是什麼主意?”
朱七七並不是故意要偷聽熊貓兒自言自語的,她只是想叫他用膳而已,結果走到門邊就聽到熊貓兒的嘆氣聲,和這句話。
她當然比熊貓兒更想知道沈浪打的什麼主意。於是她就幹了一件她年少行走江湖時偶爾也會幹的一件事:沾溼窗紙,然後趴在那裡往房內偷看。
熊貓兒捏着那個錦囊,翻來覆去地看。
雖然沈浪說讓他到了十九日,若他還未到,再依其中之計行事,“可是總歸是要看的,早看幾天不礙事吧?”熊貓兒喃喃自語。
分別時沈浪的表情,着實令人擔心。
若是十九日他還未來,那末到底是爲何?難道他真欲與王憐花這妖人一起?不,不會的,他決作不出這種事。
可究竟是什麼原因,會令他到時仍不能前來?
難道……難道……他打算以一死救這一局?
熊貓兒倏地站了起來,緊抓了那個錦囊,似乎就要將它揉碎一般。
“不,我不能看,既答應了十九日再看,大丈夫怎能食言。”熊貓兒毅然決然地將錦囊一放,站起身來,“沈浪不是輕言放棄的人,應該相信他。”然後他便輕輕將那錦囊塞入了枕下,就要往外出來。
七七往後退了幾步,故意發出略響的步聲,叫道:“大哥,午膳已經備下。”
熊貓兒答應一聲,便要出門來。
朱七七故意繞過那門廊,教熊貓兒以爲她叫了一聲便去了,待熊貓兒往廳中去,她方輕手輕腳地隱入熊貓兒房中,從枕下抓出那錦囊。
將錦囊握在手中的時候,她有那麼一刻的猶疑。
這猶疑自然與熊貓兒方纔生怕背棄兄弟誓言的考量不同。
小小一個錦囊,裡面裝的彷彿是她的性命,沈浪的性命,以及她與他相逢的所有回憶的最終結局。
只要她拆開,她就瞭解一切。
可是並不是每個人都有面對終局的勇氣。
也許……沈浪選的是王憐花?
那末她情願永遠都不要看其中字句。
她用盡全身的力量抓着這個錦囊,直抓的手掌生痛,卻渾然不覺。
不,不,不會的。
她不信這十年來,天涯相隨的恩愛情意,能如此迅速地被擊潰。他和她,和星兒,都是血肉相連,如何能夠分離?
熊貓兒到了廳堂中,問丫鬟梳紅道:“夫人呢?“
丫鬟梳紅詫異道:“夫人不是去請熊公子用膳的麼?”
熊貓兒一驚,突然想道什麼,連忙往寢房回去。
一推開門,七七果然在裡面。而她的手裡,也正抓着那個錦囊。
“七七,你……”
七七一驚,下意識地雙手一撕,那錦囊被撕了開口,飄出一張小小的白紙。
熊貓兒本想去撿,可是看看七七的眼神,又有些不敢。
七七慢慢地蹲了下去,拿起了那張紙。
那張紙上寫着兩行字:“願以性命了卻此中恩怨,還請代爲照顧七七。”
願以性命。
願以性命?
七七突然大笑起來。
“性命?他憑什麼要你的性命?你是我的丈夫,與他兩不相干!那些江湖人物的性命,又與你我有什麼干係?”
熊貓兒從她話中,自然也是猜得出那字條上所寫之事,料想果然沈浪願以性命了結此事,不由也心中大急,但口中仍道:“妹妹,沈浪將這交與我時,囑咐了他若十九日還不到再看,事情仍有轉圜餘地,沈浪未必便死。”
朱七七大笑道:“便是他要回來,那王憐花放得過他麼?他必是料定九死一生,纔會將這字條交於你。”
她倏地站直身子,道:“也來不及收拾東西了,我們動身罷。”
熊貓兒愣愣地道:“你……難道要去……”
朱七七道:“即刻出發,快馬加鞭,說不定還能在十七日趕到雲夢山莊。”她回首朝熊貓兒展顏一笑,那笑中有說不盡的淒涼之意:“他便是真要死,難道還不許我見他最後一面麼?”
熊貓兒苦笑道:“可是他未必死……”
朱七七笑道:“我朱七七,可是癡癡傻等的女子麼?”
她步伐堅定地從他身邊走過,沒有看他。
一個女子,到了絕境的時候,反而比男子更有破釜沉舟的勇氣。
沈浪沈浪,你若知道你的妻子正爲你日夜兼程而來,你是否還抱着必死的決心?
可惜沈浪不知道。
若他知道,也許之後的一切都會不同。
現在的他,只是從容地看着靜凡,微笑淡淡。
靜凡覺得他有些不可思議。
王憐花說方纔那話,她便斷定是他要救他。精心佈置的計謀,將羣雄一網打盡的險局,都將因爲他這片刻不忍而功虧一簣。
王憐花啊,你可還是那絕世梟雄,怎的因這兒女情長自亂陣腳。
執劍指着他的這些人中,除了她咄咄逼人,欲將沈浪殺之而後快,哪一個不是看王憐花的臉色做做樣子。
可沈浪卻偏偏選她。
靜凡緊緊握住了手中劍。既然你自找死路,莫想我會手下留情。
她當即微笑道:“我是否該感謝沈大俠的擡愛?”
沈浪淡淡地道:“橫豎總是一死,自該死在最想殺我的人手裡,仙姑你說是不是?”
靜凡笑道:“既然如此,那末我可否請圓通大師制住沈大俠的穴道,然後我與沈大俠先走?”
王憐花的又驚了一驚。
雖然他對沈浪選了靜凡一舉驚了一驚,但料想沈浪未必真肯死於靜凡之手。但靜凡此舉,擺明了必將沈浪置於死地。
王憐花心中波濤洶涌,面上卻是神色不變,只笑道:“仙姑想得甚是周到,王某願意代大師之勞。”
靜凡看着他笑道:“王公子,你有其他許多事要做。”
他的確有很多事要做。待靜凡將沈浪帶走,他接下來要做的事就會變得簡單很多。
如今他做得好人,此時再請這些武林人士共坐奉茶,推拒的人想必不會太多。
讓這些人死在這裡,也不會太難。
誰都防不着精神突然鬆弛之時,最輕信的手下,最狠的一刀。
沈浪,你真以爲你認了這罪就能改變一切麼?
我王憐花若想殺人,準備的方法從來不止一種。
但是……他必須在場。
因爲只有他在,才能控制全局,才能在最適當的時候發出格殺的命令。
圓通制住了沈浪的幾處穴道,隨即退後,朝沈浪施了一禮,道:“沈施主,老衲最後仍是要說,死並不能改變一切。”
沈浪笑道:“多謝大師。”
圓通的手法出乎意料輕,輕得只要他一運氣就能衝破穴道的地步。
終究是佛門中人,有慈悲之心。
靜凡畢竟對他十分忌憚,不敢自己動手,竟是給他留的生路。
她微笑着用劍尖指着他的脖頸:“走吧,沈大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