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等!”
他一叫出聲,就聽到了在場諸人輕輕的吐氣聲——這些人,其實心中的恐懼惶急,又何嘗亞於自己?他毫髮未傷,心裡盤算好了十種以上的殺人法子,手在袖中握着短刀。若他說不,他們便不能夠活着離開這裡。
可是他終於認輸。
董少英伸手接過王憐花拋來的藥丸,看着四娘服下,滿面的溫柔喜悅之意。
王憐花卻是神色冷峻:“把繩子給我。”
董少英賠笑道:“在下三人,絕非王兄敵手,且請王兄抓住繩索這頭,在下拿住另外一頭,等在下退出繩索之距離,便將其放下,王兄你看可好?”
王憐花笑道:“好得很。”
平常他一笑起來,面孔便有些春花似的媚,此時這神情雖說不出有什麼不同,卻叫董少英看得有些脊背發涼,當下也不敢多言,只拾着繩索的一頭,從來路慢慢退了出去。
王憐花突然覺得好笑非常。沈浪你的生命,也不過維繫於這樣一根普普通通的繩子,而眼前這三人的性命,豈非還沒有這樣一根繩子來得寶貴?
歸根到底,也不過是因爲對有些事物的,捨得與不捨得。
手中的繩索終於不再傳來輕微的震顫,王憐花便伸手將其捲了過來。然後從懷中掏出一物,輕輕一抖。
火光便照亮了他秀美的面孔,冷峻的笑容。
他自己身上,本就還藏有一個火摺子。
像王憐花這樣的人,本就會爲自己留着一手。雖然正因此而落入了董少英的計謀,可是總的說來,這樣的算計總是會使他不至於面臨絕境。
他就着火光找到了旁邊巖壁上一塊堅實的凸出,然後將繩索緊緊地系在上面,然後把繩索放了下去。
崖底一片黑沉沉的安靜。
不知他是否受傷昏迷?便是醒着,也未必能在黑暗中找到那根繩子爬上來。
“沈浪!”
然後王憐花被自己的聲音嚇了一跳。
嘶啞的,滿是驚恐和焦急。
崖底傳來了輕輕的迴應聲。
王憐花笑了。
他一手舉着火摺子,一手抓着繩子,慢慢地滑了下去。繩子並不夠長,但差不太遠,王憐花輕輕一躍,剛落到地面,突覺踏足之處光滑異常,無法着力,一下便要滑倒。
卻不料他竟然是撞在一個溫暖而堅實的身軀上,一雙有力的手輕輕扶住了他的肩膀。火光一下映亮了那人含笑的面孔,溫柔而堅定的神情。王憐花只覺得心頭的血一起上涌,差一點就要往他臉上狠命地皺上一拳,把那張英俊的過分的臉打歪——可是他現在卻以非常不雅的姿勢跌在他的懷中,一隻手臂被他握着,一隻手還握着火摺子不能鬆開。而那火摺子,卻正在此時抖了一下,熄滅時暴長的火苗差點燒到他的手指。
他這樣狼狽明明是因爲他,可他爲什麼依舊可以如此從容?王憐花有些說不出的懊喪頹唐,卻不知如何表達。他擡起頭想看他的眼睛,眼前卻是一片濃得化不開的黑暗。空氣中他輕而平穩的呼吸聲,自己的心跳聲,此時聽起來都有些似幻似真,只有他的手掌傳來的溫暖的觸覺彷彿是唯一的真實。
沈浪卻在此時問了他一句很沒頭沒腦的話。
“你掉下來的時候有什麼感覺?”
王憐花差點就要破口大罵。
能有什麼感覺?除了地面滑潤地叫他差點很不優雅地滑倒以外,有什麼感覺?
沈浪卻自顧自道:“這地面平滑異常,並不似自然所成。”
王憐花聞言,心中突地一跳,連忙俯下身去觸摸腳下的巖地。那巖地果然是平整地似鑿刻而成,彷彿還被無數的人踐踏碾磨過的光滑,伸手一敲,卻也未曾覺得有什麼異狀,便問道:“的確如此,那又如何?”
沈浪笑道:“你是自繩索末端縱下,自是未覺。但我方纔從上面直落而下,不能完全收住身形,身子是直撞下來,方能覺得這巖地似乎並非甕實,而是極厚的石板,下方必然另有天地。”
王憐花沉吟道:“不錯。那地圖上的路徑,本就是穿山而過,而此處已是絕地,自然該另有途徑纔是。只可惜方纔我用掉了最後一個火摺子,不能夠仔細查看周圍。”
話音剛落,眼前便突然一亮。
然後他就看見了沈浪的微笑。
“董少英給的火摺子,並不是假的,而只是內裡有些潮溼,方纔我用內力將其中的水份蒸出,便可以用了。”沈浪若有所思地說,“也許他連這一點也是故意算計好的,真當是個可怕的人物。”
火光將暗淡的四周照得昏黃。這裡看起來似乎並不是很美妙的所在,四周的石壁及腳底的巖地都是漆黑而冰冷的,角落裡各處散落着十幾具枯骨,死狀各不相同。地上似乎還有些粘稠的泥土碎末,不過也許只是風乾的穢物而已。
空氣中充滿冷寂的死亡氣息。
兩人將這每一寸石地細細踩過,卻仍然毫無發現。王憐花苦笑道:“卻不知死在這裡的人,是否也曾想過與我們一樣的事?”
沈浪突然眼睛一亮。他俯身到那些枯骨跟前,每具都查探了一番,最終停步在角落裡那幾具似乎是年代最久的屍骨前。
只見他小心地將那些屍骨移離,在原地蹲下,細細觸摸敲打那塊石地,再伸手起來時,發現手指沾上了些許粉末,將那火光湊近,果然發現那地上有一塊兩尺見方的方形淺痕,與其他彎曲的紋路彷彿並無二致。
沈浪道:“借你短刀一用。”
他拿了王憐花那袖中刀,將那極薄的刀刃往那淺痕處劃下去。那刀雖本就是削鐵如泥,但王憐花見沈浪竟然全不用力地將那刀刃整個沒入石中去,仍是驚訝之極。再見那刀拔出來時便明白了——因這刀上一看彷彿是粘了一片黑色的薄膜,原來那淺痕處本是泥土與藥劑粘合的縫隙,此時那粘合劑竟是全都被那刀刃帶了下來。
沈浪伸指在那刃上一劃,那黑色便從刀面上整片掉了下來。他將這刀還給王憐花,笑道:“多謝。”
王憐花收了那刀,上前去一推那石塊,果不其然一推便稍有鬆動。不禁笑道:“沈兄果然高明。”手中再施了點力道,那石板果然骨碌碌地轉了開來,露出一個容身可入的洞口,裡頭竟隱隱地漏出些微光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