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春友看了許元休一眼,先開口道:
“我聽說,你下山之前,還只是煉氣六重。如今不過十日之間,竟然連跨兩重,想必你此行還是有些機緣。”
他說話聲音平平淡淡,甚至有些溫和,完全不像是詢問的樣子。
但這句話,顯然是發問了。
許元休道:“回堂主,確有些機緣。”
說完,他將自己下山,在馱山鎮碰到狐鱃妖的事情,詳詳細細地說了一遍。
說謊的最高境界,就是不說謊。
但凡能說的部分,都要儘可能不說一個字假話,越詳盡越好。
至於臨到他跟狐鱃妖交歡的最後關頭,突然間陰陽逆轉,許元休非但沒有被狐鱃妖吸成人幹,竟反吸了回來。
箇中緣由爲何,他乾脆地說不知道。
《黃道天書》一看就是大有牌面之物,“陰陽逆轉”這等詭秘神通,以他們三個區區築基期弟子,想來也決計不會知道。
聽許元休說完,三個人臉上,居然都沒有什麼表情。
“士潛,進來。”
大廳側面的一扇小門裡,一個青年從裡面走出來,站到許元休二人附近,躬身行禮道:
“弟子蘇士潛,拜見師傅,拜見兩位師伯。”
許元休詫異地看了他一眼,沒想到此人居然是黎春友的弟子,從上院帶來的。
他身爲道人的親傳弟子,跟許元休他們這些下院的普通煉氣期弟子,身份自然就大不相同了。
“師叔師伯”這等稱呼,他們這些人是絕不能說的。
黎春友問道:“方纔的話,你都聽到了?”
“是。”
蘇士潛又行了一禮,站起身道:“桂祥師兄和趙影師妹親去馱山鎮查證過了,還審了當地幫會的首領童仁杰,確信有一隻狐鱃妖加入他們幫派。
方纔許師弟所言,句句屬實。”
黎春友點了點頭,又問道:“吳極風那裡可有消息?”
“回師傅,沒有。”
黎春友眉頭一皺,道:“傳訊,讓他利索點回來。”
“是。”
黎春友說完,擺了擺手,蘇士潛又躬身退下。
然後,黎春友纔將頭扭嚮明玉、鶴年二人,最後問鶴年道:“於兄怎麼看?”
鶴年道人還未說話,明玉道人卻搶着開口了:
“哼,還怎麼看?這些個散養的妖精,也不知從哪搞來的野路子功法。練岔了功,有什麼稀奇的?”
鶴年道人睨了她一眼,也不生氣,只是點了點頭。
黎春友看向許元休,臉上露出一絲笑容,道:“你這小子,也真有點好福氣。”
許元休以手搔頭,露出一絲尷尬的表情,表示自己也是摸不着頭腦呢。
明玉道人又搶着向許元休問道:“聶伯良這畜生,頂着這蠢貨的面孔,你跟他這麼多天,就沒有一點覺察?這畜生,想來是已經逃走了?”
許元休這時才反應過來,這聶伯良似乎是鬥法堂弟子?
那也怪不得明玉道人會在這裡,還如此生氣。
他身邊的“蠢貨”,則是使勁低着頭,咧了咧嘴。
許元休露出一臉委屈,道:“弟子……弟子雖也覺得他……他似乎有些不同,但是……但是萬萬也想不到靈魂互換這種事啊。”
莫貞幹意外地也打起了圓場,道:“許師弟跟我相處還沒數日,其實也並不熟悉。”
明玉道人狠狠瞪了他一眼,斥道:“誰要你說話了?是非曲直,
難道我們還分辨不清嗎?”
莫貞幹縮了縮脖子,不敢再言語了。
明玉道人看着許元休,繼續問道:“後來怎樣?你細細說來,不可隱瞞。”
黎春友瞥了明玉道人一眼,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不快。
“是。”
許元休當下將他們如何行動,如何到了黑集,自己又如何應丁寶之約,細細地說來。
至於最後跟五鬼大戰諸事,則隱而不言。
只是說自己幫他們“接生”出鬼胎後,吳子鳶屢次勾引自己,他見他們行爲奇怪,便離開了。
“臨行之前,弟子曾給莫……給那聶伯良發了傳音符,見他遲遲不應,一時慌亂,便直接回山門了。”
聽完許元休的講述,鶴年道人皺了皺眉,道:“這紫焱宮弟子,速來不跟外界往來,只聽說他們擅長雙修之術。沒想到,竟也會行此詭事?”
黎春友冷笑了一聲,道:“雙修?嘿……
也不算假。”
說完,他又看向許元休,目光之中,竟然露出一絲讚許之色:
“你這小子,倒也不算蠢。”
說完,又冷冷地瞥了莫貞幹一眼。
莫貞幹低着頭,沒有擡眼看,似乎也感受到了一絲冷意,又縮了縮脖子。
鶴年道人立刻感興趣地看向黎春友,道:“哦?黎道友見多識廣,可知道些什麼?”
黎春友略微思忖了一下,道:“我知道的,倒也不算多。只是聽聞,他們擅長豢養鬼種,用來培育陰陽胎。”
“陰陽胎?”鶴年道人疑惑地道:“你的意思是,元休所‘接生’的鬼胎,是他們自己種下的?”
黎春友點點頭,道:“關於這陰陽胎,我所知也並不多,似乎其具體形態各異, 每個人都不太一樣。不過看此情景,確是在養陰陽胎。”
鶴年道人奇道:“既然是他們自己養的,爲何又要拿去?”
黎春友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說道:“傳聞豫州有一秘境,陰煞之氣甚重。每隔一段時間,便會生出陰煞之物,紫焱宮將其收之,可煉爲鬼種。”
明玉道人對此似乎也有興趣,問道:“鬼種……你的意思是,以此陰煞之物,跟女子交配,孕育陰陽胎?”
黎春友搖了搖頭,道:“兆道友這話,對也不對。鬼種畢竟是煞氣所化,如何能育下胎子?除此之外,還需要取男子之精。”
說完,黎春友看了許元休一眼,他方纔說許元休不蠢,顯然是在說他沒受誘惑,爲其留下陽精。
這則故事,顯然很有吸引力。連莫貞幹也忍不住問道:“他們既然已經養成了陰陽胎,爲何又要讓許師弟幫他們除去?既然是養這等邪物,那吳子儀爲何偏偏讓自己的親妹妹來養?莫非……”
黎春友瞪了他一眼,道:“這陰陽胎,必須要由自己的血親來養,旁人不行。”
明玉道人一臉厭惡之色,“呸”了一口,啐道:
“歪門邪道。”
黎春友說完,沒有理會莫貞幹前半句問話,扭頭對鶴年道人道:“至於這陰陽胎,個種詳情,恐怕只有紫焱宮自己才清楚了。”
鶴年道人知道黎春友藏了話,不過也默契地沒有發問,只是點了點頭。
然後,他突然看向許元休,道:“元休,可否將你的‘鬼丁符’給我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