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瑞來了——不僅人來了,還帶來了重禮,很重很重的禮,重到方回自己根本拿不動。
兩口跟棺材差不多大小的箱子,裡面裝滿了各式各樣稀奇古怪的玩意兒,有方回聽都沒聽說過的名人字畫,有純玉石製成的端硯和鎮紙,最奇葩的是還有半箱子劍——有戰國時的古劍,也有造型精美,劍鞘上鑲了一溜寶石的,姑且算工藝品的劍。
方回就想不明白了,難道這會的人都喜歡送人劍當禮物?
只是方回的歷史知識實在是夠渣,太宗皇帝以武立天下,經常來個御駕親征什麼的,這也就造成了唐朝人人喜佩劍的風潮,即便是武則天登基後,再加上又開武舉,這種風潮並沒有因爲誰當皇帝而消散。除了習武之人,一些詩詞大家,及時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弱書生,腰間都要配上一把長劍——當然,這也得視情況而定。家中不富裕的,就配一把普通的。家裡有錢的,像沈宗絮那樣的,劍鞘上各種玉石寶石數不勝數,窮的——實在太窮的自然就不配。
這劍是幹嘛用的?自然不是用來防身——防身只佔了其中一成,更多的是用來當裝飾品,或者喝高了拿出來彈着劍唱上一曲,作首詩什麼,也是一種風雅。
方回眼巴巴的看着那半箱子的劍,失笑道:“張大人,你這是跑我這倒賣軍火來了?”
“軍火?”張瑞一頭霧水,這詞兒聽着怪新鮮的。
方回也知道他聽不懂,便道:“這些劍,還有這些亂七八糟的,你這是給我送禮來了?”說罷,從箱裡拿出一對不知道是什麼材質做成的,類似於文玩核桃那種放在手中把玩的小球研究了起來。觸手冰涼,頗有質感。
“張大人——”方回把那對小球放回箱子裡,一手拖着下巴,若有所思道:“這些東西都挺貴的吧?按照張大人您的月俸,嗯哼?”
這個嗯哼把張瑞哼的一激靈,連忙解釋道:“方大人誤會了——正如方大人所說,老夫的月俸哪能買的起這些東西?”
方回笑道:“那這些東西哪來的?偷的?”說着,故作驚訝道:“呀,沒看出來張大人還有這方面的愛好,倒是奇特的很。”
“方大人真是會開玩笑,哈哈——”張瑞乾巴巴的笑了幾聲,解釋道:“昨日唐突了公主,這些玩物,不過是那些商人們拿出來,託老夫送來給公主賠罪的。”
方回恍然,原來是賠罪來了。
太平公主沒生氣,可是張瑞不會這麼想,於是,這一大早就眼巴巴的讓人擡着兩棺材——兩箱子奇奇怪怪的禮物來賠罪了——當然,至少在方回看來,這兩箱子禮物確實奇怪的很。
方回並沒有再去看箱子中還有什麼奇怪玩意兒,示意張瑞上座,讓人上了茶,並親手卷了一根菸,用茶水黏住遞給張瑞,笑道:“張大人,來,試試我這香菸,看看如何?”
張瑞沒見過捲菸,好奇的接了過來,學着方回的樣子叼在嘴裡,用火摺子點燃,又學着方回小心翼翼的吸了一口,頓時嗆的直咳嗽,好半晌,才臉紅脖子粗,卻滿眼驚喜道:“方大人,這東西叫香菸嗎?果然香啊,而且吸一口起初很不適應,只是回味之下,這煙霧中又帶着一絲清涼,提神醒腦,好東西。”
方回跟個老煙槍似的吞雲吐霧,甚至有點賣弄的嫌疑,吸一口煙,腮幫子鼓鼓的,嘴脣一張,一個圓潤濃厚的菸圈便慢吞吞的飄在空中,接着又吐出一口煙霧,如箭一般穿過菸圈。
方回沒穿越前也很少抽菸,只是職業需要,偶爾也會陪着客戶抽上幾根,至於這吐菸圈的技術,是他還上學的時候跟宿舍裡一兄弟學會的,據說學會後泡妞的成功率能高三成。
張瑞哪見過這個,頓時驚爲天人,見那菸圈濃厚異常,久而不散,眼帶驚愕之色,擡起手,相去觸摸又怕摸壞了,一臉便秘似的糾結。
只聽方回幽幽開口,道:“張大人,那個金在信怎麼處理的啊?”
“金在信——”張瑞愣了一下,終於把視線從菸圈上挪開,看着方回苦笑道:“方大人,實不相瞞,那金在信雖然是個商人,可其身份卻是新羅的二王子,昨日帶回衙門後問過話也就放了回去,這個,方大人,你也知道——”
“我知道。”方回點點頭,他知道張瑞要說什麼。官嘛,都一個德行,窩裡橫起來的時候管你是誰,愛誰誰。可一涉及到“外交”這部分,從古至今哪個不是小心翼翼的。
金在信除了是商人,還是新羅的王子,從某種角度上來說,他跟太平公主屬於同級別的人物,張瑞實在下不去這個手。
張瑞剛鬆了口氣,想讚一句方大人明事理之類的話,卻是被方回一句話把心給提到了嗓子眼。
“可是——”方回慢吞吞的說道:“張大人,新羅的王子是新羅的王子,可這是咱們的地盤啊——子曰:強龍不壓地頭蛇,王子是新羅的,公主是咱們的,又是在咱們大周的地盤上——你不是收了他的禮才這麼偏袒他的吧?”
張瑞一哆嗦,手裡的煙掉在了上:“方大人,冤枉啊——”
方回樂的:“少來,多少年了,怎麼就會這一句?”
“方大人,這——”張瑞坐不住了,跟椅子上有針似的彈了起來,一臉慘白,辯解道:“這真是冤枉死老夫了。大人可四處詢問一下,老夫爲官三十載,除了朝廷每月的俸祿,何曾多拿過一兩銀子?”
“半兩呢?”
“半兩——”張瑞倏的瞪大了眼睛,氣哼哼道:“半兩老夫也沒拿過。”
小子陰險啊,差點着了他的道。
正說着,石武便急匆匆的跑了進來,也不顧下人的阻攔,完全過濾掉了張瑞,道:“方兄弟,不好了,姓金的一早就退房,跑了。”
方回眼神中光芒一閃,哦了一聲,似笑非笑道:“怎麼能說不好呢?應該說太好了纔對——張大人,你說是不是?”
張瑞四脖子汗下,臉色更是白了幾分。
只聽方回沒事人一樣,對石武道:“石天王,你這話說的就沒道理了,金在信是商人,對商人來說,時間就是金錢,多耽擱一天,就少賺不少銀子,很正常嘛。”
石武一臉莫名其妙,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又不知道怎麼說。
“張大人,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這句話聽說過嗎?”方回問道。
“聽說過。”張瑞老老實實的回答。
“那你說,昨日咱們金二王子在夫子廟打架——公共場合尋釁滋事,這算什麼?你又把他放了回去,現在他又要跑路,這算不算畏罪潛逃?”
方回夾槍帶棒的話讓張瑞腦門兒上的汗流的更多了。
不等張瑞說話,便聽方回道:“張大人,你也知道,我這官當的是稀裡糊塗的,這戶部侍郎到底是幹什麼的到現在也沒弄清楚——你當了幾十年的官,快跟我說說,這官員若是知法犯法,是個什麼罪名?”
張瑞被方回跳脫的思維給弄瞢了,下意識的回答道:“官員知法犯法,輕者革其官職,罰沒家產,流放充軍。重者抄家斬首,連坐九族。”
“這麼嚴重啊?”方回故作驚訝。
張瑞小心翼翼的問道:“方大人這話是何意?”
“哦,我沒說你。”
我知道你沒說我——如果殺人不犯法,張瑞真想掐死眼前這混蛋。
“張大人,你是不知道,這金在信昨天可是把公主氣的不輕啊。”方回嘆了口氣,摟着張瑞的肩膀,語重心長道:“公主很生氣,後果很嚴重,氣的公主昨日都睡不着覺,天色放亮才堪堪入睡,而你,又把氣的公主睡不着覺的罪魁禍首給放跑了,公主若是追究起來,哎呀,張大人,這個怎生是好?”
“這——”張瑞不住的擦着汗。
“不過張大人也別急,我倒是有個法子能讓公主消氣。”方回話鋒一轉道。
“方大人快快說來。”
“這就涉及到一個知法犯法的問題了。”方回一臉爲難。“公主除了是公主,還是我孩子的娘,我也心疼啊——我就琢磨着,那金在信不是商人麼,我就扮迴路匪惡霸,打劫他一次,然後扒光了把他掛樹上給公主出出氣——張大人不會抓我吧?”
“這——”張瑞又開始糾結了。早就聽說眼前這傢伙不能按常人度之,今日總算是見識過了。
張瑞還猶豫呢,石武卻忍不住叫道:“方兄弟,萬萬不可,你是官,剛纔張大人的話你也聽到了,這可是重罪啊。”
方回點點頭,道:“我知道,所以我也沒打算親自動手。”
石武愣了一下:“那誰動手?”
“你啊。”方回笑道。“以前你不是幹過這行麼,你熟,你來。”
石武頓時臉就拉了下來,苦着臉道:“方兄弟,這當着張大人的面——”
方回也彷彿纔想起來張瑞還在,立刻訕笑道:“喲,看我這記性——張大人,剛纔我可什麼都沒說,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