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回決定坑樑信之一次絕對不是心血來潮,他是個很好相處的人,也是個心眼很小的人——你想啊,大學畢業三年就能混到銷售部副總的職位,可見他也不是什麼心地善良的主。
官場和職場在這一點上是相通的,都是一羣猴子在爬樹,擡頭看,上面全是屁股,低頭看,下面全是笑臉——方回只是想當最上面的猴子而已,不是任何人都能隨意把屁股對着他的。
迎客樓,方回畢恭畢敬的把樑信之一直從樓下迎到房間裡,禮儀做的無可挑剔,這讓樑信之心頭大樂,官架子也不經意間擺了出來。
“方回啊,讓你破費了啊。”樑信之揹着手,看着滿桌子的飛禽走獸山珍海味頗爲滿意的點了點頭,這一桌子的菜式天上飛的地上跑的河裡遊的應有盡有,這麼一桌子少說得百八十兩,看來這小子還是很有誠意的。
“樑大人千萬別這麼說。”方回做了個請的手勢,等樑信之落座後,親自給倒了酒,笑道:“樑大人能來,下官已經很滿足了,不瞞樑大人說,下官還算有些小錢,什麼破費不破費的,只要樑大人高興,銀子無所謂——來,樑大人,下官敬您一杯。”
這頓飯吃的那叫一個和諧融洽,兩人就跟多少年不見的知交好友一般談天說地,什麼民間的家長裡短,朝堂的軍國大事,聊的十分歡脫,方回一杯一杯的敬酒,樑信之也是來者不拒。
又是一段話題結束,方回舉起酒杯哈哈大笑:“樑大人說的好啊,來,下官敬您一杯。”
樑信之臉色泛紅,雙眼迷茫,口齒不清道:“不——不能再喝——喝了。再喝就——”一句話還沒說完,人已經一頭栽倒在桌子上,鼾聲四起。
方回同樣迷離的眼神霎時間變的清醒無比,手裡把玩着酒杯,嘿然一笑:“嘖嘖,這水喝多了也不行,實在憋得慌。”
是的,方回喝的是水,實實在在的白開水,當然,那酒壺也是程伯獻提前準備好的。
門外,程伯獻探頭探腦的往裡看了看,偷笑道:“接下來怎麼辦?”
“看戲。”方回微微一笑,兩人便下了樓,在樓下又要了一桌子酒菜,邊吃邊喝,然後等着看戲。
半個時辰後,樓上便傳來樑信之還帶着醉意的叫罵聲:“什麼?五百兩?老夫吃了什麼就五百兩?你知道老夫是誰嗎?老夫是戶部尚書。黑店,你們這是黑店。”
接着,就是酒樓夥的聲音:“您就算是皇上也不能吃了飯不給銀子啊。”
再然後,一陣咚咚咚的腳步聲傳來,樑信之臉色鐵青在前面走,酒樓夥計一臉委屈和不憤跟在後面追。
“這位大人,您吃飯得給銀子啊——”
“老夫沒銀子——”樑信之跳腳道:“五百兩?老夫吃的莫不是金銀珠寶?”
“跟金銀珠寶也差不多了。”夥計嘀咕道。
“什麼?”樑信之怒目而視。“你再說一遍?”
“這位大人,這個小人可沒瞢您啊。”夥計解釋着說道:“您點的那幾道菜可都不是凡品,就說那老參飛禽吧,那人蔘可是五十年的老參,那飛禽也可不是雞鴨,而是雪雁。再說那魚,那可是在極西之地王母娘娘的天池中捕到的。還有那酒,可是陳釀了二十年的葡萄釀,只比宮裡皇上喝的貢酒少了十年——大人您說,這一桌子的酒菜五百兩貴嗎?大家也說說,這貴嗎?”
這麼一喊不要緊,樑信之頓時就像是公園裡的猴子一樣被圍觀了,除了酒樓中的食客,還有不少在街上聽到叫喊聲跑過來看熱鬧的,還有人認出了樑信之,指指點點道:“嘿,這不是戶部尚書樑大人麼。”
“這就是戶部尚書啊?這得是多大的官?怎麼了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聽說樑大人吃飯不給銀子。”
“啊?這麼大的官吃飯還不給銀子?”
圍觀的羣衆你一句我一句的討論着,聲音還不小,可聽在樑信之耳朵裡,那就跟有人拿錐子戳他脊樑骨似的。沒什麼意外的話,估計過了今天——不,不用過了今天,只要一下午的時間,恐怕他戶部尚書吃飯不給錢的事會傳遍整個神都城。
“方回,你這豎子——”樑信之一看到方回,頓時暴跳如雷,低頭怒視着方回拍着桌子暴怒不止:“你竟然——”
方回看白癡似的看着樑信之,一臉嫌棄:“樑大人,吃飯要給錢的,您不會不知道吧?你指我做什麼?”
樑信之臉都綠了,呼哧呼哧的直喘粗氣:“你放屁,這飯是你請老夫,爲何老夫要自己掏銀子?”
“什麼?我什麼時候說過請你吃飯的?”方回一臉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的表情看着樑信之:“樑大人,可是酒喝多了?我與小公爺纔剛剛過來啊。”
“你——”
“樑大人,飯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說哦。”方回笑眯眯的說道:“趕快把銀子付了吧,人家做買賣也不容易,你這一頓把人家的家底都吃光了,還想賴賬?”
樑信之再傻,此時此刻也知道自己又讓這王八蛋給坑了一道,再加上圍觀的人紛紛對他指指點點,這讓他實在有些受不了。喘了半天氣平復了一下想把方回砍成幾百塊喂狗的心情,雙手叉腰,看着夥計道:“先欠着,老夫天黑前便派人把銀子送來。”
“大人,您就別爲難小的了。”夥計哭喪着臉,還很貼心的給樑信之出了個注意,他指着方回道:“大人,我見您和這位公子似乎很熟,不如先跟他拆借一下?”
不得不說,這小夥計的軟刀子捅的那叫一個準,直接捅進了樑信之的心窩子。好死不死的,方回還恰到好處的補了一刀。
只見方回從懷中摸出一沓銀票在手上拍了拍,道:“樑大人,要借嗎?看在咱們同朝爲官的情分上,不收利息喲。”
樑信之怒急攻心,只覺得眼前發黑,腦袋眩暈,腳下一個沒站穩,踉踉蹌蹌的扶住了桌子,險些一頭栽倒。好半晌才緩過勁兒來,咬牙切齒的從牙縫中蹦出一句話:“方回,先借老夫五百兩。”
明知道是坑,還要往下跳,明知道坑自己的人就站在坑邊看自己的熱鬧,卻不得不開口讓他拉自己一把。樑信之的心裡別提多憋屈了。他是官不假,可若今天不給這銀子,那明日朝堂之上絕對會成爲笑柄,一輩子光參別人了,老了老了卻是晚節不保。
方回這一刀可謂是摸準了紮下去的,像樑信之這種人,對名聲在乎的可不是一星半點,是選擇要臉還是選擇要錢,這個選擇題都不用他思考就能給吃答案——當然,如果他打定主意不要臉,方回還有第二方案。回頭找幾個說書的把咱們樑大人吃飯不付錢的故事改編成八部十六章三十二小節滿世界的說去。
“好呀。”方回點出五百兩的銀票放在桌上,見樑信之要伸手去拿,又拿酒杯壓在了上面。
“方回,你什麼意思?”樑信之怒視着方回道。
“沒什麼意思呀。”方回笑道:“樑大人,俗話說親兄弟還明算帳呢,這五百兩也不是小數目,我雖然有錢,可也是我一個銅子一個銅子賺來的,您這一開口就是五百兩,回頭賴賬怎麼辦?”
“你——”
“打個欠條吧。”方回讓那小夥計拿來紙筆,道:“來,樑大人,我說你寫——欠條,對,下面空一行——今欠戶部侍郎方回銀票五百兩——對了樑大人,您打算什麼時候還錢呢?”
“明日!”樑信之黑着臉從鼻孔中飄出兩個字。
“那就寫‘經商議,明日如數歸還’”頓了頓,方回彷彿做了什麼重大的決定,嘆息道:“既然咱們同朝爲官,我也不怕你跑了,就不說還不上該怎麼辦了——樑大人,你可不能賴賬啊。對了,順便再按個手印。”
簽字按手印,看着方回把欠條收進懷中,樑信之的表情萬般糾結,有恨,有怒,也有不甘心,彷彿方回放進懷裡的不是他寫的欠條,而是賣身契一般。可是,不甘心又能怎麼樣的?
樑信之悔的腸子都青了,只恨自己就不該聽這豎子的花言巧語,不然也不會落到現在這般境地。
等着,你給老夫等着——
樑信之心裡暗暗發誓,還你銀子?哼哼,你想的倒美。老夫回去連夜就寫奏摺,明日非在早朝上參你一本不可。
對,就這麼辦,參死這王八蛋。
一想到這,樑信之便有些迫不及待,彷彿已經看到了方回被皇上治罪,頭髮樑亂衣衫襤褸被打入大牢的情景。把銀票拍在小夥計手裡,頭也不回就往外走,腳步竟然顯得如此歡快。
沒熱鬧可看,人羣便徑自散去,程伯獻笑了一陣,拿筷子敲了敲酒杯:“方回,這回樑子可是結大了,那老傢伙明日一早肯定會在皇上面前告你一狀,你可想好怎麼應對了?”
方回從容一笑:“少爺自有妙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