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好了,今日我們難爲這孩子了,出來遊山玩水,倒讓她連畫兩幅畫,只怕嚇的她以後不敢出門玩了。”吳氏走過去替十二孃解圍,又問道:“累不累?累了我們就吃烤羊去,不在這裡玩了。”
十二孃靦腆的笑着說:“是大家擡舉我,並不覺得累。只是早上起的早,現下真有些餓了,我陪二嬸嬸吃烤羊去。”
吳氏笑着應酬一番,帶她離開。
山野間的炊煙漸漸高升,僕從們開始生活做午飯。食物多是從府中帶出來的半成品,或是已經做好的冷食,如重陽糕,現在要做的,主要是烤肉。
濃郁的肉香飄散出去,湖上的衆人聞香而歸,一路說說笑笑的。
長媳魯氏安排人手把衆人剛剛垂釣上來的魚交代下去做出來,而去上山採茱萸的僕婦們也回來了,大家都忙着分花並互相插戴,好不熱鬧。
高夫人從籃子裡挑出兩枝茱萸親手幫十一娘戴好,並把她牽在手心裡一同坐下,望着十一娘,滿眼都是歡喜,想必是十一娘在船上撫琴唱歌的表現很好,讓高夫人非常高興。
魯妍葭看十二孃一個人靜靜的坐着,跑來跟她說話:“你的姐姐歌唱的真好,她方纔在船上唱歌,把水底的游魚都給吸引上來了。”
十一娘誠然唱的好,可葭娘說的也太誇張了,不過她說話一向如此,話語中的東西全都有靈性一般,十二孃聽了就覺得可*。
“是嗎?我只在岸上隱約聽到歌聲,但聽的並不真切,看來我回家之後得求着十一姐單獨唱的給我聽聽了。”
葭娘笑着說:“你們自家姐妹,想聽她唱歌那還不容易。”
衆人閒聊着歇了一會兒,午飯不多時就端了進來。烤羊、烤豬、烤魚,重陽糕、菊花酒、板栗飯……雖不如家裡的精緻,可別有一番風味。
因全是親戚,大家比較放縱,不論是夫人還是姑娘,都喝了好些菊花酒。飯後,吃多了酒的,紛紛表示要去樹蔭下的馬車裡歇一歇。
六娘扶着微醺的高夫人正往外走,迎面碰上跑來傳話的綠禾。
綠禾徑直來到十二孃身前,問道:“二老爺說他們下午要帶着衆位郎君登高遠眺。問十二孃可要隨他們同去?”
言畢,高夫人猛的回頭看向十二孃,十二孃面露爲難之色。忙說:“我腳力不行,恐拖累他們的行程,就不去了,我隨姐妹們在這裡玩就是。”
綠禾得了迴音,就去回稟。
高夫人卻在門口站着。喚道:“十二孃,你扶我去馬車裡歇歇吧。”
十二孃起身上前,從六娘手中接過高夫人的一隻手臂虛扶着,六娘跟十二孃交換了一個神色,微微搖頭,回去跟姐妹們坐在一起。
到了高家的馬車前。十二孃扶高夫人上馬車,高夫人卻忽的甩開了十二孃的手,將十二孃打了一個踉蹌。她自己則扶着車壁鑽了進去。
十二孃眉頭緊皺,心下已經生了怒氣。
馬車集中停放的地方,耳目衆多,十二孃忍着怒氣跟着坐了進去,讓車伕自己去歇着。只留了高夫人帶來的瑞娘在馬車外守着。
十二孃走進馬車,剛放下車簾。高夫人就興師問罪的說道:“我竟不知你跟王家二房親近成這般,你曲意討好他們,自己不要這個臉面,我高家卻丟不起這個人!”
不知是因爲喝了酒的緣故,還是因爲高夫人長期積壓的怒氣就要爆棚,她開口便是十分刻薄的話語。
十二孃眉頭動了一下,沉聲說道:“大伯母,都是親戚長輩,哪裡來的討好不討好一說?二叔和二嬸不過是看在大姐的面子上,憐惜我幾分。”
高夫人冷笑一聲,說:“二叔、二嬸?叫的倒親切,他們是你哪門子叔嬸?他們看在元孃的面子上?他們又不是元娘正經的公婆,怎麼不見齊氏和王家大老爺對你另眼相看?倒是二房的那兩位,對你格外不同,你別以爲你那些小心思我不知道!”
十二孃跟高夫人硬碰不起,只好忍着委屈說:“大伯母,我沒有什麼小心思,您誤會我了。”
高夫人頻頻冷笑,說:“你沒有?女兒大了,不由人了,你不就是看着二房的幾個小郎君跟你年紀相當,動了心思嗎?可我告訴你,十二孃!你是我高家的女兒,你的婚事由不得你,不要以爲去外面讀了書,認識了幾個人,就如此張狂,竟不知羞的張羅起自己的終身大事,休把我高家的臉都丟盡了!”
這話說的如此難聽,哪怕十二孃這個兩世爲人的,也着實聽不下去了。若她還是原來那個十二孃,高夫人這番話只怕能逼的一個小姑娘投湖去了,竟這般不饒人!
“大伯母今日喝多了些,先休息吧,十二孃晚些再來伺候您。”十二孃冷冷的說了這句話,轉身就要下車,不想再聽她的瘋言瘋語,誰知高夫人竟然起身一把將十二孃抓住,重重的往下拉了一把,使她一下子摔在了車板上。
十二孃回首怒視一眼,心道:她莫非真的耍酒瘋不成?
高夫人體態豐潤,比之十二孃,寬度和厚度都不是一個等量級上的,她這一把抓的十二孃動彈不得,只得說道:“大伯母,你弄疼我了。”
高夫人也不鬆手,追問道:“你且老實交代,你趁着我們去遊船,又做了什麼事,怎麼惹得王老爺都知道了你?你莫非不知羞的鑽進男人堆裡玩去了?”
十二孃掙扎着扭轉身子,好歹是選擇了一個稍舒適的姿勢,砍頭去尾,只選高夫人願意聽的話說:“他們聽到十一姐在船上撫琴高歌,覺得心曠神怡,無比難得,就想把這一景畫下來,偏那些郎君只善山水,畫不出女子妖嬈的身姿,這纔有人薦了我去畫。”
高夫人眉頭鬆了幾分,手也鬆開了,問道:“當真?”
十二孃收回手腕,揉了揉,說:“畫作就在幕帳裡,大伯母不信,讓人取來看看就是了。”
高夫人果真讓瑞娘去把畫取了過來,觀看過後,神態放鬆了一些,露出幾分自傲。
“罷了,你出去吧,現在我不便跟你追究,待回去,再細細教訓你!”
十二孃一肚子苦水從馬車上下來,心中警鐘大作,她之前把高夫人想的太美好了,看今日這番作爲,不知以後還會作出什麼事來!
馬車裡,瑞娘陪着高夫人繼續看那副畫,瑞娘在車外把她們的話聽的清清楚楚,此刻便奉承的說道:“咱們十一娘這般多才多藝,長的又美,也算諸位郎君慧眼識珠,我看今日在船上,趙家的那位夫人對十一娘就格外喜*。”
高夫人模棱兩可的笑着說:“趙家?他們那是蝙蝠身上插雞毛,我還看不起這樣的人家!”
瑞娘有些不懂,小心翼翼的問道:“即是如此,夫人爲何帶着姑娘們跟她們來往?”
高夫人一副智高一籌的模樣,說:“這你就不懂了,像他們這些人家,論權貴,在京中算不得什麼,可是名聲卻很好。若有他們幫十一娘造勢,十一孃的名聲定會遠播,只是他們若妄圖跟咱們家結親,那真是打錯了算盤!”
王福郊爲門下省侍詔,從六品上;王福峙爲太常博士,從七品上;趙保良爲監察御史,正八品上;魯振中爲宣義郎,從七品。
這幾位老爺都是虛職文官,並無實權,唯有元孃的公公在門下省中任職,那是皇上的近侍,可以觀得天顏。
高夫人的心思說白了,就是看不起這些人,卻又想利用這些清貴文人造勢罷了。
高夫人想到十二孃的事,心中就一陣怒氣,忍不住在瑞娘面前抱怨道:“這個十二孃恁的不懂事,她如今跟着曹夫人學習,以後自有機會進宮,她卻不*惜自己的名聲,跟王家打的火熱。以後她若因一些閒言碎語丟了進宮的好機會,豈不是因小失大?這次回去,更要盯緊一些!”
瑞娘在旁聽着,不敢亂做評論,只說高夫人爲了高家,操碎了一顆心,勸她注意身體……
十二孃面色沉沉的疾步走到湖邊,深深的呼了幾口氣。她現在心情糟糕,不能回到幕帳裡去,不然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她與高夫人生了間隙,只得沿着湖邊散着心,尋思着以後該怎麼辦。
“十二孃。”
聽聞有人喊她,十二孃駐足回望,卻發現是王勃正向她走來。
十二孃心中煩悶不已,遷怒的想到,上午作畫時,若不是他多一句嘴,她也不用出那個風頭,幾位老爺自然不會把她放在心上,那麼高夫人也就不會像剛剛那樣斥責她。
如此想着,她根本就不想理睬王勃,轉身就向前走去。
王勃見十二孃不駐足,反而加快了腳步,眉頭皺了皺,提起衣襬小跑兩步,好不容易趕上十二孃,說:“十二孃,你等一下,我有話跟你說。”
十二孃目視前方,根本不看他,冷冷的說:“我沒什麼要跟你說的。”
王勃一愣,不由得停了腳步,話語塞在了喉頭,覺得分外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