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中旬,大雪突然而至,自此開始了長達半個月的暴雪天氣。這一陣暴風雪來勢兇猛,長安街道上的積雪已齊人膝蓋,城中除了橫縱的四條主幹道被清理出來,其他地方几乎不能走馬車,灼華館也因此提前放假。
王家的娉婷小樓中,六娘來看十一娘和十二孃。
十二孃見她的棉鞋被雪浸溼了,連忙讓阿蘭取來火盆給她烤腳,並說:“外面天氣這麼惡劣,六姐有什麼話,讓下人跑一趟就是,何苦親自來一趟。”
六娘由阿蘭服侍着脫了鞋,從十一娘手中接過熱茶,望着兩個妹妹,說:“這馬上就要過年了,王家人多事多,大姐又有孩子要照顧,我不放心你們,所以過來看看。你們新衣做了嗎?炭火夠不夠用?缺不缺什麼?”
十一娘順勢抱着六孃的手臂坐在了她身邊,說:“六姐放心吧,大姐對我們很好,再忙也不會忘了我們的一份。我們吃穿用度,全是比照柔孃的來,她有時候還私底下貼補我們。”
元娘跟十一娘是胞姐妹,比六娘更親,而且是長姐,自然不會虧待她們。但六娘是個愛攬事的要強性子,不是她親手做的事,總是不放心,要問清了才行。
六娘烤腳的火盆裡炭火燒的旺旺的,沒有煙塵,也沒有刺鼻的味道,可見是上好的炭。她杯中的茶葉如銀針般倒立在水中,茶色清透無渣,是名茶君山銀針。
她放心的頷首,說:“那就好,我也是愛操心,之前一直不得閒來看你們,我就天天想着,今天看到也就放心了。”轉而又說,“不過這裡畢竟不是自己家裡,大姐也有她的難處,你們兩人不可耍性子,要與王家的人好好相處。有什麼事,姐妹間多商量着……”
“知道啦!”十一娘打斷她的話,說,“六姐就算不放心我,也該放心十二孃吧,我們怎麼會胡鬧。”
六娘無奈的搖頭笑了一下,說:“你還好意思說,十二孃可是你妹妹!”
十一娘並不在乎,反而問起六娘:“元家的人現在待姐姐怎麼樣?”
六娘抿嘴一笑,有幾分臉紅,說:“你姐夫今日來崇賢坊執勤,送我過來的。出門前,婆婆說我們姐妹多日不見,讓我不用急着回去,吃了午飯等大郎來接我再回去也不遲。”
十一娘和十二孃臉上都露出驚訝的神色,元家怎麼會有這麼大的轉變!
不待兩人問,六娘就低聲說:“我……我懷上了。”
“呀!”齊齊一驚,十二孃更是着急了,說:“六姐既然有了身孕,怎麼還在大雪天出門?腳滑或者着涼了怎麼辦?”
六娘眼中含笑的說:“別擔心,我小心的很,而且有你們姐夫接送呢!”
元大郎是元家獨子,不管元夫人喜不喜歡,他擔任着繼承香火的大任。現在六娘懷了身孕,怪不得不敢再難爲她了,若她和肚子裡的孩子有個什麼三長兩短,元尚署令定然饒不了元夫人。
三人歡喜的說了會兒話,等鞋烤乾了,十一娘和十二孃一左一右的扶着六娘去元娘那裡吃午飯。
六娘頗不好意思的說:“你們別這樣,我還沒顯懷,現在好着呢。”
可兩人看着遍地的雪水,都不放心,依然扶着她。
到了元娘那裡,元娘得知之後歡喜的不行,專門問了六娘喜歡吃酸還是吃辣,特地讓廚房加菜,還讓奶孃把梓哥兒抱來讓六娘抱了一會兒,希望梓哥兒也能給她帶個兒子來。
梓哥兒現在一歲半,已會走路,在六娘懷裡不太安分,總想下來走走。六娘把梓哥兒放在羅漢牀上,牽着他的手拿糖逗他,一面問元娘:“爹孃那邊,還沒有來信嗎?”
十一娘聽了,不禁睜大了眼睛等元孃的話。
元娘早先聽丫鬟說十一娘偷着哭了兩回,十分想念父母,現在看她滿眼期望,抿了抿嘴,說:“算着日子,他們應該已經到波斯了,但是信件走個來回,沒這麼快,而且今年暴雪封路,估計年後纔會有消息。”
十一娘失望的低下頭,十二孃伸手過去捏住她的手,安慰了一番。
四姐妹一起吃了午飯,午後坐在一起說家常,元娘向六娘傳着育兒經,十一娘和十二孃帶着梓哥兒玩,倒也融洽。
元娘身邊的秋瑾滿臉喜色走進來,屈膝行禮說:“少夫人,二夫人那邊剛剛傳來消息,說二夫人被診出喜脈了!”
衆人皆驚!二夫人吳氏?今天是什麼好日子?
元娘臉上帶着喜色說:“二嬸嬸前幾日總說身上不舒服,大家都以爲是天氣冷着涼了,誰料是有了身孕,哎呀,這可太好了!你們幾個在這裡坐一坐,我先去看看!”
十二孃仍然有些恍惚,問六娘和十二孃:“二嬸嬸?也就是說,五郎要有弟弟或者妹妹了?”
“可不是嘛!”十一娘掩嘴笑道。
元娘去了一會兒,很快就笑着回來,與姐妹說道:“我才走到二嬸嬸的園子門口就被人請了回來,二嬸嬸不讓我們看,說都有孫女的人了,現在卻又懷了,正害臊呢。”
十二孃心中算着,二夫人吳氏今年只有三十五歲,若在現代,只是個晚育少婦,可在古代,卻是做奶奶的人了,不怪她不好意思。
不過在古代,叔叔比侄兒小的事情多的事,也不算離譜。
自王勃出事之後,王家的氣氛一直不太好,哪怕是臨近過年了,也沒幾分喜氣,現在二夫人時隔十年又懷了身子,衆人又驚又喜,府中氣氛爲之一變,彷彿連過年也多了幾分力氣!
二夫人雖說不好意思見晚輩,但該有的禮節不能少,待元大郎來把六娘接走之後,十二孃就回去挑賀禮。
十一娘不知道送什麼好,與高夫人留下來照顧她的碧娘商議,最後從她的箱籠裡挑出一塊精美的枕套,而十二孃則準備送一包珍珠粉。
這珍珠粉她原本是買給自己用的,內服外塗都可以,主要是爲了改善她微微偏黃的膚色,因打算長期用,所以多買了幾包。
十一娘覺得十分新奇,問道:“爲什麼送珍珠粉,有什麼講究嗎?”
十二孃搖頭說:“沒什麼講究,送什麼都是個心意,聽說懷孩子的時候吃珍珠粉,生的寶寶皮膚特別光滑細膩,眼睛格外明亮。”
十一娘羨慕的說:“你總能想出好點子,我就不行。”
兩人結伴往二夫人那邊走去,此刻熙娘正在院裡忙碌的安排着諸項事宜,房間佈置、吃的穿的還有服侍的人都要重新安排。
她見姐妹倆來了,在花廳迎道:“娘就是怕妹妹們這樣才說不要你們來探望,你們偏冒雪來了,路上可不好走。”
十二孃笑着把東西送上,說:“縱使二嬸嬸不便見我們,與情與理都要來探望的,一點心意,還請姐姐轉交給二嬸嬸。”
各自把禮物送上。
熙娘笑着接了,說了些客氣話,又道:“跟妹妹們我就不客套了,事情來的突然,我又是第一次主持這樣的事,有些忙亂,就不多留你們。”她捏了捏十二孃的手,說:“過兩天我再去找你說話!”
正要告辭,王勃與王勵兩兄弟來了,臉上帶着喜色,進門就問:“三嫂,娘現在怎麼樣?”
熙娘上前說:“娘說很困頓,歇下了。”
兩兄弟很想去看母親,但又怕吵鬧到母親,王勵就說:“那我們在這兒等會兒,反正快吃晚飯了,到時候好好看看娘,順便在這裡蹭頓吃的。”
熙娘說:“好,你三哥送郎中出府,並親自去抓藥,估計快回來了,你們在這裡等會兒吧。”
有僕婦來向熙娘請示事情,熙娘就隨僕婦去了主房。
十一娘和十二孃跟王勵、王勃打過招呼之後準備離去,王勵阻攔道:“咱們好久沒說過話了,你怎麼瞧見我就走?”
十二孃知道王勵爽朗的性子,說:“也不見你去綠漪堂,也不見你來後院,若不是借二嬸嬸的喜事,我還見不到你呢,怎說我瞧見你就走?”
王勵嬉笑道:“我最近的確冷落妹妹們了,過年我帶你們出去玩,全當我賠不是,成了吧?”
十二孃抿嘴一笑,說:“跟你開玩笑呢,並沒有怪你。不過你最近在忙什麼,真的許久不見你了。”
王勵說:“爹幫我請了一個專門教策論的先生,我正在準備春闈,再不敢有絲毫怠慢了。”
王勵上次春闈故意考砸,惹怒了二老爺,這次沒有旁的事情干擾他,他自然全心投入。兄弟倆一個準備春闈,一個準備秋闈,可見王家是把重心放在科舉上,指望着他們能夠通過科舉出人頭地。
“這是大事,你就別惦記帶我們出去玩了,這剩下兩月的時間,你好好準備吧,我們可都等着和你金榜題名的賀酒呢。”
“借妹妹吉言,我一定努力。”
王勃坐在一旁,忽的問道:“十二孃,你生辰快到了吧?”
衆人包括十二孃自身,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