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天他在衆人面前宣佈了我們3個月後結婚的消息, 我們的肯辛頓寓所就不斷收到蛋糕店,婚紗店,豪華大飯店等打來的電話, 所有的商家都懇切地表達了要爲我們提供最上乘服務的衷心意願。最後連我一向認爲脾氣好過唐僧的管家也實在不勝其擾, 未婚夫殿下在不得已的情況下通過自己下屬的辦公室組成了一個婚禮籌備委員會。我訝異於他的父母怎麼還沒有采取行動, 借鑑於我平時看過的電影小說, 在婚禮前夕階段往往都是勢利的豪富家族來干涉年青有情人終成眷屬的活動頻繁期。他們的平靜, 反而讓我不安起來。我也詢問過幾次他父母對我們即將到來婚禮的看法,他每次都王顧左右而言他,我知道他父母必定是不同意此次結親, 但是他若不明確告訴我,我也懶得插手過問。說起我對外人所描述的“世紀婚禮”的感受, 我---作爲準新娘, 應該可以說是異常的冷靜。沒有爲即將到來的盛大儀式進行任何抽脂減肥運動, 連對每個女孩子都最爲興奮的挑選婚紗活動都是興趣缺缺,任由設計大師們從紐約米蘭殷勤飛來, 捧着自己的得意之作來讓我過目,以便決定婚禮當天我究竟會穿着誰的作品讓全天下的好奇者共襄盛舉,順便爲這個品牌做一次大規模的免費宣傳。
說實話,此時我對即將成爲他妻子的感覺可以說是非常複雜。一方面能夠嫁得像他這樣英俊多金的如意郎君,自然是可以大大地在朋友面前光耀顯示一番, 從此高尚奢華生活衣食無憂, 這自然是好的一面。但另一方面我在心裡卻仍然對他對我的感情心存疑雲, 對我們今後要一起度過的生活沒有信心, 還對他在處理我們之間事宜的霸道強勢作風略有不滿, 不是明擺着今後我這個公爵夫人殿下只不過是一個東方面孔可愛洋娃娃嗎?整整一個星期,我就是在這種混混噩噩的矛盾心理交鋒中度過的。
在這個當口, 又有一件事發生,使我真正體會到了壓力不能承受之重的意思。父母在地中海慶祝他們25週年的銀婚紀念日樂不思蜀,將本來2個星期的假日又延長了10天,省卻了我最害怕的坦白從寬過程。可是昨天我接到父母的電話,他們這個星期六就要返回倫敦,讓我開車去希思羅機場接機。我在電話裡恩恩啊啊了半天,妄圖勸他們索性到加勒比海岸再去渡個10天半個月的假期,可是父母不爲所動,反而在我吞吞吐吐的語氣裡馬上就懷疑我在倫敦是否闖了禍了,真是知女莫如父母。母親甚至已經想到可能因爲我逃課太多,導師扣我學分;或是血拼慾望高漲,劃爆了父親的信用卡。我多麼希望我闖的禍是母親猜測的可能之一,這樣大不了只是抄抄家訓,罰罰零用錢,最嚴厲也只不過一個月內每個週末回家替父親清潔車庫,幫母親打理花園。可是現在我闖的這個禍。。。哎,一想到此,由不得自己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父母大人即將歸來的事,我事先沒有跟未婚夫說,免得父母在形勢不明的情況下與他相見,突如其來承受太大驚嚇。星期六早上,我很早就起牀了,穿戴整齊,準備扮演無辜清純少女角色。巧合的是這個週末他正好駕車去了蘇格蘭愛丁堡參加他伊頓公校好友的告別單身派對,所以我可以在不受干擾的情況下在父母面前涕淚橫流,痛定思痛地表明現在這個局面完全是自己年幼無知被歹人矇騙,上了賊船下船難的結果,反正現在婚訊也已昭告天下,索性就將錯就錯一錯到底吧。想好臺詞後在鏡子前反覆練習了幾遍,直到自己也信服若是以我的表現參加奧斯卡最佳女主角評選,妮克基得曼也得靠邊站了。臨別時囑咐管家,無論什麼事,今天都不要主動聯絡我。管家俯首稱是,我爲自己鼓氣後,就自己駕車出門了。
父母搭英國航空公司的班機自巴塞羅那返抵倫敦,中午12點45分抵達倫敦希思羅機場。我帶着帽子,架着墨鏡,鬼鬼祟祟地在電話廳後潛伏徘徊。廣播裡的女聲再次響起:“從巴塞羅那起飛的BA0479航班將準時於12點45分抵達倫敦希思羅機場,請接機人員到3號大廳等候。”我看了下週圍,確定沒有人注意到我,才慢慢走向出口處,遠遠就瞥見父母推着一大堆行李,穿着極具地中海風情的鮮豔服飾從海關護照監管處出來。母親老遠就認出了我,許是很就沒有見到我的緣故,也可能是度假回來心情奇好,一邊朝我拼命揮手,一邊高聲叫出我的名字。
我聽到自己的名字突然被高聲叫出,頓時驚慌失措起來。周圍的一些同樣接機的人回過頭來望向我,我下意識地壓低了帽檐,可是已經有人認出了我,對我指指點點起來。母親三步並作兩步來到我的面前,給我一個熱情的擁抱。顯然這個假期度得她心情愉悅,皮膚微微有些曬紅,可是精神氣色極佳。“寶貝兒,媽媽可真想你啊。”在我兩頰親了兩口,她突然意識到什麼不對:“今天大陰天,你帶着這麼一頂大遮陽帽和墨鏡幹什麼?”我的注意力還集中在周圍小聲議論着我的人身上,沒有聽到母親在說些什麼。
“喂,你在聽嗎?”母親的聲音再次響起。我這時已經注意到旁邊有些人已經開始掏出手機準備攝影了。現代科技的發達意味着我們無時無刻都有可能被監視和被留證。我發現情況不對,馬上敦促父母趕快行動:“我車可能停在不該停的地方了。你們快點,否則又要被開票了。”父母一聽,馬上也加快速度行動起來。正在這時,一個40來歲的女人滿臉驚訝表情朝我們挪了過來,這個女人一身花布衣裙繃在肥肥的身軀上,染色不勻的亮金色短髮摻雜着新冒出的深褐色髮根,一副略顯誇張的黑框眼鏡,典型的英國中年家庭婦女類型。她三步並作兩步,一路小跑來到我面前,微微屈膝,也不管我願不願意,抓過我的手就要行吻手禮:“哦,我太榮幸,可以親自見到你。”說完還搞笑地向兩側拉了拉自己的裙襬,又行了一個禮。我一眼瞄到父母已經呈皺眉不解狀,心想此時不溜,更待何時,難不成還要在等到崇拜民衆聚多了在機場開現場簽名會。我甩開她的手,拉起父母就往外面走,母親的聲音再次響起:“我說了你長得像那個拉小提琴的陳美吧?你們還不相信。”雖然心想我的雙眼皮大眼睛與她的單眼皮小眼睛差別那麼明顯,但是在此關鍵時刻我也懶得跟她爭辯,回頭催促着拎着大包小包的父親,眼看機場大門就在眼前,我稍稍舒了口氣。
“等一下”母親突然爭脫了我的手:“我要去W H □□ITH買一份下個星期的電視雜誌。”等我反應過來,母親已經躥進了左側的書店。此時我已經可以看到自己停在機場外的車子了,但是突然的滯留使我還是忍不住產生了一種緊張感覺。越是着急,等待越是顯得漫長。我焦急不安猶如熱鍋上的螞蟻,惟恐節外生枝,在我定下來給父母解釋清楚之前,就半路殺出幾個程咬金來。總算見到母親從書店裡出來,我上前幾步催促道:“媽媽,你快點啊。要是開票,你替我付哦!”突然我察覺到眼前的母親神色嚴肅,與剛纔的興高采烈判若兩人。
“你跟我解釋一下這是怎麼回事”母親的語氣神情剎那間恢復到金牌律師本色,雙目直直如探照燈一般,看得我心慌意亂。我順着她的手勢,低頭看去。她手中捏着一本“經濟學家”週刊雜誌,封面上正是當日我與他出現在新聞發佈會上的照片,他微微側身含笑吻我的臉龐,一如既往的風度優雅;而我則雙脣因驚訝而微啓作出最拿手的目瞪口呆弱智樣。旁邊是用粗體紅字打出的大標題“麻雀變鳳凰,亞裔平民女子入駐歐洲古老皇室豪門;俊男配美女,世紀盛大婚禮帶動英國整體市場經濟。”
母親厲聲追問道:“告訴我,這不是你!”我六神無主,慌不擇言:“這不是我。”這時父親總算找到行李車推着跑了過來,瞄了一眼母親手中的雜誌:“哎,蘇絲,這封面怎麼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