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氏越聽越覺心驚肉跳。慌忙鬆開鉗制婉娘雙腕的手,轉頭陪笑道:“原來是練公子回來了啊!練公子千萬別誤會。我兒剛中舉,最是謙和不過。最近還在閉門唸書呢。這不,聽說他姐姐離了家,放心不下,再三交待我來接她回去呢。”
白棠目光如刀,盯着劉氏一雙精明的眼,驚歎道:“老夫人快請坐。白棠聽說老夫人素有眼疾,多年來全靠婉娘織布養家。現在看來,竟是治好了?”
劉氏心中略慌,笑道:“是啊。多虧我那兒媳婦,尋到了好大夫。”
蘇氏拉着婉娘,狠狠瞪了眼劉氏:這老虔婆。竟將婉娘手腕勒出一道紅印來!
白棠哂笑:“陳老夫人生了對好兒女啊。婉娘織得一手好布,兒子年紀輕輕又中了舉。將來有得清福可享咯。”
劉氏眼中露出幾分得意。笑着對蘇氏道:“您的兒子女兒,也是頂頂好的。練公子少年成名。我兒也是十分欽佩。”說着,笑容黯淡下來,掏出絹子抹了抹眼角,“我也不瞞你們。我這閨女,命苦。之前嫁的男人沒了,又被趕回家來。好容易麟兒中了舉,又結了親——我那媳婦是官家的小姐。婉娘擔心自己寡婦之身不詳,沒肯和我搬去跟麟兒夫婦同住。但我心裡一直牽掛着她。”
劉氏說得動情,婉娘卻自始至終,半點情緒波動也無。一雙眼,冷靜得可怕。
若不是白棠之前親自在走過一回如意坊,還真要被劉氏聲情並茂的演技騙過。
“婉娘。”劉氏喚她,“麟兒夫妻說了,你爲了這個家操勞多年,不能再讓你辛苦過日子。這次,一定要我接你回家呢。”
婉娘擡眼瞧着白棠,堅定的搖了搖頭。
劉氏面色微變,厲聲道:“婉娘?!”
婉娘不驚不怒,面紗遮掩的面容看不出任何情緒。似乎眼前的老夫人,與她而言,是個沒有任何關係的陌生人。
白棠心中有了底,欣然一笑道:“陳老夫人。您想接婉娘回去?”
劉氏陪笑道:“練公子。請您大發善心。就放我們婉娘走吧!”
蘇氏實在忍不住,怒道:“你這婆子好沒道理!你們孃兒倆遺棄婉娘孤苦無依的在如意坊艱難度日,也不想想她一個寡婦獨居,會遇到多少麻煩?我兒子和如意坊的街坊好心幫她,你竟然還倒打一靶?讓我兒放過婉娘?我還求你放過婉娘別再遭賤她了呢!”說着,拉過婉孃的手,露出的手腕上,兩道紅裡泛青的印子。瞧得衆人面色直變:那婆子,好狠的心!
劉氏慌忙道:“婉娘,是娘方纔太激動,下手重了。你這孩子,你痛怎麼也不喊一聲哪,心疼死娘了啊!”
白棠瞧夠了戲,才笑眯眯的道:“陳老夫人莫急。您瞧瞧,婉娘在我這邊住的是獨幢小院,吃得不說山珍海味吧,穿的用的,都和我娘、我妹子別無二致。連人,都養好了許多。”
婉娘每月只需織一匹素絹便能領到二兩銀子的月錢。吃穿用度,都不用自己操心。蘇氏喜歡她安靜本分,又憐憫她的遭遇,對她日常生活極上心。冬衣暖棉,首飾配件,就沒斷過。
劉氏不能睜着眼說瞎話,當下笑了笑,道:“婉娘織的布,也給公子帶來不少收益。這也是婉娘應得的。”
“陳老夫人這話說得對。”白棠打了個響指。“婉替我家織布,我拿她的布賺錢,再給她發月錢。咱們是簽了合同,定了規矩的。您現在說要帶她回家,我這邊的活計怎麼辦?我松竹齋的絹本連皇宮的畫師都搶着用呢。定單已經排到了年後。陳老夫人,您把婉娘帶走,我的損失,誰來賠償?”
劉氏正爲此事鬱悶得要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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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以爲兒子中了舉,取了官家小姐。婉娘已經沒了用處,就是一個累贅,所以將她留在瞭如意坊。也有人傳來消息,說婉娘被松竹齋接走了。她裝模作樣的回如意坊接人,沒接到也就罷了。
誰知前幾日親家公尋到兒子,他們方知道松竹齋竟用婉娘織出的布,做出了名燥一時,皇帝親自點贊、文人爭相搶購的絹本!
一張半尺的絹本,外邊已經叫價到五兩銀子!當初婉娘一匹布纔多少錢?!練白棠這小子,年紀輕輕,太能算計!
如果婉娘還在自個兒身邊,她賺的銀子可不都是自己的?李家雖說是個四品官員,但油水也不多。她媳婦緊緊把着銀子用度,她手裡能使喚的錢,還不如從前呢。
親家公說了,婉娘這麼好的手藝,留在松竹齋太可惜。如果能接她回來,憑婉孃的本事,在織坊裡做個大掌事,輕而易舉。
織紡裡頭的大掌事,每個月能有二十兩的月銀。年底,還有分成!
劉氏的心立即熱絡起來。跟兒子商量後,便有了今日的松竹齋之行。
只是她一上來就抱着婉娘痛哭,一口一個心肝,一句連一句的跟娘回家,咱們再也不分開了,弄得松竹齋倒象是拐了女兒的惡人般,引來無數圍觀。
“練公子說得有理。”劉氏鼻尖一紅,竟似又要哭的樣子。“只是我實在不忍與女兒分開,也不忍心她再受這苦,哪怕要賠銀子,您開個價!只求您體諒體諒咱們。給我們一條生路。”
蘇氏惱得眉毛堅了起來:TMD!何妙蓮那年輕漂亮小白花的樣子她看着都噁心呢,這老太婆年紀一把了,裝什麼老白花!她性子一上來,開啓毒蛇模式:“喲,說得婉娘不回去,你們就死路一條似的。是你那兒子中了舉成了親,還要姐姐養活?還是你兒子不肯孝敬你了?所以你才抓着婉娘最後一根稻草不放?唉喲喂,這可得好好說道說道——”
“不是!沒有的事兒,你別胡說八道!”劉氏急起來,她可不能任由蘇氏壞她兒子的名聲!“我兒子孝順着哪!”
“行了。”白棠看夠了劉氏的戲碼,無聊透頂。“要不要離開松竹齋不是你說了算。全看婉娘自己的打算。”他含笑對婉娘溫言道:“婉娘,你若要離開,我不爲難你——”
婉娘後退一步,緊定的搖頭。不走,她絕不走。
劉氏沉了臉,又苦笑道:“婉娘,你一向懂事的。一定還在氣我和麟兒沒帶你去新宅。可我們當時就說了,等安定下來就來接你呀。你看,我這不是來了麼?況且,麟兒和你感情最好,你捨得棄了他不顧?”
婉娘面色微變,但依舊搖頭,目光冷得不帶一絲溫度。
劉氏還要再說什麼,蘇氏已忍不住道:“老夫人。說難聽點,婉娘是嫁出去的女兒,已經是別家的人了。您雖然是她母親,但也不能強行逼她做不願意的事情哪。再說了,婉娘靠自己的本事養活自己,又沒做對不起陳家和夫家的事,更不會連累你和你的舉人兒子。您是爲了什麼,硬要帶婉娘離開咱松竹齋?”她一拍手,“我知道了,別是有人看中了婉孃的本事,想從咱家挖人吧?!”
劉氏的慌亂顯而易見:“不是,不是——”
白棠冷笑道:“婉娘現在是我松竹齋的人。想從我家挖人,有膽的儘管放馬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