練家二房的大少爺要和高家的大公子在秦家比試薛濤箋的消息,飛般的傳入大街小巷!一時在京城的名流雅士間引起了不小的轟動!
“這個練白棠,瘋了不成?還將事兒引到你的茶會上!”程雪楓好氣又好笑,“他哪會做什麼箋紙啊!何況還是薛濤箋?!”
秦簡沉吟不語,執筆在一張光潔瑩潤的蜀麻紙上下寫幾個灑脫的大字:君子一諾,五嶽皆輕!
“秦兄?”程雪楓不解。
放下筆,秦簡笑問:“能說得出這句話的人,胸中會無成算?”
程雪楓面上的嘲弄之色漸收,他想到心底積壓已久的疑惑,一陣冰涼的寒意自胸口漫向全身:妖異!練白棠太過妖異!他的變化全從清楓潭落水後而起,沒半點漸進的過程。就算有名師教導,也不該如此突兀!
“我初來京城,練白棠過去的事不甚瞭解,與他也只一面之交,但覺此人頗有些深不可測。”秦簡微笑的看向面色詭異蒼白的程雪楓,“你與他同學一場,他的品性才幹究竟如何?”
程雪楓磨了磨牙,他不喜背後說人壞話:“他與過去全不似同一個人。”
“脫胎換骨?”秦簡好奇的問。
“與其說脫胎換骨,不如說——”程雪楓頓了頓,“換了個人。”借屍還魂,鬼上身。反正現在的白棠絕不是他過去認識的那個噁心的廢柴!
秦簡搓搓手,眼底興趣更濃:“看來他的師傅除了學識過人,教導學生的法子也厲害非常。”
程雪楓默然。若真尋到這位大師,練白棠的變化還可勉強解釋得通。
秦簡見好友的神色,知道他心中對白棠仍有偏見,溫潤一笑,不與他爭執:“看在他師傅的面子上,練白棠也是未來可期。雪楓,莫欺少年窮啊。”
程雪楓這才面色微變,略有所思的道:“你總有道理。”不管如何,眼下的練白棠再不可小覷,也是事實。
他換了個話題,笑嘻嘻的問,“你父母此番放你進京,可是爲了你們姐弟的親事?”
秦簡長眉微挑,目光一時放空,神情略顯凝重。
秦家並非普通的書香世家,它經三朝,歷久彌新。戰火與天災未能阻絕秦家的底蘊,倍出的人才又令秦家在大明建國後風采更甚前朝。惜乎世人只道秦家好,哪知秦家暗裡的爭權奪勢又是何等的殘酷!
他是秦家長子長孫,上頭唯有一個姐姐秦嫿。可惜母親姬氏早逝,父親在他三歲那年續娶新婦阮氏阿青。阮氏相貌嬌好,手段凌厲。散嬌作癡的將父親哄得一顆心全在她身上,一雙玉腕又頗有手段,將秦家上下打點得服服帖帖,人人稱讚。
多年來,阮氏對他們姐弟悉心教養,說一句視若己出毫不過分。但,隨着幼弟秦琛年紀漸長,阮氏的心思也漸漸的活絡,看着他們姐弟的目光早已不復過往的憐惜疼愛。近年來更是連做手腳,給秦簡下了不少絆子。
這世上有幾人能逃脫權勢的誘惑呢?
秦簡念着十多年的養育之恩、兄弟親情,只忍聲不語。但阮氏卻將主意打到了姐姐秦嫿的身上。
秦嫿十六歲那年,巧遇魏國公徐欽。彼時這位武勳世家的年輕國公正經歷喪妻之痛。不知爲何,竟對秦嫿印象頗佳,不久就派人上門求娶秦家的嫡長小姐。
秦家自詡名門清貴,素來看不起武將,何況魏國公早不復先帝時的榮光,秦族中的長輩也看不上也很正常。更不提徐欽比秦嫿大了整整十二歲!秦家的大姑娘,嫁給一介武夫做續絃,傳出去,倒顯得秦家在攀權附勢了。父親正欲婉拒之際,秦嫿卻主動表示,她願意結這門親事。
這時候,阮氏深悔自己過去將這對姐弟教養得太好,她是真心將秦嫿當作一族的掌婦來教導的,所以,聰明的秦嫿極能審時度勢:養母既然動了爭權的心思,她若能嫁給魏國公做夫人,就算是續絃,對弟弟將來接手秦家也是極大的助力!
阮氏立即明白養女的心思,急惱之下必然是百般勸阻。不料徐家久不聞秦家回覆,揣摩出幾分意思,竟軟硬兼施:憑你再清貴的人家,也是皇帝看得起、朝庭敬着你而已,若是一朝天子想要顛覆一個沒有兵權唯有清貴名聲的世族,何其簡單:無需逼壓,追捧扶持其他的氏族與之抗衡即可!
秦家眼看形勢不妙,還想淡定處之緩爭長短時,皇帝陛下竟然發話了:魏國公豈能無妻?着徐家好生挑選大家閨秀,看中了,他親自指婚!
陛下這一發話,秦家頓時有苦難言:徐欽好手段,一大棒子又加一把糖!威逼利誘全用上了!唉!誰讓人家是皇后的侄子呢!不過也讓他們知曉:原來魏國公榮寵依舊!
秦家正要同意這門親事時,阮氏出手了:說什麼也不能讓秦嫿嫁到徐家!有魏國公府做後盾,她的兒子如何與秦簡一爭長短?秦家除了秦嫿,又不是沒有其他的姑娘,她自己也有長女秦婙,年僅十二,雖然年紀是小了些,但晚幾年成親也不是什麼大問題不是?
畢竟是自己親手養大的孩子,阮氏也不欲傷秦嫿性命,只計劃着讓她暫時重病,令這幢親事不了了之即可。
她掌管中饋多年,之前對秦嫿姐弟又是一心一意的好,府上自是無人懷疑她的用心。她極順利的將毒物安排進了秦嫿的屋子,不料,秦嫿竟毫髮無傷!她驚詫之餘還沒找到原因,來不及想下一個法子,徐家人已經迫不及待的將定親納禮的流程走了個遍,給足了秦家面子。族老與丈夫歡喜之餘,秦嫿更受徐家所邀爲徐老太太祝壽,帶着秦簡離開蘇州趕赴南京。
車馬遠去,車內的秦嫿和駐足目送他們的阮氏皆是心潮起伏難定。
秦嫿沉默喟嘆:我是您一手教養長大,如今,卻要用您教我的東西來對付您了!
阮氏立在風中手腳微涼:嫿兒未能中招,說明她已經發現了自己的計劃。但她卻隱忍不發,顯然還是念着舊情。人哪,就是不能太重情義了!雙方都捨不得下狠手的結果便換來今天這個僵持的局面!忽然嗤的一笑:也罷,且看最後鹿死誰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