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棠長眉微挑:“見我?”
全宏怒起:“該死。竟然找上咱們了!”
“等等。”白棠按下全宏,“你知道他們爲何而來?”
全宏忍怒道:“東家,您不知道。流民遷至北京後,朝廷分配了田地與住房,只要勤於勞作,冬天就算要貓冬也餓不着。但有些潑皮無賴,不肯好好幹活,反而糾結在一塊,看中哪家有餘糧或是賺到了銀錢,便上門打秋風。”
白棠奇道:“怎麼個打法?”
“上回,有家布商新進了批貨,他們不管三七二十一衝上去幫着卸了貨,然後就討要工錢。若是不給,他們就霸着貨物不肯交付給商家。官差來了他們也有理:哪有幹活不給工錢的?那些官差——”全宏輕哼,“多少也拿了他們的好處,有時候反而還幫着訛人。最後那布商沒法子,付了二十兩銀子纔打發了他們。”
白棠蹙眉想了會兒,問:“建作坊、開闢桑園時,用的可是流民?”
全宏搖頭道:“的確有不少流民,但我只和工頭聯繫。用下來覺得不錯的,我也留了幾個看管桑園。”
“先通知巡城的兵士。”白棠起身道,“我去會會這些流民。”
之前遷至北京的人家,基本都住外城。白棠是第一批入住內城的大戶。被他們盯上,似乎是理所當然之事。
只是這次他們用的法子跟往常不同。說是來討要活計,其實,就是來要糧食的吧?
初雪下了一夜,外邊已是銀裝素裹。白棠穿着厚重的棉衣,又披了件大毣,戴上羊毛手套纔敢出門。
嘩啦聲大門輕開,流民竟然不管不顧的直往裡衝!
轟的聲爆響!驚得衝在前頭的人震耳欲聾,膽戰心驚。
“什麼聲音?”
“怎麼回事?”
“管他呢——”
又是聲轟響,這一回,衆人看清了。四周的屋頂蹲伏着手舉佛郎機的侍衛。十把黑洞洞的槍口對準着他們的身體。此時不用人逼迫,他們自動往後退,一直退到了門外。
白棠方施施然而出。他容色冷灩,配着身上繡祥雲瑞雀的青色大毣,更顯冷冽清貴。
“他就是主家練白棠練公子!”流民中不知誰喊了起來,“練公子,賞口飯吃吧!”
一羣人大聲鼓譟起來:“練公子,行行好吧!”
“好人有好報。幫幫咱們吧!”
白棠不動聲色的打量了這羣人,皆是青年男子,雖然瘦弱了些,但架不住他們人多啊!不由慶幸徐三留了十名鐵衛給自家看守宅院。否則憑劉大熊那幾個,根本攔不住這些無恥之徒!
大熊看流民這副無賴樣,一時半會兒還真解決不了,便令張文和趙武看守後門。自己搬了椅子請白棠坐下。
任憑流民呼喊震天,他只淡笑看着,一言不發。
他有火槍在手,怕誰?
叫聲漸漸低了,白棠才笑了笑,朗聲問:“叫夠了沒?”他掃射着人羣,取出錠銀子,“是誰讓你們來找我的?我賞他十兩銀子!”
流民一怔:十兩銀子?!
剎時近百道目光盯在方纔叫出白棠身份的人身上。
“是崔老六!”有人機靈,搶先指認。
崔老六長得一副瘦猴模樣,腦子也跟猴兒般一樣十分機靈。他叫道:“怎麼是我讓你們來的?是大夥兒一起想法子,來尋練公子討個活計的呀!不是阿羊說他家買了五十畝的地,需要人手麼?!”
阿羊急道:“是我說的,但是是你先問我有什麼活可幹我才提了桑園!”
崔老六怒道:“難道是我逼你們來找練公子的?”
“夠了。”白棠止住他們的爭執,大熊將銀子送到了指認崔老六的年輕人手上。
年輕人歡喜的雙手輕顫:十兩銀子啊,足夠他快活兩個月了!
諸人羨慕妒忌不已。
“崔老六是吧?”白棠淺淺一笑,笑得崔老六心頭亂跳:MD,這男人怎麼長這麼好看?!
自己纔到京城一天!這羣流民就洶涌而至,方纔那陣勢,分明是想衝進宅裡搶砸吧?若是讓他們見到白蘭,趁機輕薄甚至強搶了也有可能!白棠恨極,誰給他們的膽子?!
白棠又命大熊取了盤銀子出來:“這裡有一百兩碎銀。”
衆人嘩的聲,眼神都直了。
“你們不是要活路麼?我給你們一個賺錢的機會。”白棠輕笑,“你們總共來了多少人?”
現場立即響起報數聲,沒一回,有人喚道:“九十六人!”
“好。”白棠眼露狠厲。指着崔老六和阿羊道,“給本少爺狠狠的揍他們一頓。打到爺滿意了,這銀子全歸你們!”
崔老六一怔,怒叫道:“你說什麼?你敢打老子——”
阿羊也驚叫起來:“大夥兒別聽他挑拔,他是想讓咱們內訌!”
白棠好整以暇的理了理毛領,淡聲道:“第一個出手的,可拿十兩銀子!”
流民間一片寂靜。
原本就是羣地痞流氓聚在一塊兒的烏合之衆,有銀子賺,哪還顧得上兄弟義氣?也沒掙扎多久就有人衝了出來對着崔老六一拳就打了過去。崔老六和阿羊立即和他纏鬥起來!
“第二個出手的人,可拿九兩銀子。”白棠微笑補充,“依次遞減。其餘你們平分吧。”
話音剛落,立即又衝上前一羣人,對着崔羊二人一陣拳打腳踢。
白棠嘴角噙着絲冷笑,眼看二人被打得頭破血流,蜷地上抽搐,才滿意的出聲道:“行了。”
流民們打得興起,好容易才收住腿腳。
大熊連托盤一起給了他們:“自個兒分吧!”
諸人正興高采烈分着銀子,卻見白棠走到崔羊二人身邊,冷笑着對他們道:“嘖嘖嘖,真可憐。也不知道全身上下斷了多少根骨頭。”
場面突然間又安靜了下來。流民們恍忽覺得:是不是有哪兒不太對勁?
“鼓動你們來搶我財物的人怎麼就沒告訴你,本少爺是那麼容易對付的人?”白棠語若冰霜。“我在皇帝跟前都沒認過慫,你們幾個流氓算個屁?”
崔老六呻吟着吐了口血,連憤恨的表情都做不出來了。
這時候,巡城的官兵總算珊珊來遲。
爲首的是個百戶,姓蔡。全宏通知他流民又出來犯事兒了,他卻不緊不慢的招集了士兵,仔細檢查了兵器,才肯出門。
原本以爲看到的是一片狼藉的練府。練白棠那小子肯定是惶恐無助驚魂難定,不想,卻見到蔡羊兩人蜷在地上,全身是血!登時面色大變,對着悠閒喝茶的白棠怒道:“好大的膽子,竟敢當街傷人!”
白棠也不說話。劉大熊應聲道:“大人說得對!光天化日之下,竟敢當街傷人,罪不可赦!”
蔡百戶又是一楞:什麼情況?
劉大熊指着還在分銀子的流民道:“他們上門討要活計。可咱們還沒開工哪,哪兒來的活計給他們做?我們東家心善,拿了一百多兩銀子給他們安置。誰知他們竟然爲了分銀子,當場打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