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丫能不笑嗎?她要是有支筆有張紙,定將他現在這張牙舞爪的模樣畫下來,然後再提一首小詩什麼的,明日到市集定能買個好價錢。只是這笑過之後,卻發現楊宇桓黑着一張臉靠了過來。她一慫,立馬將雙腿擡了起來,“楊宇桓,警告你你別過來,否則我這一腳一定會踢得準些。”
楊宇桓狠咬着牙,依然靠了過去,接着他伸出了魔爪,就在這電光火石之間,他拿起了放在枕頭邊的一件外袍。
“你幹嘛?”九丫生怕他使出什麼別樣的花招來。
楊宇桓頭也不回,直接轉身出了房,嘴裡卻不忘道:“去大志屋裡困一夜,明晚你自個回城前巷子吧。”
九丫微愣,但立馬再次忍不住笑了起來。這是她與他的戰鬥中,第一次感覺到自己獲勝了。原本楊宇桓此人,也是有法可治的。
因爲與九丫的小摩擦,讓楊宇桓在院子裡凍了一夜,不過這倒讓他冷靜了許多,昨晚要是沒有阿九的第二腳,他可不保證不會發生什麼。眼看着天邊將要露出魚肚白,他起了身,走向了大志的房間。
推開門,好一股酸爽味,不竟讓他捏住了鼻子。大志這人老實忠誠,是個好僕人,但這唯一的毛病便是愛吃這些酸水泡的菜。這滿屋子的罈罈罐罐,實在讓人無法接受。昨夜爲了照顧九丫才讓她待在自個的房裡,如今這罪卻要讓他來承。
楊宇桓很鬱悶,這一夜,他完全沒能睡着,看着天發了白,只得起了身。爲了讓自己看起來光鮮一些,他用涼水洗了臉,本以爲不會被人瞧出異常來,然而當他筆直地站在紫薇樹下晨練時,雙眼迷濛的九丫卻一準抓住了他的把柄。
九丫本打着哈欠,可一見他的形容便來了精神,“三公子,昨晚睡得如何?”
“很好。”楊宇桓死繃着面子。
“那你眼睛下那兩條黑乎乎的是什麼?”她嬉笑着追問。
他挑了挑眉,隨意地道:“那你眼睛下面的是什麼?”
九丫一怔,今早起來臉都還未洗,如今被楊宇桓一說,立馬拿出了塊銅鏡出來照。這一看,還真有兩條。她抽了抽嘴角,心裡搗鼓着,自己睡得不好,不也是因爲怕他半夜偷偷摸進來對自己實施什麼不良行爲嗎。九丫悶哼了一聲,覺得嘴巴上討不了便宜,便轉身進屋洗臉去了。
大概是瞭解楊宇桓睚眥必報的性子,九丫料想自己這日一定不會好過,可她這次卻想錯了。也許人生總有那麼一兩件事是如意的,也許是他楊三公子大發慈悲,也許因爲昨夜沒睡好而沒力氣虐待她。什麼原因都好,結果纔是最重要的。
九丫覺得很痛快,整整半日,楊三公子除了讓她泡了兩壺茶後,便再沒讓她做其他事兒,到了中午,連飯菜都是讓別人送來的,而且還讓她同桌吃飯。這幸福來得太突然,往往會顯得有些驚悚。當她坐在桌前想伸筷子時,她擡起頭冷不丁地道:“三公子,楊大人,我沒哪兒得罪你吧?您這樣,我心裡不踏實呀。”
他正嚼着一塊筍乾,不太嫩卻鮮香怡人,想一口吞掉卻又難於下嚥。她忽然開口,讓他一口狠狠地咬在了筍乾上,筍乾斷成兩半,總算吃掉了這美味。他嚥下口中的菜,卻並沒有回答她的話,只夾了場筍在她碗裡,“嚐嚐這個,你一定喜歡。”
這一作爲,九丫更不踏實了,她顫悠悠地夾起筍送到嘴裡。媽呀,甜死了,而且還嚼都嚼不動,不知道哪兒好吃了。她想吐出來,卻見對方正一臉期待地望着自己,於是這快要吐出來的東西又回到了口中,掙扎了許多,才整個吞進肚子裡。
“好吃嗎?”他問。
九丫嚥了口唾沫,她其實不太喜歡吃甜食,但理智讓她點了點頭。然而這行徑卻太不理智了些,當她看着楊宇桓將半碟筍乾夾到她碗裡時,她心裡已經是血淚縱橫。
一邊嚼着筍,她一邊欲哭無淚地問:“三公子,您有什麼事兒就直說吧,你的好意我實在消受不了呀。”
楊宇桓也吃着筍乾,臉色與九丫卻恰恰相反,特別是那擡頭一笑,實在有傾倒衆生之姿,“哦,我就琢磨着,你今日還是宿在我園子裡吧。”
這話說得如平淡,卻讓九丫瞬間感覺不到口中那筍乾的甜味,而比她還不如的卻是門外進來送餐的一個小宮女,這一不小心,腳踢在門檻上,人摔下之時,手中的一盤菜生生地潑在了楊三公子的袍子上。
小宮女應是新入園的,立馬嚇得沒了魂,着急着湊過來便去擦楊三公子的衣裳。這第一下擦在了他的大腿上,第二下靠上了一點,第三下……慘不忍睹。
有了昨夜的經歷,九丫不禁爲小宮女捏一把汗,自個的正義感也被激發了出來,她想若是楊宇桓敢動,她一準朝着他臉上踢。正如此打算,楊宇桓卻開了口,“得了,不就是件衣裳,地上先清掃乾淨吧。
他說話的淡定與不露痕跡的情緒,頓時讓九丫覺得自己的腿暫時無用武之地。看着小宮女戰戰兢兢地收拾了地板,又看着小宮女退出樓門,再看向楊宇桓,那半盤筍乾竟然已經被他掃光了。
“嗯,你沒事兒?”她開口問道。
楊宇桓莫名其妙,擡頭道:“都說是袍子髒了,能有什麼事兒?”
九丫抽了抽嘴角,覺得自己果然不能理解楊宇桓的身心,哦,還有面前這盤重口味。她嘆了口氣,將他剛纔夾給自己的筍乾還給了他。
有了楊宇桓的示下,九丫只得又回到了楊府,而剛走近園子,楊宇桓就指着旁邊那屋道,“今夜,你睡這屋吧。”
九丫一下午都被“如何安全度夜”而苦惱,聽到這話,提了半日的心終於落回了肋骨裡。然而還沒等到她對楊三公子的慈悲道一聲謝時,便被那屋裡的味道給薰得快要窒息。捏着鼻子出來,發現楊宇桓正在庭中石桌前喝茶,朝她瞥了一眼後,他一臉和善,且口中關心道:“怎麼了?這副哀怨的模樣。”
九丫知道,他就是故意的,畢竟昨日待這屋裡一夜的是他。這種地方,虧他能待一夜,簡直是奇葩呀,他的鼻子真的長眼了嗎?她實在難以理解。
“我不住這裡。”她卯足勁開口。
楊宇桓翻着自個的書,“有什麼不好,你不是抱怨我這兒蚊子多嗎,那屋肯定沒有。”
九丫翻了個大白眼,“別說蚊子,我自個都被薰死了。”
他微撇了下嘴,笑意卻還留在脣邊,“你的意思是,還是想住我屋。那我大方點,將牀讓一半給你。”
她癟嘴,“你昨夜明明說我可以回城前巷子的,大丈夫說話不算數,你就是小人。”
他完全無視她的鄙視,“難道沒人告訴你,男人在牀上說的話,都不算數的。”
九丫氣急,對楊宇桓的厚臉皮有了進一步的覺悟。然而是人都有弱點,此法不行,再生他法。於是她靈機一動,妙計在心,“不就是睡一張牀,不過今晚我可不會再客氣,到時候腳上的力道定會掌握得好一些,到時候可別再落荒而逃。”
落荒而逃!她竟然將他昨日的離開用這四字來比喻,不過似乎也不算錯解。楊宇桓暗自咬牙,可臉上卻依然不露情緒,索性放下手中茶盞道:“那我倒要看看你怎麼不客氣。”
這話說得好好的,卻見他忽然起身,湊了過來。九丫完全沒有準備,更站了個不利的地勢,被他一逼,背正好抵住了身後的一棵樹。她想擡腿,但發現兩個的距離近得擡腿更吃虧,那就用手吧,但是那地方她能用手麼?
這般猶豫,她一雙手將伸不伸之際,竟讓楊宇桓得了便宜。他順勢將她的手一握拉過她的頭頂,直接固定在了兩人身後的樹上。九丫雙瞳放大,本能地想起了數月前在迦南坊外湖邊的情形,一樣是楊宇桓,一樣是受制於人,還有那糯米糕的綿軟。想哪兒去了?她忙定住神。
“想什麼呢?”他卻將她的慌張盡數捕獲。
九丫侷促之餘,總算氣上心頭,又將話題笨拙地繞了回來,“我不住這裡。”
楊宇桓挑眉,“你在白尹園子裡不是也住得好好的,他就行,我就不行?”
九丫覺得他這理由太過可笑,白尹的園子可沒有酸爽味,白尹的園子裡可都是花香,白尹的園子裡可不會發生現在正發生的事兒。她實在不想跟楊宇桓多說,只再次笨拙簡單地開了口:“你再不放手,我就咬你了。”
咬!這詞用得極妙,讓他覺得很是有趣。
正當楊宇桓琢磨九丫會怎麼咬自個時,園門卻不巧地被人推了開。
“啊!非禮勿視,非禮勿視。”隨着這聲音,門外進來那人用手捂住了雙眼,卻又留了條縫。
這個打着“非禮勿視”的幌子最愛進行非禮之事的正是楊宇桓的大哥楊攸,今日他來是找自已這三弟確認一件事的,但現在不肖他問,這香豔的畫面便已經是最好的答案了。而與楊宇桓緊貼着的那少年,他見過,正是幾月前在別院見到的那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