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憐羽緩緩地睜開眼睛,坐起來,掃視了房間的陳設,這是她的房間,她很快就認出來了。剛穿鞋走下牀,只覺頭一昏就像倒下去。這時唐鈺身邊的丫鬟流蘇端着藥進來了,看見喬憐羽搖搖晃晃,忙放下藥,扶她在牀上坐下。
她怎麼可能在這裡呢,她不是被什麼給打暈了嗎?這是怎麼一回事?心念一轉,便問:“我怎麼會在這裡啊!”流蘇猶豫了會,還是說了,“小姐出了些狀況,是沈少爺救小姐回來的。”
喬憐羽滿臉疑問,反問:“沈禹巖救我回來的?”流蘇說:“小姐中了嗜歡散,是沈少爺把你從一個壞人手裡救回來的。”看到喬憐羽慘白的臉,流蘇就意識到自己的多嘴了。頭馬上低了下去。
“你說我中了嗜歡散?”本就蒼白的臉上顯得更加恐怖。
“小姐,小姐……”流蘇輕喚了幾聲,喬憐羽沉默不語,嘴角露出自嘲的笑。
流蘇將藥端給她,說:“小姐,你先把藥喝了吧!”喬憐羽將藥掀翻在地上,低吼:“我要見幺曲,去把她給我叫來!”
“小姐,自從你出事的那晚,幺曲姐姐也失蹤了。”流蘇怯生生地答了出來。
“幺曲,失蹤了?”心裡滿是疑團,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她要把整件事情搞清楚。
“去找沈禹巖過來,我有話要問他。”喬憐羽再次低吼出來。
“沈少爺出去了。”流蘇的頭埋得很低很低。從未見過喬憐羽如此大動肝火,這次的事情打擊不小。
強撐着站了起來,推開流蘇,朝門口走去,迎面撞上喜氣盈盈的戚寶晨。仇人相見,分外眼紅,怒目圓睜。戚寶晨笑道:“三小姐這是要往哪去啊?”喬憐羽冷漠地說:“不關你的事。”戚寶晨不怒反笑,“我可是聽說,沈少爺爲了你的事跟秦慕禛秦少爺大動干戈,沈少爺還揚言要扒了秦少爺的皮。”嘆了口氣,又說:“可惜這姑娘家的名譽就白白的給糟蹋了,如今這桐城有關你的事已經傳得沸沸揚揚,人盡皆知了。若是又因此而害了人命,那你的罪過可就大了。”
喬憐羽氣怎麼也不能相信,秦慕禛不是這樣的人。就算知道,可是發生這樣的事,姑娘家總是要臉面的,往後她的臉面該往哪裡擱。在這個三綱五常、道德倫理的制約下,她無疑是被判出局了。在別人的心裡,她已經沾染上污點了,或許已扣上不貞的罪名。這樣的罪,她承受不了,也承受不起。
喬憐羽推開戚寶晨,就跑了出去。戚寶晨只是冷冷一笑,看來她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一路狂奔,來到萬塔寺的桃花林,躲在附近的亭子裡嚎啕大哭,哭聲響徹穹霄。
哭過之後,心情並沒有舒緩,而是更加沉悶。她不知道自己中了嗜歡散究竟做了什麼,但她很清楚中了嗜歡散是不會幹出什麼好的事情來。一想到這件事,她想死的衝動都有。站在木板上,凝望着碧綠的江水,倒映出自己枯槁的容貌,頓覺慚愧。閉上眼睛,就要準備跳河結束自己的生命。
突然一個蒼老慈祥的聲音在背後響起,“人的生命只有一次,一旦錯過了,就不會再有了。”喬憐羽的心雖爲之所動,但以她的處境,她又有何面目去見桐城的父老鄉親呢。
“曾經我也跟你一樣,以爲死亡可以解決一切問題。其實根本就不是這樣的,這只不過是把問題和痛苦丟給了在乎你愛你的人身上,你可曾想過,你這一死,你解脫了,可那些在乎你的人,他們的心裡的傷又會增添多少。”老者在亭子中走了下來,意味深長地說:“這世間沒有什麼過不去的坎,給自己一次機會。”
自殺的念頭漸漸被打消,淚痕滿面的喬憐羽轉頭看向身後的老尼,“師太,謝謝你!”
“我雖然不知道你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但活着就是好,在這個亂世活着不易啊。”老尼神態悠閒地說:“姑娘你要是不介意,不妨把你心中的委屈告訴我,說出來,心裡就會好受多了。”
喬憐羽遲疑了片刻,還是決定把定把這個恥辱吞進肚子裡面,“師太,你是個好心人,你的話我記住了,我不會再自尋短見了。”
“記住沒用,重要的是做得到。貧尼還有很多事要做,就不打擾施主了。”說着施了一禮,就走開了。看着老尼消失的身影,孤單但不落寞,溫暖更是慈愛。
秦宅。
沈禹巖怒目圓睜,抓着秦慕禛的袍袖說:“秦慕禛你說你對憐羽到底做了什麼?”秦慕禛無奈地辯駁着,“你要我說一百遍,我還是這句話,我跟喬憐羽清清白白。”沈禹巖冷笑,“那她中了嗜歡散,你又作何解釋?不要告訴是被人栽贓陷害。”
“事實本來就是這樣。”
沈禹巖氣急,一圈揍了過去,秦慕禛嘴角溢出血來。沈禹巖邊打邊說:“我今天就要替憐羽教訓你這個人面獸心的畜生。”秦慕禛邊躲邊解釋道:“事情真的不是你想的這樣,阿秀可以替我作證,那天阿秀給我送信,說是妍楨約我在蜜香湖畔見面。我等了很久也沒有見到她的人,這時喬小姐出現了,而且行爲異常……”
“你說阿秀是你的證人,那我們現在就去顧家問個清楚。”說着已經停下手來。
兩人剛走出秦宅大門,就看見流蘇匆匆忙忙地跑了過去,她氣喘吁吁地對沈禹巖說:“沈少爺不好了,小姐她跑了!”
沈禹巖以爲自己耳朵聽錯了,重複了一遍:“憐羽跑了?”流蘇點了點頭。
“你跟她到底說了什麼?”怒吼着對她說,凌厲的目光可以殺死人了。
“是三夫人說的。”流蘇見到這樣的眼神,心裡恐懼,索性將事情全賴在三夫人身上。
“她跟憐羽到底說了什麼?”沈禹巖追問。
“她說小姐已經不是什麼清白之身,是桐城人茶餘飯後的笑話。”聽到這裡,沈禹巖就跑了出去。什麼報仇,什麼掩面,他都不管了,此刻他只有一門心思,那就是趕緊找到喬憐羽。她是個生性剛硬的人,遇到這種事,十有八九會自尋短見。
找了很多地方都沒有找到,突然他靈光一閃,騎上一馬直奔靈泉寺。
在大殿中,他扭動那個開關,再次走進那個燈火通明的狹長密室。一間、兩間...在大鐵牢裡終於看到一個雙手抱膝的女孩坐在大牢的牆邊。連沈禹巖走過去,她也沒有覺察出來。直到沈禹巖叫了聲:“憐羽。”她才猛地站起來,尖叫一聲,退到一邊,充滿恐懼的看着她。不止是恐懼,更多的是心虛。
沈禹巖小心翼翼地用手去拉她的胳膊,喬憐羽打開他的手,冷冰冰地說:“爲什麼我這樣做,你還是不肯放過我?到底爲什麼?”
沈禹巖不再溫文爾雅,先是一笑,而後淡漠地說:“我若是想下手,需要用那些卑鄙的手段嗎?我要的是你的心,你的心,你明白嗎?”看着喬憐羽難以置信的面容,繼續說:“沒錯,你是中了嗜香散,可我和你並未做過什麼越矩的事。嗜香散還可以用至寒的水解毒。所以我們根本什麼都沒有。別人怎麼看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心裡清楚就行了。”
喬憐羽低聲問:“這是真的嗎?我們什麼都沒有?”沈禹巖點了點頭。喬憐羽突然高興地跳了起來,拉着他的手,說:“謝謝你!”一時得意忘形,纔會拉了他的手,反應過來時連忙放手,臉頓時漲的通紅。
喬府門口,秦慕禛站在門前,焦急地四處張望。
當喬憐羽看到他的時候,那會的興奮勁一溜煙的不見了,她已經知道了自己那天中了嗜歡散所發生的事了。不管這件事情究竟是何人所爲,但在喬憐羽的心裡,這都是一天無法逾越的坎。她本想避開他,從後門進去。可沈禹巖卻說:“有些事情一次性解決清楚,這樣對我們大家都有好處。”說着就拉喬憐羽來到秦慕禛的面前。
秦慕禛頗有些尷尬,羞赧地叫了聲:“喬小姐。”剛想叫沈禹巖的時候,沈禹巖就昂首道:“秦慕禛你來的正好,你不是要解釋嗎?現在當着憐羽的面,你就把話講清楚了,免得又說我冤枉秦慕禛你。”
這麼的骯髒、不光彩的事,喬憐羽實在是不願意聽下去,便低吼:“沈禹巖事情到此爲止,你也不要再問了。”喬憐羽忍住快要滴落的眼淚,說:“秦慕禛,這件事跟你一點關係都沒有,你走吧。”說完就跑了進去。
兩個男人思四目相對,秦慕禛顯得有些手足無措,本就不是他的錯,這樣看來,他倒像是罪魁禍首了。沈禹巖瞥了他一眼,說:“憐羽都這麼說了,我也不會再追究了,但是我警告你,以後不要再靠近憐羽了。否則別怪我對你不客氣。”這是出於一個男人的面子,還是他對她已經萌生情意,只可惜連他自己也搞不清楚。
堵上大門,自己趴在冰涼的桌上,暗暗流淚。如今她受了這麼大的委屈,身邊再也沒了訴說的對象,不管什麼都只有靠自己。
無論沈禹巖怎麼敲門,喬憐羽就是故作聽不見。一連幾天,她都不願意出門,連飯也是流蘇端到她房裡。也許是因爲近日發生的事太多了,心情很糟糕,實在沒什麼胃口,扒了幾口就退了回去。
流蘇是唐鈺的親信,也是和喬憐羽一起長大的女孩。看着她日漸消瘦的臉,一臉心疼,忍不住還是勸了幾句,“小姐,不管發生什麼事,都要保重身體,老爺夫人要是在天上看到你這樣,一定會很傷心。”
許久都不見喬憐羽開口,流蘇端起盤子說了聲,“今天外面的天氣不錯!”就走了。
喬憐羽走到窗前,打開鏤花窗子,明媚的陽光照了進來,照得人身上暖暖的。不由想起薨逝的爹和娘,悲從中來,喃喃念出:“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朝朝人不同!”
“別想那麼多了,今天我要帶你去一個地方。”不像徵求意見,倒像命令。
“我哪兒都不想去。”喬憐羽一口就回絕了。
“算我求你了,我沈禹巖從小到大都沒求過人,今天是第一次,你總得給點面子吧!”這樣軟綿綿的語氣跟他的行事作風確實不像,但在心裡還是有幾分歡喜。
長時間的沉默,沈禹巖終於忍不住開口,“還是說憐羽小姐要我跪下來,才肯答應呢。”說着一隻膝蓋就跪了下去。
終究還是被打動,跟沈禹巖一起出去了。
跟着沈禹巖並沒有去什麼好地方,而是一個飯館,沈禹巖點了很多東西。喬憐羽很是納悶,說:“你說的那個地方不會就是這裡吧!”沈禹巖莞爾一笑,“肚子鬧饑荒哪還有心情去欣賞美景呢,眼下就重要的就是解決饑荒。”
喬憐羽第一次發現,其實沈禹巖笑起來的時候,真的是異常俊美。
原來這個男人是這樣細緻入微,許是知道她幾天都不曾吃什麼東西,特地帶她過來。點的菜也是她平時的最愛。
第一次有一個男人這麼關係她,她感覺很溫暖,於是將飯桌上的菜都嚐了一遍,然後微笑着說:“謝謝你!”
飯後,沈禹巖帶喬憐羽來到一個空曠的馬場,喬憐羽一驚,“以前一直想來,只是爹孃都不許。”說着又傷感起來。
沈禹巖說:“我們過去挑兩匹馬!”兩人在馬廄挑選了很久,喬憐羽還是沒有挑中,也許是因爲她不會挑吧。沈禹巖指着馬廄中一匹毛色棕黃的馬,說:“憐羽,我覺得那匹馬就很溫順,你看,它眼角還有顆淚痣。”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那匹馬給人的感覺就很溫柔。
這時馬廄中餵馬的跛腳大叔走了過來,微微一笑,說:“這位少爺的眼光真好,這匹馬叫呢喃,是所有馬中最溫順的一匹,很適合你身邊這位漂亮的小姐乘騎。”又對喬憐羽說:“看樣子,小姐是第一次來馬場。”喬憐羽點了點頭。
騎馬是件快樂的事情。雖然現在喬憐羽還不能一人獨騎,但能坐在馬背上她就已經非常開心了。一開始是沈禹巖和喬憐羽共騎一驥,沈禹巖首先教她如何抓住轡頭,如果坐穩鞍韉,如何勒馬停住。
憐羽是個蘭心蕙質的姑娘,少許便掌握一二了。沈禹巖便說:“憐羽,沒想到你領悟那麼快,不如你試一下。”憐羽不敢置信地說:“我可以嗎?”沈禹巖說:“當然。”
微風吹過,陣陣涼爽。太陽像碎金子般灑在大地上,人的臉上、身上,給人以溫暖的感覺。沈禹巖扶喬憐羽上馬,自己翻身上馬,騎在喬憐羽的旁邊。
騎在馬上,突然有種馳騁的想法,於是馬鞭一揮,呢喃向前跑了去。沈禹巖當即一笑,隨即就聽到喬憐羽的呼救聲。呢喃像發了瘋似的向前奔去。喬憐羽的臂力不大,實難駕控得住。身子在馬上搖搖欲墜,沈禹巖打馬追過去,隔了許久,才追上,喬憐羽橫空被拋了出去。沈禹巖奮不顧身跳馬接住她。“吭”的一聲脆響,沈禹巖嘴角上扯了下,隨即按着喬憐羽的肩,到處打量,急切地問:“你沒事吧!”喬憐羽說:“我沒事,倒是你,有沒有事呢?”
剛想說話,就看到一個不明物朝喬憐羽飛了過來,當下就把喬憐羽推到一邊,不明物就穿入胸膛。此刻,沈禹巖才明白,不明物就是子彈。胸前地大塊衣已被染紅。喬憐羽跑了上去,看着猩紅的血,說:“你怎麼這麼傻!”躺在喬憐羽的懷中,他一笑道:“若是少了你,我的生命便也失去了意義。我寧可受苦受難的人是我,也不願你承擔分毫。”喬憐羽的眼淚已順着眼角流了下來,“我不值得你那麼做。”
“憐羽,我只想問你一句話,你願不願意嫁給我,做我沈禹巖的妻子?”
喬憐羽沉默了。沈禹巖有些失落,說:“沒關係,我相信總有一天你願意接受我的。”
血依舊在汩汩地流,沈禹巖的嘴脣完全發白,氣息也越來越微弱。
喬憐羽內疚地說:“你別再說話了,這樣對傷口不好,我替你去叫人吧。”
“不要走,就讓我靜靜地躺在你的懷裡,好嗎?”恩人的這個請求,她又如何拒絕得了。
片刻,沈禹巖因爲失血過多了,暈了過去。喬憐羽大喊:“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