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鬆和樑容緋的婚禮很簡單。
但即使是簡單, 還是有很多人過來了。
在敬酒的時候樑容緋聽着沈家鬆一個個的介紹那些沈老頭兒的老戰友的時候還是有點發虛。
“這是李司令。”
“這是張參謀長。”
“這是趙政委。”
“這是……”
樑容緋真正深切的感受到了自己身在首都的莊嚴感。
她保持着官方笑容,微點着頭,然後恭恭敬敬的敬酒。
她很慶幸這些人沒有戴着他們那些勳章。否則她很難保證自己不會臨場逃婚。
沈媛媛就坐在紀明遠的左邊。
而她旁邊, 坐着的是英倫帥哥William。
而此刻她正偏着頭認真的聽William解釋爲什麼他們家只來了他和他父母, 即樑容緋的姑姑姑父和樑容緋的外公外婆。
“媽媽本來想要歐洲一些朋友來參加婚禮, 但是爸爸說不行, 那些人都要坐專機來, 到時候機場會很難辦。所以媽媽妥協了,前提是叫姐姐和姐夫再到英國去辦一次婚禮。”
William一本正經的這麼說,沈媛媛就撇了撇嘴, 看着跟沈老頭兒坐在一起的挽着髮髻優雅不已的樑映玲和她一派典型紳士風度的英國老公,對樑容緋和沈家鬆產生了一種濃烈的同情感。
在看到這沈媛媛和William這八竿子打不到一起去的兩個人一起出現的時候大家都愣了那麼一下。
沈媛媛是跑到英國去了一次。所以樑容緋只是驚訝了那麼一小會就接受了這兩個人“搞到一起去了”的事實。
儘管William在聽到她這麼說的時候很是鬱悶的說了一句:“我們沒有‘搞到一起去’, 我們纔剛認識。”
但是幾乎所有人都默默地把他們倆忽視成了紀明誠口中的“那種關係”。
沈媛媛在看到紀明遠的時候眯着眼睛笑着喊了一聲“大哥”。
紀明遠就放下心了。
看來他得到的還是一個好的結果。
林歲暮坐在紀明遠的右邊。她安安靜靜的看着一對新人在那些身份顯赫的人中點頭微笑。
感覺有一隻手伸過來摟住她的腰。她回過頭, 就看到紀明遠湊到她耳邊來了:“不要管他們。到時候我們的婚禮更加簡單來辦, 就請小三兒他們幾個人,怎麼樣?”
林歲暮在桌上握住他的手, 很感激他比她還要敏感的發現了她的不安。
她對他笑着點點頭。
紀海洋就坐在林歲暮對面。隔着桌子,他偶爾擡起眼來看看她。
雖然往往同時看到紀明遠和她對視着笑,或者是紀明遠一個人有些冷漠的看着他的眼神。
安妮抱着Tony坐在紀海洋旁邊,用一個銀的小勺子把粥喂到Tony的嘴裡,同時還要提防奶娃娃不知道什麼時候就衝着不遠處的樑容緋興奮地扭着身子差點摔下去的危險動作, 搞得很是手忙腳亂, 所以和有些不安的林歲暮一樣, 沒有注意到身邊男人和對面男人那些許詭異的氣氛。
紀明誠是這張桌上唯一一個“單身”的, 也是唯一一個比較清醒的看着所有人的人。
他一邊小口的抿着酒, 一邊擡起那雙勾魂的眼睛漫不經心的看着每一個人。
他總覺得,這兒不安寧了。
沈家鬆和樑容緋的婚禮過去, 所有人都覺得大鬆一口氣。
但是,往往都是“但是”壞的事兒。
安妮帶着Tony一個人回了法國。
紀明遠依然住在酒店的大套間裡。紀明誠很奇怪的去過一次:“你怎麼叫小嬸嬸一個人回去了?”
紀海洋坐在沙發上,手橫在沙發靠背上,一手翻着雜誌,淡淡的說:“大人的事兒,你問什麼。”
然後紀明誠就悲憤的跑回來了,且原封不動的轉告給了紀明遠,沈家鬆,樑容緋和林歲暮。
一夥人都對紀海洋和林歲暮的事兒已經清楚的瞭解了,大家面面相覷,都覺得心裡有種不安的感覺。
林歲暮表現的最爲明顯,坐在沙發上眉毛就皺起來了。
紀明遠伸手摟她,下巴擱在她頭上:“歲歲,你怕什麼,沒事兒的。”
林歲暮抓着他的手點點頭。
但是一邊兒的三個人不是林歲暮,他們沒法就這麼被紀明遠安慰好。尤其是沈家鬆和紀明誠,他們太過了解紀海洋。他要幹什麼事兒,從來都是已經下定了決心,很難改變的。他現在的舉動,着實叫人捉摸不透。
週末的時候林歲暮又被紀明遠叫醒來,慢騰騰的洗漱完坐在餐桌旁吃早飯。紀明遠坐在她對面,偶爾把餐巾紙遞過去擦她的嘴角。
電話就是在這個時候打過來的。
紀明遠拿過放在一邊的手機接起來,臉色馬上就變了。
紀海洋要離婚。
紀明遠只是匆忙跟林歲暮說了幾句話就出門了。
林歲暮呆在餐桌邊,等到她終於反應過來消化了那個消息之後心裡一陣發涼,回過神來就給樑容緋打了電話。
“紀海洋是不是被刺激了?”
樑容緋不可思議的坐在林歲暮對面,林歲暮看着她拿着牀上的衣服一件一件的疊起來。
沈家鬆也是早上一個電話就打得他消失了,走之前還沒忘了告訴樑容緋一聲:“看好林歲暮。”
樑容緋聽到這一句臉都變色了——什麼叫“看好林歲暮”?
林歲暮把一件衛衣遞給樑容緋,苦笑一下:“紀海洋這事兒絕對跟我有關係,所以他才說叫你看好我。”
樑容緋把衛衣接過來疊了三折,放在一邊兒:“你別理他。沈家鬆有時候就是有點兒不清醒。”
林歲暮搖搖頭:“我沒意見。就是有點兒擔心。怕紀海洋搞出什麼事兒來。”
樑容緋把沈家鬆的衣服一件件的掛在衣櫃裡:“紀明遠會處理好的。紀明遠就是沒辦法了,你以爲紀家是吃素的?紀家當年那麼拼死拼活把你倆給拆散了,現在他們照樣兒能叫紀海洋消停下來。”
林歲暮被她說得低下頭:“要是紀海洋還跟六年前一樣定力沒那麼強就好了。”
樑容緋回過身來,看着林歲暮,看了幾秒她忍不住坐過來,很認真嚴肅的說:“暮暮,你現在已經把六年前的事兒放下沒有?”
林歲暮擡起頭:“我現在愛紀明遠。在很長一段時間內,我依然會愛他。”
她說得認真,樑容緋就鬆了口氣:“暮暮,只要你心定下來就行。你心定了,就好說了。”
林歲暮臉色絲毫不見好轉:“我怕。我怕紀海洋心定不下來。到時候搞得大家心裡都難受。”
樑容緋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那就是你的事兒了。暮暮,這種事兒,只有你們自己才解決得好。就算紀家以死相逼求得紀海洋一時屈服又如何?他心裡一輩子不安寧。”
林歲暮沒有接話,坐在牀上發呆。
樑容緋終於整理好衣服,拍拍林歲暮的肩:“走,媛媛昨兒就打了電話給我,今兒就我們三個出去玩玩兒。”
林歲暮困惑的看着樑容緋:“她沒打電話給我呀。”
樑容緋翻了個白眼:“那是因爲你們家紀明遠事先警告過我們,說你最近睡眠不穩,說我們要敢亂打電話騷擾你就叫我們好看。”
林歲暮就是心情再低落,聽了樑容緋這幾句話還是笑出聲兒來。
沈媛媛百無聊賴的坐在星巴克裡頭,撐着頭看着窗外,直到樑容緋和林歲暮出現在視線內才坐直了臉色好看起來。
林歲暮和樑容緋走到沈媛媛跟前,兩個人在她對面坐下來。
沈媛媛笑着把點好的咖啡推到對面兩個女人跟前:“哎喲喂,最近還真是難得看見你們哪。那倆男人終於放你倆出來了。”
林歲暮心裡正難受着,沒有接話。樑容緋拿着勺子在杯子裡攪了攪,擡起眼看了看沈媛媛:“你不也是終於捨得離開William那麼一小會兒出來了?不對,要不是William今兒有事兒回英國了你也不會出來。”
沈媛媛被狠狠的嗆了一下,擡起頭嬌嗔的看了樑容緋一眼。
樑容緋不爲所動,繼續說:“你三哥不是說不讓你到星巴克來麼,叫你老實點兒擱家裡待着,安安分分的,家裡不是有廚子麼。到這種地兒不知道你又會搞出什麼事兒來。”
沈媛媛往後仰了仰:“喲,喲,喲,不愧是結了婚的人,還真是馬上就有了名正言順的‘三嫂’的味兒啊!”
樑容緋沒理她,她繼續說:“再說了,我看上去有那麼愛惹事兒嗎?犯得着公共場合都不讓我來了?”
在一邊兒沉默了半天的林歲暮輕輕地說:“還真是。”
樑容緋笑出聲兒來。
沈媛媛臉一紅,手肘擱在桌上看着林歲暮:“大嫂你不能這樣。要麼就不開口,一開口就拼了命兒的擠兌我。”
林歲暮搖搖頭:“我沒有啊。”
沈媛媛眼角一挑:“我算是明白了。你們這種文弱型的美人兒,擅長於悄無聲息的打擊人。”
林歲暮淡淡的笑。
樑容緋對沈媛媛使了個眼色,沈媛媛吸了一口氣,對林歲暮說:“暮暮姐,我以前很幼稚,給你不痛快,給你找了麻煩,對不起。”
林歲暮愣愣地擡頭看着沈媛媛。
她顯然沒有預料到沈媛媛會說這些。
對於之前沈媛媛的行爲,她當然是知道的。沈媛媛是因爲喜歡紀明遠才那樣,她再瞭解不過,所以她完全不怪她。況且她就是一個小妹妹而已。
所以林歲暮搖搖頭:“你道歉幹嗎呀,我不在意。我要是在意的話就不會跟你開玩笑了。我來都不會來。”
沈媛媛心裡大大的鬆了一口氣,笑得眼睛都眯到一起去了。
沈媛媛是跟樑容緋通好氣兒的。在她們同時知道紀海洋要鬧離婚的消息之後就想到要來安撫林歲暮。只是沈媛媛顧忌於她之前對林歲暮的態度,擔心林歲暮會不想理她。
所以樑容緋就出主意說叫林歲暮出來,索性大家打開天窗說亮話,直白的道個歉得了。
沈媛媛還很懷疑的看着樑容緋:“能行嗎?”
現在沈媛媛是感謝樑容緋了。好在樑容緋這種直接的人出直接的主意,而林歲暮也直接的接受了。
沈媛媛抿了一口咖啡,對林歲暮說:“大嫂,你別怕小叔叔,他要怎麼鬧就是他的事兒,咱別跟着他瞎湊熱鬧,你安安心心的跟在我大哥後頭,他說什麼你支持他就行。我忒瞭解我大哥那人,他那種騷包的人不會輕易衝動行事的,所以你就放心吧。”
林歲暮被她那聲“大嫂”叫得極其不習慣,只是點點頭。
沈媛媛完全不在意她自個兒直白的說話方式,還在繼續着:“到時候你們倆結你們的婚就成了!”
林歲暮笑了起來:“到時候你和William別是太快結婚就是了。”
沈媛媛在今天第三次成功的被嗆了,極其無辜的看着兩個女人在她對面肆無忌憚的嘲笑她。
林歲暮在跟沈媛媛和樑容緋在一塊兒待了一天之後暫時的放鬆了心情,把紀海洋拋在腦後。中途紀明遠只是打了個電話過來,在知道她跟那倆女人在一起之後放了心,好歹是跟“自家人”在一塊兒。
晚上三個女人照例是一塊兒吃飯。沈媛媛的說法是,有錢不花那就是白搭。沒準兒什麼時候就掛了,錢能怎樣?
樑容緋沒話說,林歲暮則是心情原因所以不像自個兒做飯吃,於是三個人統一了意見去了飯店。
就在三個人一邊吃飯一邊閒聊的時候三隻手機同時響起來。
林歲暮聽着紀明遠在聽筒那頭的聲音就覺得有事兒了。
果然,紀明遠壓低了聲音說:“歲歲,我爺爺心臟病突發送醫院裡了。我今兒沒法回家了。一會兒你告訴我你在哪兒我叫人來接你回家。要是怕的話你把媛媛叫去陪你吧。”
林歲暮心裡馬上就緊起來:“我要不要去看看?”
紀明遠頓了一下,然後才說:“現在你就別來了,太晚了,回頭我再帶你來,好嗎。”
因爲在醫院,所以紀明遠的聲音很低,一下下的聲音透過電波傳過來打在她耳膜上,她聽得安心下來,低低的“嗯”了一聲就掛了電話。
樑容緋接到的自然是她老公沈家鬆的電話。因爲已經是沈家兒媳,作爲紀家世交她當然要跟沈家鬆一塊兒去看看。所以她掛了電話跟林歲暮和沈媛媛打了聲招呼就匆匆到路口去等着司機來接了。
沈媛媛把手機放回包裡,看着林歲暮:“大嫂,二哥打電話來叫我今兒晚上陪你到家裡去睡。”
林歲暮搖搖頭:“我沒事兒,我不怕的。”
家裡全是紀明遠的氣息,她怎麼會怕?
沈媛媛攤開手:“我不去二哥會罵我的。而且我家裡現在估計也沒人,我不想回去。”
再推辭就顯得矯情了,所以林歲暮點點頭:“嗯。”
紀明遠很快就叫了人來接她們。到了家之後又看着車迅速的消失在視線裡,林歲暮看了一會兒纔回過頭。
“紀家和我們家都一樣,成天這些司機都累得夠嗆。”
沈媛媛說了一句,林歲暮把目光收回來,對沈媛媛笑了笑,然後拉上窗簾。
沈媛媛輕車熟路的去浴室洗了澡,穿了林歲暮的睡衣,然後催了林歲暮。等林歲暮出來的時候,沈媛媛自動自發的坐在客廳看電視。
林歲暮坐過去,拿了一杯水在手裡,又遞了一杯給沈媛媛。沈媛媛接過來,眼睛看着電視,話卻是對着林歲暮說的:“大嫂,你是不是很怕?”
林歲暮點點頭。
沈媛媛喝了一口水,把杯子擱在茶几上:“大哥是沒辦法。紀老爺子肯定是跟小叔叔吵了一架,被小叔叔給刺激到了所以心臟病突發。而你就是小叔叔六年前跟家裡鬧翻的原因,現如今小叔叔又搞出什麼離婚的幺蛾子來,紀家這麼要面子,自然受不了,紀老爺子肯定不想見你。要是紀老爺子現在見了你,指不定那心臟又得發一回病。大哥不能冒這險。”
林歲暮點點頭:“我知道。他就是怕我多想了心裡頭不舒服,所以說現在太晚了,叫我別過去。我知道的。”
沈媛媛嘆了口氣:“怎麼咱們這兩家的子女,談個戀愛就這麼不省心呢。我三哥鬧出那麼大事兒來纔跟我三嫂修成正果,小叔叔和大哥更悲催,小叔叔鬱郁這麼多年,回頭又發現你跟我大哥在一起了。我大哥搞半天,才知道你就是把小叔叔迷得跟家裡翻臉的那人。糾結到你一個人身上去了。”
林歲暮握着手裡的水杯沒有說話。
她不知道要說什麼。沈媛媛說的都是對的。糾纏這麼久,就是她一個人的癥結。六年前她讓紀海洋搞得跟紀家鬧翻,現在又是她讓他把紀家搞得雞飛狗跳。
最讓她受不了的是,紀海洋居然會想到離婚。
林歲暮無意識的喝着水,沈媛媛突然就伸手過來把她嘴邊的杯子那開來。
她愣了一下,擡起頭看着沈媛媛。
沈媛媛眼睛亮晶晶的,就這麼看着她:“林歲暮,我只叫你這一次,之前你跟小叔叔怎麼樣,不是你的錯。你現在就好好地跟我大哥在一起吧。雖然我現在讓你們以爲我跟William有什麼,但是我喜歡了大哥那麼多年,我現在還是很在意他。就算不喜歡他了,他也是我大哥。所以你既然已經愛我大哥了,你就好好愛他一個人,不要因爲什麼愧疚而猶豫,搞得大家都難過。”
沈媛媛一口氣說完,就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林歲暮。
這些話,是她當着樑容緋的面說不出來的。所以她就是趁着這短暫的兩個人獨處的時候,無論如何也要說給林歲暮聽。
也許很多人已經跟林歲暮說過,但是她還是要說。重複的話也要說。
她是爲自己而說的。作爲紀明遠的小妹妹而說的。
林歲暮沉默了幾秒,頭湊過去抵着沈媛媛的頭,低聲說:“我會的。我發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