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驚聞鉅變

餘額不足

紅日炎炎,碧海蒼茫,方山頂上斷崖殘石,獸屍遍地,一片狼藉。

日食既已,過不多時,氣溫陡高。水汽蒸騰,四周景物都扭曲起來,就連山頂狂風鼓舞吹來,也如團團烈火呼嘯燒灼,衆人都覺口乾舌燥,熱不可耐。唯有太陽烏重歸故里,歡鳴不已,驀地盤旋疾衝,鑽入禺淵碧水中撲翅嬉戲。

拓拔野三人將蓐收扶到櫃格松下,蔭蓋極密,頓感清涼。見他雖然昏迷不醒,但奇經八脈未斷,元神未散,三人心下稍安。當下合力爲他疏導真氣,護住心脈。

夸父撓頭道:“奇怪奇怪,守這松樹的明明是個大鼻子老頭,怎地變成了一個大鬍子壯漢?”狐疑地瞪了拓拔野一眼,咕噥道:“一定是你小子耍詐……”突地伸手去揪蓐收的鬍子,一時竟扯之不動,登時一楞,大樂道:“爛木奶奶的,這小子好厚的臉皮!難怪打不死哩!”

拓拔野充耳不聞,怔然不語。腦海中始終繚繞着雨師妾的姿容身影,想到她爲了自己,竟從千金之身、一國之主淪爲雙頭老妖的女奴,尊嚴盡掃,備受折辱:心中撕痛欲裂,悲怒難當。

姑射仙子凝視拓拔野,見他始終失魂落魄,鬱鬱不樂,與平素那開朗親和之態回然兩異:心中隱隱痠疼,起身淡然道:“公子,再過數日,便是崑崙山蟠桃會。屆時北海真神必定還會現身,毋需掛念。”翩翩朝外行去。

拓拔野心中一動:“是了,蟠桃盛會,天下羣英畢集,雙頭老祖必定前來,那時再全力救出眼淚袋子!”他適才低迴悔責,竟沒有想到這一點,聞言登時精神大振,突然又想:“這老妖今日打傷金光神,搶奪三生石,已經與金族結下大仇,又怎敢自投羅網?他若下來……他若不來呢?”心中大寒,倏然一沉。怒火上衝,驀地一拍櫃格鬆:心道:“他若不來,我便尋到北海!”

被他掌刀劈震,櫃格松針立時簌簌墜落,根根堅硬似鋼,刺得夸父既痛且癢,哇哇大叫。拓拔野渾然不覺,咬牙忖道:“就算到天涯海角,粉身碎骨,我也要救出雨師姐姐!”心意已決,渾身登時如釋重負,說不出的輕鬆。

眼角瞥處,見姑射仙子翩然玉立數丈之外,垂眉凝視三生石,冰雪臉容被玉石碧光照耀,如夢似幻,清麗不可方物:心中一跳,意奪神搖,登時一陣迷亂,匆地又想道:“仙子姐姐與眼淚袋子,我喜歡的究竟是哪一個呢?”

自鐘山密室與姑射仙子重逢以來,這個疑問也不知在腦中盤旋了多少次。一個清涼似冰雪,皎皎如崑崙明月;一個熱烈如熾火,絢絢若碧海紅日。面對姑射仙子時,只覺得塵心盡滌,說不出的清明歡悅,彷彿化作春風,逍遙於萬里長天;只要能聞着她的清香,聽到她的心跳,便覺得快活難言。但今日突然邂逅雨師妾,那迸爆的狂喜,熾烈的情火,大悲大喜的跌宕波折,又讓他瞬息之間將姑射仙子完全忘卻……

思緒紊亂,越想越是迷茫,一些原本清晰的念頭反而變得模糊起來。強斂心神,心道:“罷了!仙子姐姐出世脫俗,渾無男女之念,不過把我視作弟弟罷了。我又何必一再庸人自擾?能與她姐弟相處,已是天大的福分。雨師姐姐對我如此情深意重,銘心刻骨,我又豈能辜負於她?”想到此處,頓時覺得豁然開朗,彷彿雲開雪霽,舒暢之極。

眼見姑射仙子正於三生石中追索前生來世,不便滋擾,當下轉身他顧。卻見夸父躡手躡腳地朝外走去,笑道:“咦?瘋猴子,你輸了比賽,想耍賴逃跑嗎?”

夸父爭強好勝,頑心極重,追日輸給這少年,大覺沒臉,適才見拓拔野魂不守舍,只道他已經忘了追日之事,正暗自偷樂,準備趁他不備時溜之大吉,不想方欲擡腿便被逮個正着。大感尷尬,瞪眼道:“誰說我要耍賴逃跑了?這裡日頭太毒,我到水裡泡泡去。”

拓拔野笑道:“這麼說來,你是認輸嘍?”夸父面紅耳赤,含糊其辭。拓拔野大感有趣,哈哈而笑,煩悶稍解。

夸父怒道:“爛木奶奶的,輸便輸了,有什麼好笑的?你真氣很強,跑得又快,我比不過你,想怎樣隨你便好啦!”氣呼呼地坐在地上,掀着衣服揚風驅熱。

拓拔野莞爾,心想:“他雖然瘋瘋癲癲,卻是天真爛漫,毫無機心,我們這般用計賺他,雖說是爲了解開燭鼓死因,卻總有些卑劣下流。”心下歉疚,驀地一陣衝動,便想將真相告之。

轉念又想:“這老小子最惱別人要詐,一怒之下,大打出手倒也罷了,只怕不肯說出當日如何得到苗刀、那殺燭鼓之的兇手又是誰……如此一來,豈不是竹籃子打水一場空嗎?”

思緒飛轉,有了主意,微笑道:“瘋猴子,你既不服,咱們再來比試好了。若這次你能贏了我,追日比賽便一筆勾銷。若是輸了,須得答應爲我做三件事。”

夸父精神大振,一骨碌跳了起來,喜道:“比什麼?”

拓拔野笑道:“咱們這次的比試最是奇特,比追日有趣得多了……”夸父聽到“有趣”二字,更加喜色浮動,豎起耳朵聆聽,卻見拓拔野突然皺眉道:“罷了罷了!這比試太過困難,只怕你堅持不了……”

夸父被他勾得心癢難搔,急忙道:“誰說我堅持不了?爛木奶奶的,誰堅持不了誰是臭蘑菇!”

拓拔野搖頭道:“你現在說得輕巧,到時又翻臉不認帳了。”見夸父急得吹鬍子瞪眼,方纔笑道:“既是如此,咱們便一言爲定。誰若是反悔,誰就是天下第一號的爛木頭臭蘑菇。”

夸父急道:“快說快說!”

拓拔野微笑道:“咱們這次比試真氣修爲……”

夸父瞪眼道:“那還不容易,對上一掌立知分曉。”當下便磨拳擦掌。

拓拔野搖頭道:“對掌乃是下下之策,我這法子可要高明好玩得多了。”頓了頓道:“修氣便是修心,真氣厲害的人,修養一定好得很。比如你的修養就很好。”

夸父天真單純,聞言登時心花怒放,連連點頭。

拓拔野道:“修養好的人,必定有兩個特點。其一、不說假話;其二、寬容對人,不生氣打架。咱們比試的就是這兩點了。”

夸父心想:“不說假話容易得很,不生氣打架那就難了。不過我的修養好,想來也不是難事。”當下點頭應允。

拓拔野微笑道:“我來說說這比試的規則。從現在開始,咱們彼此必須說實話,無論對方問什麼,都必須照實回答,誰說假話那便輸了。”

夸父喜道:“有趣有趣!這可是我的強項了。”

拓拔野笑道:“且慢,還沒說完呢!不管對方說的真話是什麼,絕對不能生氣打架;誰若是生氣打架,便是自動認輸了。”

夸父拍手笑道:“妙極!這比氣的法子,果然有趣得很。”連連催促拓拔野立時開始。

拓拔野突然俯身作揖,微笑道:“瘋猴子,我先說實話了。其實這場追日大賽,我是作弊贏了你的。”當下施施然地一抹臉目,露出真容,一五一十地將真相說了出來。

夸父直氣得臉紅脖子粗,青筋暴起,哇哇大叫。驀地一蹦而起,閃電似的將拓拔野衣領揪住,攥拳便要打去。見他毫不閃避,笑嘻嘻地望着自己,突然醒悟,猛地收回拳頭,強按怒氣,叫道:“爛木奶奶的,臭小子,你想激我生氣打架!我偏不上當。”鬆開雙手,跳了回去。

夸父咬牙切齒地瞪着拓拔野,踱來踱去,滿腹怒火,卻不得發作。靈光一閃,明白自己答應第二場比試之時,便已上了這小子的惡當。此刻猶如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下出。轉念之間,又覺得此事說不出的滑稽,忍不住彎腰捧腹,哈哈大笑,繼而滿地打滾,直笑得淚水四溢,喘不過氣來。

拓拔野笑道:“厲害厲害,這樣也不生氣,前輩的修養果然高得很。其實以前輩的奔行速度,天底下再沒有比你更快的人物鳥獸了,若不用些狡計,又怎能贏你?兵不厭詐,冒犯之處還請多多擔待了。”

夸父向來自詔奔跑天下第一,此次敗在這毛頭小子手上,實是懊惱挫敗之至;此時聽說他不過是使詐贏了自己,氣惱之餘,反倒大爲歡喜。再聽他如此奉承,登時心花怒放,樂不可支,驀地跳將起來,喘息笑道:“臭小子,我修養高得很,自然不與你計較。”

拓拔野微笑道:“妙極。不過咱們的比試還沒有結束,現在輪到你說實話了。敢問當日你是如何得到那柄苗刀的?”

“苗刀?”夸父撓撓腦袋,突然想了起來,叫道:“是了!爛木奶奶的,說起來話就長哩。那日在崑崙山上,我中了白太宗、羽卓丞那兩個卑鄙無恥的臭蘑菇的奸計,一怒之下大打出手,把他們打得稀里嘩啦,好不過癮。什麼崑崙八仙、西荒九怪……全都被我拔光鬍子,‘喀喳’一聲擰斷了手膀腿腳……”說到此處,眉飛色舞,手舞足蹈起來。

拓拔野知道他在說七百年前的往事,當下微笑聆聽。

夸父道:“我一路飛跑下山,那些臭蘑菇誰也追我不上。他奶奶的,誰知到了那山下,偏偏遇到大地震,崑崙山到處都開始雪崩……”面露尷尬之色,嘿然笑道:“爛木奶奶的,那點雪崩豈能難得倒我?只是在崑崙山上,被白太宗那老鬼打了一掌,未免有點氣血不暢,正坐在地上調氣放屁哩。一不留神,天崩地裂,屁股底下的冰地爆開一個大縫,將我吸了下去。奶奶的,若知道我這個響屁有如此威力,不放也罷!

“雪崩轟隆隆地壓了下來,蓋了個嚴嚴實實,把我當地瓜蘿蔔埋在了地底下。爛木奶奶不開花,到處黑不隆冬,凍得我耳朵都快掉了。我四下胡亂打了幾掌,卻越陷越深,突然掉進一個大渦流裡,冰水四處灌了進來,我頭暈腦轉,全身凍僵,不知不覺就稀裡糊塗地睡着了。

“前幾日,迷迷糊糊中,忽然覺得渦流急轉,身上也沒有那麼寒冷了,醒來時居然已經到了地上,旁邊一股股水流不斷地朝天噴涌出來。他奶奶的木耳蘑菇,我只道在地下睡了幾夜,敢情已經過了七百年啦!”

拓拔野聽到此處,隱隱覺得這場景似曾相識,想到科汗淮也是在地底潛流昏睡四年,近日忽然出現於通天河中,更覺蹊蹺。心中突然一動:“是了!翻天印!定是翻天印撞落寒荒,使得地底各大渦流失衡噴涌,纔將他從地底拋了出來!”

他所猜非虛,昔年寒荒大神以元神所化的翻天印,不但鎮住了西海通道的洪水,也使得地底潛流各安其份,平靜奔流。七百年前夸父大鬧崑崙山,雖然衝出重圍,卻也身負重傷,恰被地震、雪崩掩埋,掉落地底“女媧之腸”,經脈封閉,凍爲冰人,在地底渦流中沉浮昏睡了七百年。

那日在密山之上,拓拔野六人合戰西海老祖,將翻天印失控打落,引得西荒天崩地裂,萬里洪水氾濫。女媧之腸失衡逆流,紛紛破上飛涌,陰差陽錯,竟將夸父重新送返大荒;科汗淮等人亦是因此被地底潛流震送到通天河中。

拓拔野正自揣測,又聽夸父說道:“爛木奶奶不開花,我猜想定是白太宗那老鬼怕我找他麻煩,所以才設下這般奸惡歹毒的圈套!我醒來之後,越想越怒,決定立刻去找白太宗和羽卓丞算帳。不料剛到崑崙山下,便撞見一個獅子腦袋的巨漢,提着苗刀朝我奔來……”

拓拔野一震,凝神傾聽。他曾聽陸吾提及,殺死燭鼓之的兇手戴着蒼獅頭顱,身高十二尺,想來便是夸父遇到之人了。

夸父道:“我瞧見苗刀:心想這廝必定與羽卓丞有什麼關係,於是就叫他快快束手就擒,帶我去見羽卓丞那臭蘑菇。豈料他二話不說,就一刀砍來,爛木奶奶的,他以爲我是木頭樁子,給他劈柴嗎?我大怒之下,就和他打了起來。他奶奶的,這獅子頭武功極是刁毒古怪,是了,剛纔在這方山頂上,你也親眼瞧見啦……”

拓拔野失聲道:“什麼!”驀地想起適才夸父與那黑笠人激鬥時曾大叫“我知道你是誰了!你是崑崙山下的獅子腦袋”,引得那人兇性大發。當時自己牽掛雨師妾,心緒紊亂,一直未曾聽出這句話的弦外之音,不疑有他。此時聽他提及,陡然醒悟,驚駭不已。

心道:“此人真氣陰邪詭異,見所未見,似乎是水屬真氣,卻又駁雜不純,強猛之極,就連那雙頭老妖也不過數掌便被他擊敗,實在匪夷所思。不知他究竟是誰?爲何要殺燭鼓之?又爲何到這方山盜取三生石?”忽然想起北海真神被他一掌擊中時滿臉驚怖駭異的表情:心裡又是“咯登”一響——莫非雙頭老妖竟認得此人嗎?

思緒飛轉,又想起諸多蹊蹺情狀。那人與自己照面之時言行甚是奇怪,似乎將他誤認爲什麼“青木鬼王”,還想以妖法攝控自己體內的九冥屍蠱……心中驀地一跳:“當時我喬化爲蚩尤的容貌,難道那人竟是將我認作蚩尤了嗎?難道……”

想到蚩尤音訊全無,登時寒意大凜,感到一陣強烈的不安。

夸父口沫橫飛,得意洋洋道:“嘿嘿,那獅子頭雖然古怪,哪裡是我對手?在崑崙山下打了不消一會兒,他就胡蹦亂跳,招架不住;被我接連幾掌打得踉踉艙艙,突然將苗刀往我手上一丟,屁滾尿流地跑走啦!

“我拿了苗刀,歡天喜地上崑崙山去找白太宗和羽卓丞,嘿嘿,我有苗刀在手,他還想當個屁青帝?爛木奶奶不開花,誰知他們居然已經死了幾百年哩!那些徒子徒孫忒也差勁,個個都不禁打,當真不好玩之極。”

他此時已經相信自己是七百年前之人,長吁短嘆不已。

拓拔野想起科汗淮之事,當下相問。夸父對此事極是引以爲恥,面紅耳赤支支吾吾了半晌,夾雜不清,只說他當時扛着窫窳興高采烈地往西飛奔,半道突然殺出個白衣服老頭,二話不說就是一陣痛打,趁他不備搶了窫窳逃之天天。他原想追之,但想到與拓拔野的比試,當下在路邊逮了一隻大小相若的駝龍,逕直趕來。

聽他說到此處,拓拔野對此事的來龍去脈已經瞭然於胸,但頭緒衆多,疑竇有增無減:心中的不安更加強烈起來。

當是時,匆聽姑射仙子低咦一聲,拓拔野心中一凜,猛然回頭望去。熱風鼓舞,陽光耀眼,姑射仙子站在櫃格松下斑駁的光影中,身子微微搖晃,似碧荷打雨,弱柳扶風。眉尖輕蹙,眼波悽迷,盡是驚詫困惑之色。

拓拔野大步上前,問道:“仙子姐姐,怎麼了?”姑射仙子驀地擡起頭來,眼波撞見他的臉容,雙頰突然泛起桃紅,搖頭低聲道:“沒什麼,我已經想起來啦!”

拓拔野大喜,笑道:“妙極!”但見她神色古怪,怔然沉吟,殊無歡悅之意,心下大覺奇怪,正要相問,卻聽遠處突然傳來高亢入雲的號角聲,此起彼落,越來越近。凝神傾聽,竟是在反反覆覆地吶喊着“龍神太子”。

三人大奇,循聲遠眺,只見南面碧空中急速移來數十白點,遠遠望去,倒像是流雲飛舞。過了片刻,隱隱可以辨認出乃是金族偵兵。爲首兩個男女俊秀如畫,宛如神仙,正是金族中以御風術聞名的“如意雙仙”槐鬼、離侖夫婦。

金族偵兵來勢極快,轉眼間便到了方山頂上,眼見滿山狼藉之狀,盡皆驚愕茫然。

又瞧見在拓拔野身旁晃盪的夸父,都自吃了一驚,紛紛怒暍着拔出刀劍,將他團團圍住。夸父視若不見,只是拽着拓拔野,叫嚷着繼續比試。

槐鬼、離侖向拓拔野二人躬身行禮,正要說話,瞥見躺於櫃格松下昏迷不醒的蓐收,登時聳然變色,失聲相問。拓拔野苦笑着將之前發生之事一一道來,衆人聽得無不動容。

槐鬼、離侖對望一眼,驚疑不定,齊聲道:“太子、仙子,此事關係金、水兩族邦交,非同小可!如若方便,還請二位隨我等一齊回崑崙山,向白帝、王母證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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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拔野與姑射仙子點頭道:“自當如此。”

金族衆人雖聽拓拔野述說殺死燭鼓之的兇手並非夸父,卻仍然將信將疑,執刀圍合,不肯撤去。但懼其神威,又不敢貿然上前。槐鬼咳嗽一聲,道:“此人縱非兇手,也與燭公子一事關係極大……”

拓拔野微笑傳音道:“放心,他和我的比試還沒結束,我走到哪兒,他定然會跟到哪兒。”槐鬼、離侖見夸父拉着拓拔野吵吵嚷嚷夾雜不清,果然沒有逃之夭夭的意思:心中大定。

拓拔野道:“你們來此,是爲了他嗎?還是……”

槐鬼神色微微一變,搖頭沈聲道:“少昊太子特令我等傳信殿下,那日分別後,纖纖姑娘與土族姬公子崑崙山上空遭遇暴風雪,雙雙失蹤……”

“什麼!”拓拔野失聲驚呼,心中倏地一沉。他心底深處,最爲放心不下的便是這刁蠻精怪的丫頭,原以爲崑崙在望,又有九尾虎神、少昊,姬遠玄等人照看,纖纖當平安無事,豈料竟會發生這等怪事。

槐鬼、離侖面有慚色,低聲道:“本族護衛不周,責無旁貸。白帝,王母以青鳥傳信,竭全族之力,務必找到纖纖姑娘,還請拓拔太子放心。”拓拔野心中雖然放心不下,但也唯有苦笑點頭。

槐鬼面容凝肅,低聲道:“另有一事更爲緊要,前日夜裡,蚩尤公子在敞族觀水域中刺殺了黃帝……”

拓拔野“啊”地一聲,面色陡變,這震驚比之先前還要強烈。腦中轟然,那鬱積已久的強烈不安在這一刻陡然迸爆出來,宛如驚雷滾滾,暴雨傾盆。

“轟隆!”雷聲轟鳴,風狂雨驟。黑畏的天空中,烏雲翻滾如層疊巨浪。

滾滾黑雲之下,拓拔野一行數十人乘鳥急飛,閃電似的疾掠穿行。這一場暴風雨來勢洶洶,肆虐萬里,但衆人無暇停歇避雨,紛紛鼓舞真氣光罩,連夜穿越西荒高原,朝着崑崙山的方向趕去。

一路上,槐鬼、離侖詳細地描述了當夜情形,說到驚心動魄處,衆人仍不禁冷汗涔涔。只有夸父聽說屍鬼殺人,大感有趣,連連拍手稱好玩。

拓拔野心中駭訝萬分,黃帝身爲大荒五帝之一,當今之世,能打敗他的人寥寥無幾,更不用說在如此短的時間內將其襲殺。蚩尤的修爲與自己在伯仲之間,離開東海以來,雖然在實戰中急速進步,現下至多也不過“小仙位”而已,又豈能殺死黃帝?一時間,只覺得頭緒紛亂,蹊蹺之處甚多,但卻理不出個明晰線索。

當下默然不語,凝神飛速辨析。忽然想起那夜在雁門大澤,烏絲蘭瑪曾要挾西王母在蟠桃會上刺殺黃帝……眼前一亮,心中劇跳,猛地朝姑射仙子望去。姑射仙子那雙澄澈的眸子也正凝視着他,輕輕點了點頭,似乎知道他所想何事。

水妖處心積慮想要殺死黃帝,樹立傀儡取而代之。當初蠱惑姬修瀾叛亂失敗,賊心不死,又想脅迫西王母暗殺之。被西王母拒絕之後,極有可能提前行動,搶在西王母將消息透露土族之前動手偷襲。水妖青丘國狐女擅長易容變化之術,要將某人喬化爲蚩尤自非難事。

但當夜烏絲蘭瑪與西王母的對話,關係到西王母與科汗淮之間的絕密關係,決計不能透露做爲證據。當下拓拔野緩緩道:“倘若……倘若是其他人喬化爲蚩尤呢?”

槐鬼嘆道:“那人容貌身形絕對是蚩尤公子無疑,手上的苗刀也絲毫無異,他的‘神木刀訣’也斷斷不假。觀水城幾萬雙眼睛瞧得分明,應當無誤。只是……只是他的真氣似乎突飛猛進,極爲強猛,幾已到達‘小神位’,否則以黃帝之力,也不會……”搖頭嘆息。

姑射仙子淡淡道:“或許那人的肉身當真是蚩尤公子,但元神卻未必。”衆人一凜,沉吟不語。

拓拔野心中一跳,突然想到當夜在雁門大澤,烏絲蘭瑪以九冥屍蠱控制科汗淮,令其瘋魔聽命刺殺西王母的情景,靈光霍閃,脫口道:“九冥屍蠱!”

衆人一愣,面面相覷。拓拔野一語既出,原先紛亂的萬千思緒登時如絲麻繞舞,纏合爲一,歡喜振奮,拍手道:“是了!蚩尤定是被九冥屍蠱控制,才失去常性,變成殺人強鬼。那夜在觀水河中衝出偷襲黃帝的行屍走肉,一定也是中了九冥屍蠱的鬼兵。”他曾親眼目睹烏絲蘭瑪御使鬼奴、屍鳥骸獸的詭異場面,一相聯繫,對觀水城當夜的情景內幕更無懷疑。

只是蚩尤爲何會落入水妖之手?又爲何會在短短几日內,突飛猛進一至於斯,將黃帝斬殺其下呢……匆地想起那黑笠人:心中陡地一跳,那人似是將自己誤認爲蚩尤,並呼之爲“青木鬼王”,難道此人果真與蚩尤魔化有關嗎?倘若如此,那人當是水妖纔是,但何以竟會擊傷北海真神,從他手中搶走三生石呢?一時間,原本清晰的思路又變得凌亂起來,矛盾交雜,疑竇重重。

耳畔轟雷滾滾,狂風呼號,漫漫大雨銀箭雪矛似的劈射而來,許多疑團如頭頂黑雲,洶涌奔騰,時散時聚。他隱隱覺得,在這借刀殺人的陰謀之後,似乎還隱藏着什麼不爲人知的秘密。

槐鬼、離侖等人將信將疑,倘若當真如拓拔野的揣測推斷,那麼以九冥屍蠱控制蚩尤的幕後之人,纔是謀弒黃帝的真兇。而九冥屍蠱原爲北海毒蠱,難道此事又與水族有關嗎?黃帝在泰器山下遇刺,金族實有不可推卸之責任,倘若當真與水族關聯,則是關乎三族邦交的大事。在這風雨飄搖的大荒,此事一旦處理不當,便會掀起難以估量的劫難。是以雖然在他們心目之中,拓拔野與姑射仙子頗爲可信,但此事實在相關重大,不敢聽從他們一面的推斷之辭。

拓拔野見他們表情,心下了然,微微一笑道:“大家放心!我定會全力協助,找到蚩尤,解開此事真相。”槐鬼、離侖鬆了口氣,齊聲稱謝。

黎明時分,風雨漸止。拓拔野突然一震,醒了過來,四下掃望,衆人都伏在鳥獸上酣然沉睡。一夜飛行,都頗爲疲憊。唯有姑射仙子低頭跪坐在太陽烏上,出神地望着手中翠光流離的三生石,雙靨暈紅,神情古怪,竟然沒有發覺拓拔野灼灼的目光。

藍黑色的天空中烏雲絲縷飛揚,冷風撲面,清涼舒爽。姑射仙子衣帶飄飛,剪影清麗,那雙眸子折射閃耀着玉石的碧光,歡喜而又悽傷。拓拔野心潮洶涌,忖想:“不知她在三生石中看見了什麼?神色好生奇怪。”

幾隻雪熾鷗嗷嗷地從她身側飛過,姑射仙子突然擡起頭來,撞見拓拔野的目光,兩人臉上齊齊一紅,微微一笑,各自別開頭去。拓拔野心中怦怦劇跳,悄悄地從眼角瞥望。她秀髮飛揚,白衣似雪,凝神眺望前方,再也沒有轉過頭來。

拓拔野心下失望,忖想:“不知在她的三生之中,有沒有我的影子?”一念及此,驀地感到一陣鑽心的苦痛。他素來開朗達觀,自信倜儻,但在姑射仙子的面前,卻每每自慚形穢,患得患失。雖然已經下定決心專情雨師妾一人,但情絲難斷,每一牽扯,仍是揪心的疼痛。

過下多時,東方雪山頂巔忽然衝出萬縷霞光,一輪紅日從層層黑雲之間冉冉升起,將西荒大地鍍染燦燦金光。羣鳥齊飛,天籟共鳴,萬里大地一片勃勃生機。

衆人紛紛醒轉,抖擻精神,談笑中急速南飛。快到晌午時,距離崑崙山脈已不過六百里之遙。槐鬼低聲道:“拓拔太子,觀水城中聚集了五族羣雄,水、木、火三族與殿下原本有隙,黃帝遇刺之後,某些居心叵測之徒更是大肆挑撥,要與你和蚩尤公子勢不兩立。若是他們瞧見你和瘋猴子一道出現,只怕風波難免。還請三位暫且稍加喬飾。”

拓拔野點頭稱是,當下頭戴寒荒氈帽,壓低帽檐。姑射仙子也以輕紗蒙面。夸父不肯戴帽,大呼小叫。拓拔野無奈,只好騙他戴帽乃是爲了比試耐力,看看誰能堅持最久,絕不脫帽,夸父當即上當,忙不迭地將帽子戴上,朝下箍緊。

又過了小半個時辰,南面天空中飛來數十金族偵兵,遠遠地便朝着槐鬼、離侖等人揮手吹角,號聲古怪跌宕,似乎在傳遞着什麼訊息。

槐鬼、離侖面色突變,轉身沉聲道:“拓拔太子,偵兵報信,蚩尤公子被五族羣雄困於瑰璃山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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