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聽到鳥鳴聲。陽光透過玻璃窗,又穿過薄薄的窗簾灑進屋子裡,蜷在被褥裡的手心微微浸出一層溼汗,蘇沉躺在牀上,仿若有了穿越之前在學校的宿舍樓裡翹課睡午覺的感覺。
不過現在的她一點睡意也沒有,只想着什麼時候能出去溜達一圈。現在全身都長黴了,長的還是長長的黴菌。
躺了多久了?一個星期?兩個星期?一個月?
她抽出手扳着手指在數着,沒辦法,現在即使是這種幼齒的動作她也一樣做得不亦樂乎——日子長了,總得找點事情來做。
隔壁的鐘又響了。
蘇沉一聲一聲的數,聽到響了十下。
嗯,早晨十點鐘了嗎?
算算時間,那個人也快來了。
果然,鐘敲響的聲音才落下沒過半分鐘,門就被推開了。日日看着,幾乎都要生厭的男子走了進來,手裡端着一碗藥。
“又要喝藥了啊。”蘇沉自言自語道。之所以是自言自語,因爲她將語音壓低到來人能聽到,但是又十分明白這不是在跟他說話的高度。
她想激起這傢伙的愧疚心。但是很明顯,失敗了。
來人全然不理會她的話,用.一隻手關上門,另一隻手提着碗過了牀邊。他不知道按了牀下的哪一個機關,蘇沉感覺腰以上的牀板緩緩升起,自己半坐了起來。
她見怪不怪的挪了挪身子,乖乖.的接過那人手中的藥喝掉,聽話至極。
總覺得自己快要變成養殖場.裡面的豬或者雞鴨了。
以前聽說現代養殖場裡面養的豬啊雞啊鴨啊之.類的,都是每一隻都有一個固定的小欄,前方是有空的柵欄,柵欄下方是餵食飼料的小槽,每四個小時固定會在小槽裡放多少多少克的飼料,養殖場裡除了人類之外的動物要做的所有事情就是把飼料吃掉,睡覺,吃飼料,睡覺。
有些更先進的乾脆連小槽都不給了,直接用管狀.物將飼料灌進動物的胃裡。
這樣想着,她打了個寒戰,覺得自己跟那些動物.真的越來越像。
來人拿走她手.裡的碗,手熟練的伸進被窩裡,蘇沉連忙叫了一聲,“等等!”
他擡頭看她,手在她肚腹上停了下來。
蘇沉將口中的湯藥嚥下,討好的道:“淳于,我已經清醒了,我連續睡了好久了,別再點我的穴了……”她將尾音拖長,一副委屈的樣子。
不知道淳于是吃軟還是吃硬……或者更有可能是軟硬不吃……
男子低下頭,似乎在思考。
“聽說點穴點多了會有後遺症的,你也不想好不容易治好了我又被人找來治我的後遺症吧?”她聲音更是可憐了,眼睛裡滿是祈求祈求祈求。
蘇沉聽到自己的聲音帶嗲,差點就一陣反胃,這樣一想,酸水似乎都泛上來了。
林志玲,你也不容易啊。
蘇沉盯着男子看,他慢吞吞的擡起頭,“不想再點穴了?”
“嗯!”她拼命點頭。
“想喝安神藥?”
還不如點穴呢!她慣性的點頭,聽明白他說什麼之後又拼命搖頭,帶着哭腔道:“讓我清醒着行不行?我都睡了好幾天了!”
他思索了一下,道:“我現在要幫你換藥,你確定要清醒着?”
……這些天,換藥的都是他麼?
蘇沉呆滯了,迅速的風中凌亂。
“不……不是幫…幫的浣兒和小荷嗎?”她驚惶張口,結結巴巴不算,連說話的邏輯都混亂了。
不過他聽懂了,“她們不懂手法,弄錯的話會加重傷勢。”
老天,降道雷劈死我吧!最好穿回去!!!
蘇沉欲哭無淚,眼瞅着面前的男子xian開了被子。
“你……你幹嘛?”
“你要點穴嗎?”
她閉上嘴。
衽襟的扣子一顆一顆的被解開,本來就蓋着被子,所以連裡衫都沒有穿,滑軟的衣料觸膚即落,胸前的裸lou的皮膚接觸到空氣,微微的冰涼,泛起一粒一粒的小疙瘩。
十二歲的少女纔剛剛開始發育沒多久,但是她已經穿褻衣了。
好尷尬……她閉上眼睛,轉開頭,感覺到褻衣的帶子拖開了。鎖骨處纏繞的繃帶鬆了一些,又鬆了一些,圈圈層層解開,但是傷口處只是麻麻癢癢的,沒有疼痛感。
她偷偷的睜開一絲縫隙,還沒來得及臉紅胸口的刺痛感就把她震了一下——繃帶已經打開到最裡面那一層了。
毛巾沾水,烏黑的藥渣一點一點被沾走,有些黏住了傷口,撕扯出辣辣的痛。
“唔……”她忍不住悶哼一聲。
疼痛感越來越明顯,即使是揪緊牀毯也沒有用處,蘇沉低低的呼喊一聲,再也無法忍耐,“淳于,淳于……好痛……”
男子的手放輕了些微,依然不抵什麼用,他手上動作頓了一頓,“要點穴嗎?”
“不要……”不想睡覺了,再也不想連續不斷的睡覺,那讓她覺得自己不再是一個活人。
“說話吧,你可以問問題。”他淡淡的道,手裡動作繼續了下去。
說話啊……可是好痛……她額頭冒出細細碎碎的小汗粒,張嘴喘息了一下,“淳于,你叫做什麼名字?”
“淳于。”
可是這是姓啊……
“你的字呢?也沒有號嗎?”
“淳于。”
……
“淳于,你多少歲了?”
他的手下由慢了一拍,似乎在琢磨。
“虛歲二十一。”
喔……大九歲……
“那我要叫你什麼?”
“隨便。”
“淳于,這裡……這裡是在哪裡?我什麼時候能起來坐着?”
他沒有答話。
蘇沉覺得胸前沁涼沁涼的,淡淡的舒服,不知道什麼花的香味瀰漫至鼻端。
他換了一種乳白色的藥膏,以手沾藥,塗在她的傷口處。
有一點點痛,但是還可以接受。
她接着又問道,“我哥有沒有受傷?兇手抓到了嗎?冬葵怎麼樣?我娘在哪裡?”雖然是這具身體的孃親,這具身體的哥哥,但是醒來之後卻下意識的關心。
況且這個哥哥並非一般意義上的哥哥。
而冬葵,還替自己擋了劍。
如果沒有她那一撲,自己可能就會一直睡下去了。
淳于看了看她,又低下頭重新塗了一遍藥。
“是何蘇釋嗎?”他想了一想,“我檢查的時候只是手摺斷了,右腿受了劍傷,至於你娘,我不知道。”
“那冬葵呢?”她急急的問,憶起他可能不認識冬葵,又解釋了一句,“跟我一起送過來的那個丫頭,大概十三四歲,長得很秀氣。”
淳于搖搖頭,“我沒有看到什麼丫鬟,何蘇釋送你來的。”
“那這是在哪裡?”
“我家。”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她暈了,搞不清事情經過,“淳于,我是怎麼來這裡的?事情是怎麼回事?”
他淡淡的道:“那天早上我在家制藥,何蘇釋敲門,他求我救你,我就救了。”
……
……
蘇沉無力了。
這個傢伙,說話簡潔得無語。
只是爲什麼要求他救治,其他的大夫不行麼?貌似老媽吳氏的老爹,呃,自己似乎應該是叫做外公的那個人,也曾經是太醫院的老醫官啊。
不清楚是不是察覺到她的疑問,淳于又道:“我父親和爺爺都隨軍而行,擅長外傷,我也一樣。”
原來如此麼。不同的醫生有不同的擅長的地方,他擅長外傷,所以何蘇釋送過來給他醫治?
道理上說得很通,但是不知道爲什麼還是覺得有哪個地方不對勁。
她見他收起手上的東西,又給她纏上了繃帶,重新穿上衣服,忙的又道:“淳于,能不能給我幾本書看看,一個人好無聊。”
他搖搖頭,“不可以動腦,你睡覺吧。”
可是她沒有一咪咪點想要睡覺的意思了!!
“那讓浣兒或者小荷來陪我好不好?”
他更堅決的搖頭,“你需要靜養。”
……好吧,大哥,怕你了……
蘇沉眼睜睜的看着他收拾好東西,開門,出去,關門。
又只剩下她一個人了……
好無聊,一個人好無聊。
這個就叫做寂寞嗎……
靜養你個頭!到時候我傷勢好了,但是人被關瘋了!!——她沒好氣的想到。
高中時候看的那個電影叫什麼來着?唔,對了,cast away。似乎是Tom Hanks主演的,那個不知道叫做什麼名字的主角因爲風暴和飛機事故,被一個人困在了荒無人煙的小島上。
他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東西,用一雙溜冰鞋做刀,女士衣服做漁網,鑽木取火成功了,因爲情形的逼迫,他甚至用溜冰鞋下的鐵片自己給自己拔牙……
一切困難都可以克服,但是寂寞卻如影隨形。淒涼的男主後來居然給一隻球取名叫威爾森,每天對着球球說話……
人到底是羣居動物啊。
蘇沉覺得自己比電影裡的男主還要淒涼了……她拿起枕邊的一塊手帕,貌似這是上次浣兒忘記帶走的……
好吧,她要不要給這塊手帕起個名字叫做小絹,然後每天跟它說話?
何蘇沉,你真淒涼。
蘇沉悲摧的對自己說。
她舉起右手,手心處上次在書房遇襲留下的傷疤還沒有完全消掉。她看了看胸口被衣服擋住的傷口——可以預期這又是另外一個永遠無法擺拖的傷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