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長,是哪裡打來的電話啊?”正當鮑楚祥下定決心打算冒險出門,將大原沙耶加被捕的消息通知楊軼遠等中共地下黨員之時,他手下的一名年輕後輩上等兵內田正巧推門進來,手裡頭還託着一個茶盤。
“哦,是一家我常去的日本同鄉開設的拉麪店的老闆打來的,他邀約我晚上一起喝酒。這不,因爲發生了爆炸襲擊事件,我今天需要值班,走不開,所以讓他延期了。”鮑楚祥無奈地聳了聳肩,迅速地撒了一個謊。
“真是殘念!”內田上等兵將手中的茶盤輕輕放在鮑楚祥的辦公桌案頭,咬着後槽牙恨恨地說道,“那些該死的支那特務真是猖狂至極,居然敢在衆目睽睽之下對防守嚴密的憲兵司令部實施炸彈襲擊,他們必將付出血的代價!”
“話說回來,內田君,弟兄們因爲值班和參加緊急會議的關係,從今早到現在都還沒有吃過東西吧?嗯,現在是下午三點十分,食堂裡午飯肯定是沒有了,這樣吧,這附近有家中式餐館的糖醋肉做得不錯,我出去一趟買些回來給弟兄們嚐嚐,就當是我請客了。畢竟要先填飽肚子纔有力氣做事啊!”鮑楚祥看着茶盤裡的那杯孤零零的紅茶,突然有了主意,隨即他故作大方的提議道。
“那真是再好不過了,不瞞您說,從今早七點開始到現在我們審訊科的這些值班人員就沒吃過東西,每個人都已經餓得前胸貼後背了。但看到科長您都一直在埋頭辦公查閱卷宗,爲早日抓獲支那特務而殫精竭慮,沒有顧得上吃飯,我們也不好意思喊餓。”內田上等兵撓了撓頭,略顯尷尬地說道。
“哈哈哈——那我現在就出門馬上去買。”鮑楚祥微笑着拍了拍內田上等兵的肩膀,走到衣架旁取下了掛在上頭的一頂黑色禮帽戴在頭上,又披上了一件黑色的大衣蓋住了裡頭的日軍軍服,臨出門的時候彷彿想起了什麼似的轉過頭來詭秘地叮囑道,“我出去遛彎買外賣的事千萬別跟他人說起,畢竟現在是非常時期,上頭盯得緊,擅離崗位的話,我是要挨批評的。”
“哈哈,屬下明白,科長您就放心的去吧,大家都會嚴守秘密的。”內田拍着胸脯擔保道。
鮑楚祥信任地點了點頭,腳步故作輕鬆,不緊不慢地走出了人員稀少的憲兵總部看守所。鑽上自己的那輛福特轎車,一踩油門向着大門外駛去,守門的憲兵看到是他‘金田權三郎’中尉的車子也不敢阻攔,迅速的放行了。
楊軼遠給他的那張紙條上的地址位於外灘以西的靜安區,距離憲兵總部看守所並不是太遠,駕車的話也就十到十五分鐘的車程。鮑楚祥難以理解楊軼遠等人是如何在距離日軍老巢如此之近,可謂是日軍眼皮之下的地方找到這處隱秘的落腳點的,難道真是最危險的地方纔是最安全的嗎?
駛往這處聯絡點的一路上鮑楚祥總共經過了大大小小四處日軍憲兵設
立的檢查點。那些對過往行人和車輛嚴格盤查的日本士兵看到鮑楚祥所駕駛的那輛標有日軍憲兵總部字樣特殊車牌的福特轎車之後,卻也並沒有過多的盤查,在鮑楚祥亮出軍官證之後就迅速放行了。十五分鐘後,鮑楚祥按時到達了楊軼遠等人藏身的秘密聯絡點之前。
這是一處位於靜安區某居民區內的一家臨街的書店,正好地處一處十字路口處,房屋坐北朝南,東側臨街的一面是一處玻璃櫥窗,裡頭放置着一些歐美名著的最新翻譯本。臨街的正門上懸掛着一塊金字招牌——致遠書店。
正當鮑楚祥準備靠邊停車,進入書店之內之時。突然一個他在此時此刻最不願意見到的人物出現在了他的視野之中。十字路口的北邊,面色鐵青,心事重重的憲兵大隊大隊長佐藤弘一少佐率領着大約兩個班的全副武裝的憲兵正沿着街道挨門挨戶的進行搜查。日本憲兵們有恃無恐、粗暴野蠻地或是踢開或是用槍托砸開了臨街的那些中國商鋪的店門。好似無頭蒼蠅一般盲目的進店胡亂搜查一番,在經歷了一番雞飛狗跳的胡鬧破壞之後又順手牽羊掠奪了一番,隨即大張旗鼓的離開,轉身尋找下一個目標。過往的行人和那些商鋪的老闆們敢怒不敢言,只能笑呵呵地躬身送行,稍有反抗和抱怨招來的就是一頓毒打。一時之間哭爹喊媽之聲絡繹不絕。大街上的人紛紛向南,向東西三個方向躲避。
“該死,居然在這節骨眼上遇上這個瘟神,看樣子他不像是要馬上離開的樣子。要是被他看見我出現在這裡,那可就百口莫辯,說不清楚了。”鮑楚祥憤憤地揮拳打了一下方向盤,心有不甘地將汽車後退到了一處小弄堂裡。隨即下車之後躲在牆角,窺視着佐藤弘一一行人的動向。
時間一分一秒在流逝,儘管鮑楚祥焦急得好似熱鍋上的螞蟻,但佐藤弘一等人卻依然在糾結於那些老實本分的中國商人,並且抓捕了幾位其中反抗得比較激烈的大掌櫃,一時之間不似會馬上離去的樣子。
“混蛋!”鮑楚祥咬緊牙關,目睹着佐藤弘一等人的惡行,握拳的右手狠狠地錘了一下牆角的磚牆。他不知道如何才能在不被佐藤弘一等人發現的基礎上將大原沙耶加被捕的情報通告給近在咫尺的楊軼遠等人。
就在鮑楚祥一籌莫展,焦躁不安之際。一名年紀不過十多歲的上海灘小報童突然出現在了他的視野裡,那個孩子大約一米四的個頭,頭髮蓬亂,身形瘦小。寒冷的下雪天卻衣着單薄,凍得通紅的小腳丫上只穿着一雙破舊的估計是被人丟棄的不合腳的女式棉拖鞋,身上揹着一個比他的小身板還要大上許多的綠色的布袋,正在賣力地沿街叫賣着當天的報紙。
“號外,號外!今日上午皇軍憲兵司令部發生炸彈襲擊事件,皇軍死傷衆多,嫌犯不知所蹤!最新消息請看今日號外!”那個小報童似乎打算沿着路口向北一路販賣,但
看到佐藤弘一等人正在凶神惡煞地拷打擁有“通敵”嫌疑的那幾名商鋪掌櫃,所以有些躊躇,不敢再繼續吆喝也不敢向前。最後跺了跺腳,心不甘情不願地扭頭向鮑楚祥所在的路口東側走來。
在小報童即將與自己擦身而過之際,鮑楚祥腦海之中靈光一閃,突然有了主意。他衝着那名心情不太好的小報童招了招手,示意他過來。
“先生,要買報紙嗎?今天中午剛出來的,絕對新鮮!”小報童欣喜地跑過來,從揹包之內拿出一份還散發着油墨香的報紙,殷勤地說道。
“小朋友,想要賺錢嗎?想賺錢的話就麻煩你幫我把這封信送給那邊那家‘致遠書店’的掌櫃手裡。到時候他會給你一個銀元的……”鮑楚祥俯下身子,在那名報童的耳邊輕聲叮囑了幾句。隨即從懷中掏出了一隻煙盒,拆開來之後,用胸口的簽字筆在上面書寫了一點什麼,隨手交給了一臉疑惑的小報童。
“你說的是真的嗎?不騙人?”小報童狐疑的接過那隻被拆開來的煙盒,盯着上面的潦草的字跡看了一眼,滿腹狐疑地歪着腦袋問道。
“我從不騙人,要不我們拉勾?”鮑楚祥和顏悅色地說道。
“拉鉤就不用了,那是小孩子才做的事。好吧我就相信你,幫你傳遞一下就是了。”那名小報童以一副小大人的口吻拍着胸脯應允道。隨即鮑楚祥又叮囑了幾句,那名小報童連連點頭之後轉身向街對面的“致遠書店”跑去。而鮑楚祥在目送着他進入店門之後迅速轉身上車,倒退轉彎之後一溜煙駛離了此處。
…… ……
身穿棉布長衫,戴着金邊眼鏡,胸前掛着鍍金懷錶,一副大老闆大掌櫃派頭的楊軼遠剛剛在這個僞裝成書店的秘密落腳點休息了不到三個小時。樓下喬裝成店夥計的謝巍就帶着一個他意想不到的訪客來到了他休息的二樓房間裡。楊軼遠以及正在此地休整的其他“利劍小組”的組員們看到這名神秘的訪客之時均是驚訝不已,原來來人居然是一位十二三歲的素未謀面的小報童。
“小謝,這是怎麼回事?不是告訴你不要把閒雜人等帶到二樓上來嗎?”政委程季水眉頭一皺,略顯不悅地批評道。
“這孩子犟得很,一進店就嚷嚷着要找掌櫃,問他是什麼事他又不肯說,嘴巴嚴得很。我怕他一直胡鬧下去把日本兵招來,就把他帶上來了,諒他一個賣報小孩,也出不了什麼事。”謝巍撓了撓頭,略顯尷尬的彙報道。
“凡事就怕個萬一,麻痹大意的心態絕不能有!你要知道我們這可是在日本人的眼皮底下,時時刻刻如履薄冰……”程季水不依不饒地教訓道。
“好了好了,巍子的事我等一會會批評他的。”楊軼遠連忙打住程季水的話頭,隨後俯下身子和顏悅色地詢問道,“小朋友,我就是這家書店的掌櫃,你找我什麼事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