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這麼大膽要打死魏公公?!
第五師團的將領們都是不識那白髮老頭,但聽了老頭那般叫嚷,身爲偉大統帥魏公公的嫡系部下哪裡受得了,那真是人人義憤填膺,只待一聲令下便要叫那老頭身首異處。
姚宗文也是眉頭一緊,心道南海子這裡戒備怎的如此鬆懈,叫個瘋子闖進來呢。
這瘋老頭這般胡咧咧,叫有心人聽了去可是有損魏公公名聲的。
“這人是?...”
韓爌也不識那老頭,但對方叫嚷大義滅親這話,卻是讓韓侍郎聽的格外振奮。
正所謂國難思良將,家貧思賢妻!
值此魏閹以兵事逼迫朝廷之時,能有如此大義之人鋌身而出,無疑可振朝綱,也能振奮人心!
好,好,好滴很吶!
李高和徐治安嘀咕兩句,兩位勳臣都是叫老頭舉動嚇住了,不知這膽大包天的老頭是誰。
曹化淳和龐保卻是“咯噔”一下,一個心道東宮的李大傻子怎麼跑這來了!
另一個則是想大魏公公這是幹什麼吆,您老什麼都不知道就別跟着瞎摻和嘍!
曹龐二人都識得魏忠賢,因爲一個曾在東宮任職,另一個是貴妃娘娘身邊內侍,豈能不知娘娘身邊紅人小魏公公有個在東宮燒竈的親叔。
曹化淳可能沒有對魏忠賢有過多的認知,只知這傢伙是皇爺欽點的皇長孫伴讀,以前不叫魏忠賢叫李進忠,因爲在宮門犯了事被迫改了名。但似乎小爺和王公公都不喜歡這人,倒是西李娘娘對這人很看重。
總體觀感上,曹化淳並沒有因爲魏忠賢是魏良臣的叔叔就對他有很大的偏見,他在東宮的兩年時間內雖和魏忠賢接觸不多,但卻看得出這人屬於老實人,和他那侄子完全是兩個世界的人。
所以,有時候魏朝想請他曹公公做些小手腳整整“李大傻子”,曹化淳都以種種理由推脫。
龐保那邊則幾乎是隔三岔五就要請二叔喝酒,閒來無事還喜歡去找二叔賭錢。
一來二去,在二叔那裡也是個老實人的觀感,因爲龐保跟他那枉死的表弟張差一樣,差不多逢賭必輸。
“把那瘋子給咱家擒了!”
發聲的是勇士營監軍太監宋欽,此人和汪永壽一樣都是御馬監前任提督太監劉吉祥的親信,在劉吉祥橫下心來準備配合親軍力撐貴妃娘娘時,這二人也只是猶豫了下便立即動手。
也幸虧他二人行動夠快ꓹ 再遲上兩日,這會被軟禁的就不是樑棟ꓹ 而是他們二人了。
宋公公發了話,幾個勇士營的軍士頓時就要上前去拿那瘋老頭,可邊上的汪永壽卻一把拽住宋欽ꓹ 低聲說了句。
“嗯?”
聽了汪永壽所說,宋欽一下愣住ꓹ 有些不太相信的朝那提着鐵勺奔過來的老頭再三打量,回過神來趕緊叫住那幾個部下:“且慢!”
幾個勇士營的軍士聞聲都停了腳步ꓹ 回頭疑惑的看着宋公公。
四周其餘勇士營和武驤右衛的士兵都不知所措ꓹ 而親軍那邊的官兵們因爲沒有得到命令也沒有上前。
一大幫子人就那麼看着提着鐵勺怒氣衝衝跑來的白髮老頭。
緊跟在老頭後面追趕的武驤右衛士兵們明明離那老頭很近,稍微快些就能把此人抓住,但讓人奇怪的是這幫士兵就是不敢衝上來把老頭按倒。
整個南海子還真是沒人敢攔這老頭,因爲他的確是親軍提督太監魏公公的二叔。
嫡親的!
二叔要不是一路嚷着他是魏公公的二叔,武驤右衛的士兵們也不可能讓他一路如若無人的跑到這來。
“魏良臣在哪,在哪,快叫他滾出來!”
二叔跑得氣喘吁吁ꓹ 老人家畢竟上了年紀,打東宮一路跑到這南海子ꓹ 險些沒把他老人家累死過去。
擡眼朝正在望自已的人羣中看去ꓹ 卻是沒發現那個混賬侄子的身影ꓹ 二叔不禁有些愕然。
但也不得不停住ꓹ 一手叉着腰,一手握着勺子ꓹ 呯呼的喘着粗氣。
韓爌和李高他們這會也從曹化淳口中得知了這老頭的身份ꓹ 驚訝有之ꓹ 敬佩有之,懷疑也有之。
心跳得不那麼快了後ꓹ 二叔這才又提着勺子來到衆人面前,四下一掃,恨聲問道:“俺侄呢?在哪?叫他出來!”
安國寺等第五師團的將領也是剛剛弄明白這老頭身份,大家不由有些尷尬,因爲先前不少人都在咒這老頭全家十八代不得好死。
“咳咳,”
宋獻策輕咳兩聲,一邊想着魏良臣怎麼有個這麼糊塗的叔,一邊滿面笑容的來到二叔面前:“這位是魏公公?”
“咱叫魏忠賢,過去叫李進忠,不是什麼公公,你叫咱忠賢就好!不叫忠賢也行,宮裡都管俺叫李大傻子,你隨便叫,俺不生氣。”喘過來的二叔說話依舊是中氣十足,聲音洪亮。
“哪能呢,”
宋獻策朝魏忠賢手裡的鐵勺瞄了眼,乾笑一聲:“好叫魏公公知道,小魏公公他不在這裡。”
“甚?不在咧?”
二叔怔了下,脫口就道,“不是說良臣那個兔崽子帶親軍打來北京城,要造大明朝反嗎!...他怎會不在的!”
韓爌等人這時也都驚疑起來。
“胡說八道!”
宋獻策義正辭嚴,“魏公公,親軍此來京師,乃是尊皇討奸,確保朝廷穩定,確保陛下無事,怎麼會是造反呢?”
“是麼?”
魏忠賢半信半疑,“北京城裡人都說是啊!”
“魏公公,你是信外人的,還是信自已人的?”
宋獻策一指韓爌等人,“這幾位大人都是朝廷的大官,公公要是不信可以問他們嘛。”
“啊?”
魏忠賢有些期待的朝韓爌他們看去:是大官,沒錯,一個個飛禽走獸的。
“絕無此事!”
韓爌面無表情,也是極其不甘心的替宋獻策所言做了證。身爲正使的他要是堅持親軍入關進逼北京是造反,那就沒什麼好談,他也根本不必來南海子了。
“魏公公莫要聽信那些無知流言,小魏公公忠勇有加,陛下對他極其器重,親軍上下又剛剛爲大明平定了建州叛軍,豈會造反呢?”武清侯李高一臉笑眯眯,他必須替魏良臣及皇帝親軍證明。
要知道,打聽說皇帝親軍入關之後,原本有些消停的海事債券一下就火了起來,京裡不少達官貴人到處打聽誰手裡還有債券可以買,硬生生的把原來一千兩一份的債券炒到了三千兩一份,就這還得託關係才能買着!
如此一來,武清侯府的兩百多份債券現在一下就是翻了三翻,不爲別的,就爲銀子,他武清侯也得死撐親軍到底啊。
“魏公公,沒錯,親軍真不是來造反的,要是親軍造反,奴婢能過來嗎?”龐保悄悄拉了下魏忠賢。
“那就好,那就好,可把咱嚇死了,咱那大侄真要是造反,咱家頭一個打死他....就跟咱家當年打那奸人楊漣一樣,打他個頭破血流,免得辱了我老魏家,想我老魏家世代貧農,根正苗紅,往上推十八代也沒出過反賊,這門風怎麼也不能打咱這輩手裡斷了啊!”
“小爺這下能放心了,李娘娘也能放心了,校哥兒更要放心咧,呵呵,老韓也不用數落俺了...”
二叔很激動,聽說侄兒領軍造反,他老人家可是急得幾天沒吃東西,也沒睡好覺。晚上翻來覆去的,那心裡就跟被人割了一塊似的,痛的很呢。
因爲魏忠賢特殊的身份,衆人對他臉上都掛着笑容,甚至武清侯李高還上前幾步和魏忠賢交談幾句。
只是,韓爌聽的真不是滋味,這魏忠賢說的什麼胡話,我東林黨的年輕乾材楊漣怎的就是奸人了!
姚宗文在邊上瞧見韓爌鼻子不是鼻子,鬍子不是鬍子的樣子很是興災樂禍:你東林黨的楊漣和魏良臣都歸到一塊去了,到底誰奸誰忠?
確認侄子不是造反的魏忠賢抹了把淚水,再看一幫人都瞧着自已,不由有些不好意思,將手中的鐵勺朝地上一丟,難爲情的問他邊上的宋獻策:“你們這是?”
“噢,幾位大人代表朝廷來慰問親軍,”宋獻策道,
“那好,那趕情好啊...你們都是大人物,要談的也都是大事,咱一個老奴可不能打擾你們咧。”
魏忠賢說完,打量了眼宋獻策,道:“大人怎麼稱呼?”
宋獻策忙道:“宋某可不是什麼大人,魏公公叫我宋獻策便好。”
“不能不能,得叫先生,宋先生,既然我家侄子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膽,咱這就回去咧,校哥兒和李娘娘還等着咱過去回話咧,都急着咧,可不敢耽擱。”
魏忠賢說着竟是轉身就要走。走了幾步突然又回頭,不好意思的將丟在地上的鐵勺又撿起,“勺子是竈上的,公家的東西,可不能丟了,要不得賠...”
衆人聽了這話,沒有嘲笑魏忠賢,反覺這人真是憨厚,且識大體,是個不錯的人。
宋獻策想了想有些不放心,上前幾步低聲對魏忠賢道:“京裡不利於小魏公公的流言太多,您老是小魏公公的叔叔,宋某有義務也有責任保證您老得安全,不如我調些人手專門在您老身邊保護着。”
“不用,不用,”
二叔一點也不擔心自已的安全,擺了擺手,朝那幫官員們瞄了眼,壓低聲音對宋獻策道:“俺來鬧過就安全了,俺要不來鬧纔不安全咧。”
說完,轉身就走,走的很是輕鬆,似乎所有的擔子都放下了。
大智若愚啊!
宋獻策點了點頭,果然有什麼樣的侄子就有什麼樣的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