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弘立、金景瑞率朝鮮餘兵八千多人投降後,便在建州通事河瑞國的安排下山拜見了金正黃旗莽古爾泰。
不過在見到莽古爾泰後,姜弘立等朝鮮將領卻作揖不拜,雙方氣氛一度非常緊張。本是暴脾氣的莽古爾泰準備煞煞朝鮮降將不該有的所謂自尊,聞訊趕來的額亦都、何和禮及時阻止了莽古爾泰,認爲此時全力對付劉綎纔是當務之急,朝鮮兵這邊的無禮舉動可以暫時容忍,免得朝鮮人不肯投降。
莽古爾泰聽後,便按下心中怒火,受了朝鮮方面遞交的降書。又命姜弘立以下朝鮮官兵俱都交出武器,於營中端坐。
但隨後金景瑞暗中奏稟金方,說軍中有兩班之流四五百人並非真心投降,額亦都與何和禮商議後要求金景瑞將那幾百僞降朝鮮兵將單獨關押,待八旗破了牛毛嶺明軍大營後再行處置。
這讓金景瑞大失所望,因爲那些兩班之流都是西人黨的對頭派系,他是想借建州之手把這些人都清除掉,這樣他就可以完全掌控全軍,將來帶回漢城便能倚爲大用。
對於金軍的要求,姜弘立對此並沒有反對。他自下山赴金營請降後,便多不肯說話,一應與金方的談判都是金景瑞在做主。
金兩黃旗隨後登上家哈嶺,接管了朝鮮軍的防務,並以家哈嶺爲依託嚮明軍發起進攻。
而家哈嶺的失守讓明軍大營完全失去翼護。此時天色已黑,但明金雙方的戰鬥仍在持續。
朝鮮軍的投降使得八旗高層士氣大振,均想趁勢一舉拿下劉綎。而劉綎那邊卻是不知朝鮮軍已降,仍在督令各部抵抗八旗進攻。
雙方都不約而同的點起了篝火,使得牛毛嶺這一片土地在黑夜之中猶爲明亮,又如羣星密佈一般。
得兩黃旗奏報朝鮮軍已降後,奴爾哈赤大喜之下立即命令李永芳趕至家哈嶺,審問有關皇帝親軍的具體情況。
姜弘立等所述大體與之前被俘朝鮮兵差不多,李永芳問及有關皇軍武備和將領等具體情報時,姜弘立都答不上來。
這倒不是姜弘立還想替宗主國明朝隱瞞什麼,而是他的確不知。便是其參與的兩次聯軍聯席會議,他所知道的有關明軍具體動向也是十分的不清楚,看起來就好像明軍打一開始就提防着他似的。
不過李永芳還是從姜弘立口中得知魏太監所督皇軍正在五女山圍攻扈爾漢部。
“蝦阿哥有兵將近萬,麾下有冷僧機、冷格里等悍將,明皇軍雖圍五女山,但兵馬不過兩三萬,想要一口吃掉蝦阿哥絕無可能!”
沙嶺,已經翻身上馬的奴爾哈赤聽了李永芳所說,眉頭再次舒展。他相信自己的養子一定能夠將魏太監的兵馬死死牽制在五女山,使得五女山到牛毛嶺這段不到四十里的路成爲劉綎盼之不及的死道,也成爲魏太監飛不過來的鴻溝。
“額亦都他們做的對,朝鮮兵剛降,須好生安撫,這時對他們動刀乃是不智,嗯,你再派人叮囑額亦都,對那個姜弘立還有金景瑞一定要善待,將來這兩人有大用。”
奴爾哈赤說完,打馬下嶺,他要親自前往牛毛嶺督戰各旗,今夜一定要拿下牛毛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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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鮮軍投降快一個時辰,牛毛嶺的明軍才知道家哈嶺已經變了天,而那時已經遲了,金軍兩黃旗集中了數千精兵自家哈嶺向斷河谷襲去。
得知朝鮮軍投降後,劉綎足足愣了十數個呼吸,爾後卻是毫不在乎的放聲一笑:“也罷,格老子的征戰幾十年,人家都說我劉大刀寶刀未老,今兒便叫辮子兵這幫龜兒子曉得我劉大刀的寶刀有多利!”
言罷,便帶其子劉招孫召集家丁與建州兵死戰。
監軍康應乾、同知黃宗周等雖是文官,但此時竟也不怯,紛紛持劍在營中爲官兵鼓舞。
未幾,四面八方便盡是金兵號角聲,朝鮮軍的投降使得八旗可以集結所有人馬猛攻牛毛嶺,瞬間賊大兵奄至,瀰漫山野,鐵騎隳突,勢莫敢敵。蹂躪廝殺,一軍就盡。
“殺奴,殺奴!”
康應乾只恨不能殺敵,一手持火把,一手持寶劍站在一輛拉糧食的大車上奮力疾呼,並不時看向東南方向。
但東南方向卻盡是漫山遍野而來的辮子兵!
“魏良臣,若我軍葬送於此,朝野非議也定取你人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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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金正紅旗重圍的浙軍和金州兵只餘不到千人,依着河灘一處突出部憑藉車陣纔算擋住了金軍鐵騎,但他們已然對戰局構不成影響。
正紅旗主代善得知家哈嶺朝鮮軍已降之後,立知大局已定,便命韓達、遏必隆等督數牛錄繼續圍攻斷河明軍,其餘各牛錄都隨他攻打牛毛嶺。
破了明軍大營,斬了那老將劉綎,區區千餘明軍,他禇英可不放在眼中。
發現建奴突然大隊轉攻牛毛嶺後,浙軍兵備周翼明心一下就涼了個徹底,腦海中已然浮現大營被破,萬餘將士身死沙場的場景。
“事至此,唯死戰耳!此時就算我等想降,建奴也會砍我們腦袋!”
身受數箭的尚學禮支撐着對將士們說道,尚可進見父親傷勢很重,忙將他從大車上抱下放平在河灘處。
“莫要管我,你好生指揮,朝鮮人雖降但劉將軍還在,魏公公也還在!”
尚學禮緊握可進之手,“無論如何也要堅持,你不是常對爲父說魏公公講,堅持到最後就是勝利嗎?...堅持,魏公公的皇軍正在向牛毛嶺趕來,無論如何你都要堅持啊...”
“父親放心,兒子就是戰死也絕不向建奴投降!”尚可進從父親手中抽回滿是血的手,他知道自己的父親傷勢極重,爾今全是撐着一口氣。
一邊的尚可喜也已經是哭成了淚人。
“哭什麼!有這功夫哭你爹,還不如替你爹多殺兩個建州奴!”
父親的怒喝讓尚可喜停止了抽泣,將地上的刀撿起,站在大哥身邊。
“父親,你多保重!”
尚可進看了弟弟一眼,轉頭就走,走不到幾步卻忽的又止步,緩緩回頭看向地上的父親,道:“父親,萬一兒子...”
“你放心,爲父還有氣,還能爬得動。”
尚學禮的目光看在映着月光的河面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