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一衆弟子,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
“──三!”
蔡老擇和樑小悲相視一眼,忽一齊跪地,鼕鼕冬叩了三個響頭。
“爸爹保重。”
“爸爹珍重。”
然後相繼行了出去,不捨依依。
他們既這樣做了,陳笑與何大憤,也不能再選擇了。
他們也向張三爸跪拜,起身時已淚流滿臉,不捨之情,洋溢於色。
張一女哭道:“爹,我是你的女兒,不是你的門人,你可以殺了我,但我無須遵從門規,我決不走……”
張三爸緩緩閉上了雙目。
淚珠更掛到他的頰上。
四十一歲但像已歷了四百一十年的滄桑的他,面頰上的皺紋似經常翻的書面。
他的四大戰友(不管是徒弟或同門),正離他而去。
這卻正是他所要的。
逐走他們,他纔可以安安心心地去死。
或者去拼死。
然而他的小女兒卻不肯離去。
死也不肯走。
“你去……”他澀聲道,“去送一送他們……”
張一女含淚點頭。
待女兒走出廟門,他就開始設法靜下來:既然要拼死衝殺,就至少把體內的毒力再逼出一些,以俾多殺數敵也好。
──只要自己纏戰愈久,他們就愈有機會逃逸。
可是,他一時也無法靜下心來。
所以在體內的毒力更逼不出來。
──他剛纔是失去了逼出毒力的意志,現在是有了鬥志,但心已亂,一個人只要心亂,便不成事。
這時,女兒回來了,全身都溼透了。
她居然用荷葉裝了一勺子水。
檐前水滴。
另外還有一塊肉。
燒雞腿。
“陳笑剛纔爲你留了一塊肉,你吃了吧,待會還要拼殺呢。”張一女說,“何大憤臨走的時候,還掬了一葉清水,給你送雞肉。”
張三爸着手接過了。
他知道這不只是肉,不只是水。
而是情。
還有義。
外面有點囂喧。
“大軍來了,外面坑口的伏兵似要重新調度;”張一女寧謐地說,“吳公像調集了不少兵馬來。”
張三爸卻覺在月光之下,他這個熟悉的小女兒更寧靜得有點陌生,像一座玉砌觀音。
“他們走了吧……?”
“走了。”
“大概也走到蟈蟈村了吧……”
“快了。”
“我也該出手了,不然,就不能跟他們應合了。”
“爹先把水喝了,肉吃了。”
“這時候……誰還吃得下──”
“您一定得吃下去。”
“你等我一出手,立刻就走,趕上他們,知道嗎?”
“我不走。”
“你不必跟我一道死。”
“別逼我走。”
“你同情我?”
“爹不需要人同情。”
“你真要同情我,你就得跟他們一樣,立刻給我走得遠遠地,少分我心,別拖累我。我只有你一個女兒!日後‘天機’復興,得要全靠你了。”
“不,‘天機’是爹獨創的,‘天機’成也爹爹,毀也爹爹,所以爹不能死,我不走,大家也不走……事實上,他們也不會走。”
“什麼?!”
“他們沒有走。”張一女閒閒地說。
“他們是聽你的命令,離開了古剎,但已衝殺入紫竹坑,剛纔的**,就是他們殺入重圍的聲音。他們要我告訴您:您得趁這時機走!”語音仍意態甚謐,平靜地道。
張三爸巍巍地站了起來。
“你們……竟不聽我的話……”
張一女卻比他還堅決:“就那麼一次。現在,他們身陷重圍,大概已正開始犧牲了,您再加入也無用──您還是逃吧。”
張三爸痛心疾首地道:“他們爲我捨命,我豈能獨活?!”
說罷,一腳踢開廟門,正要衝到雨裡敵裡去。
忽聽一人朗聲道:“出生共死,誰也共同進退,誰也沒有獨活!”
“轟”的一聲,瓦頂碎開,一人落了下來,落在古剎內七座殘缺不全的神像旁,而他右手上,還扣着一人,這給扣着的人,手上又扣着一人,而這給扣着的人,手上又另扣着一人,如此,他右手總共扣着四個人,而左手只扣住一人,連他自己一共六個人,從破瓦處落到殿裡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