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洛洛替何蓑衣辯解:“我母親的事和他沒關係的,那時候他又不在這裡。”
李翡意味深長地一笑:“隨你吧,別怪我沒提醒過你。”
白洛洛就這樣住了下來。
次日,天還未亮,李翡的房門就被人敲響。
薛梅英站在門口,笑容可掬:“姨母,我有事和你相商。”看到白洛洛,面露驚奇:“這是誰啊?以前怎麼沒見過?”
白洛洛對着她揮揮手,完全不知尊卑,天真傻冒的樣子。
李翡淡淡地道:“故人之女。”
白洛洛被趕了出去。
她很想知道李翡和薛梅英談了什麼,很擔心這二人會聯手坑何蓑衣,然而她不敢靠近,只好老老實實地蹲在一旁,還要裝得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應付過往的各色好奇人士。
半個時辰後,薛梅英心滿意足地離開,臨行前笑眯眯地招手叫白洛洛過去,褪了個鐲子給她:“見面禮,要不要加入我聖女宮?”
白洛洛揹着手不敢要,一臉小家子氣。
薛梅英目光微閃,沒有強求,徑自離開。
白洛洛趕緊跑回屋去,李翡神色凝重:“今天早上端仁又失去了一根手指。”
白洛洛張大了嘴,猛地將兩隻手藏到身後,彷彿被砍掉的是她自己的手指頭。
李翡揉揉眉頭:“皇帝病危將死,薛梅英約我一起殺掉李尚,匡扶太子登基。”
薛梅英是代表一羣人來的,這些人之前都是李尚上臺之後排擠的對象,好幾家人還有親人子弟死在李尚手裡,可謂是不共戴天之仇。
但是李翡並沒有答應,畢竟薛梅英是李尚一手捧起來的,平時瞧着也是對李尚言聽計從。
“我的身上也流着李氏的血,李尚不是真正的東嶺人,一切不過是虛與委蛇而已。”薛梅英說得情真意切,甚至還拿出了太后密旨。
密旨是真的,李翡提出要薛梅英幫忙,逼迫李尚把端仁長公主交出來,由大家統一看管。
理由是,誰知道李尚是否真的割了端仁的手指,會不會和酈國人有私底下的交易,她和她身後的那些人不放心。
薛梅英答應了。
“先等等吧,我並不相信薛梅英,且看他們如何反應,耐心等待纔是上策。”
李翡看着天邊的流雲,總有種不祥的感覺,然,她已經沒有退路,不爲這個國家生,便爲這個國家死。
護國大長公主和端仁做得到的,她也能做到。
即便是謙陽帝姬,手段再怎麼不光彩,那也是爲了東嶺才死的。
白洛洛看到李翡凝重的表情,頗有些害怕,默默地蹲到了角落裡。
也不知道何蓑衣會不會擔心她?如果她暴露了,被這些人抓住,也是這樣一刀一刀地割,那他會不會及時來救她呢?
她不知道。
她只記得,師父曾經交待過她,讓她盯着他,不要讓他做壞事,走錯路。
白洛洛握緊拳頭,她一定能做到的!
入夜,薛梅英再次來找李翡,二人密謀許久,薛梅英才告辭而去。
李翡坐在燈下拭劍:“明天早上,會有一撥人逼迫李尚把端仁交出來。我們先不露面,靜觀其變。”
“可是……”白洛洛摸摸自己的手指,又感覺到了那種刺骨涼意和疼痛,她央求李翡:“能不能快一點?好痛的。”
李翡瞅她一眼:“你和端仁很熟?”
白洛洛搖頭。
“她對你有恩?”
白洛洛再搖頭。
“你和她認識?”
還是搖頭。
李翡冷冷地道:“我和她很熟,她對我有恩,但這不是小事,稍有不慎,我們全都要填進去,懂麼?”
白洛洛不再出聲,一夜未睡。
李翡也不管她,到了時候倒頭就睡。
天亮,李翡照常起居,白洛洛困極了,卻還是忍不住催李翡:“要不要打聽一下情況如何了?”
李翡不理她,靜坐到中午,終於等來了消息。
一羣人鬧了很久,終於逼得李尚同意,把端仁帶出來給大家看,並且準備移交給聖女宮看守關押。
這似乎是最好的結局。
關在聖女宮,最是方便動手救人。
而且這一塊事務,向來都是由李翡掌管的。
白洛洛很高興,李翡的表情卻越來越凝重,她吩咐白洛洛:“你藏起來吧,無事不要出現了,我會讓人照料你,給你傳信,過後也會送你出去。”
話音剛落,外頭就傳來了喧囂聲,是押送端仁的人來了。
李翡叫了親信進來,把白洛洛交給親信,自己整裝出發。
白洛洛不放心,纏着親信,悄悄去圍觀。
全副武裝的士兵把整個聖女宮圍得水泄不通,端仁被鎖在鐵籠子裡,憔悴瘦弱,頭垂在胸前,不知死活,兩隻被高高吊起的手上缺了指頭,繃帶上還浸染着鮮血,怎麼看怎麼慘。
不知是誰往端仁的鐵籠子裡扔了個臭雞蛋,高聲叫罵。
端仁動了動,非常緩慢地擡起頭來,淡淡地看了看四周,平靜地目視前方。
她還是被緊緊地鎖在那裡,不能動彈,但是整個人的姿態都變了。
大雪壓青松,青松挺且直。
高貴,優雅,堅韌,凜然不可侵犯。
明明非常痛苦,她卻沒有露出半點痛苦之態,彷彿她是在巡遊,姿態從容。
白洛洛眼裡突如其來地蓄滿了淚水,胸臆之中被一種無法形容的感情所充斥,它們滌盪着她的精神、靈魂,讓她挺直腰背,不再那麼害怕。
陪同她的人不忍心地嘆了口氣:“怎麼會落到這個地步?端仁聖女是很好的人。若不是兩國交戰,怎麼也不至於。”
接收端仁,是一件大事,薛梅英這個聖女不能不出現。
她被一羣人簇擁着迎上去,虛情假意地對着端仁嘆氣:“真是沒有想到我們會在這種情況下見面,真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端仁目光清亮地看了她片刻,脣角微微翹起,露出一個嘲諷的笑容,彷彿在說,跳樑小醜。
薛梅英有種被當衆脫了衣服的感覺,胸脯激烈地起伏了兩下,惡意地道:“地牢尚未準備好,只能讓端仁聖女在這裡等一等。”
此刻,正是日光最熾熱的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