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唯唯陷入沉思之中。
呂太貴妃雖然從始至終都表現出“是被情勢所逼,不得不同意”的憤怒模樣,但終究還是同意了。
這對她所認識的那個“呂瘋子”來說,是不可思議的。
這說明,呂太貴妃是想息事寧人,不想再生事端。
是爲了保護呂氏,不讓呂氏如同韋氏那樣嗎?
不是,若是不想得罪重華,不想得罪她,呂太貴妃就不會領頭鬧事了。
所以這裡面一定有其他因由。
護國大長公主示意端仁先把阿綵帶走,問鍾唯唯道:“在想什麼?”
鍾唯唯嘆口氣:“在想呂太貴妃居然答應我的要求了。我以爲她怎麼都不肯的,畢竟她那個性子……就算是對着太后,也從沒有這樣好說話。”
護國大長公主道:“我也覺得意外,她啊,就像是魔怔了似的。今天晚了,我撐不住,得休息了,你們繼續吧。”
重華忙道:“韋太妃說得沒錯,姑祖母今夜不要回去了,就在宮裡歇着吧,有事兒我們也好商量。”
護國大長公主答應下來,鍾唯唯連忙打點起來,親自送她去昭仁宮裡的住秋閣安歇。
護國大長公主體恤她:“不用管我了,後面還有好些事要善後,你快去幫陛下的忙。”
鍾唯唯也就不客氣了,忙着出了住秋閣,左右看看四下無人,只有小棠和胭脂跟着,就伸了個懶腰:“累死人了。”
忽見陰影裡站了個人影,一動不動地盯着她看,以爲又是刺客之類的,嚇得往後一縮,沉聲道:“誰在那裡?我要叫人了!”
“看你這點出息!有朕在,誰敢來?”重華走出來,與她並肩而行,讓人給她拿兜帽披風:“走,我帶你去處理後續的事。”
這場雨來得快也去得快,又潮又熱,鍾唯唯不想戴兜帽:“熱着呢,捂着不舒服。”
重華也就順從了她:“那就快些換衣服,給你半炷香的時間。”
鍾唯唯應了一聲,飛快地跑回去,三下五除二換了一身宦官服飾,她對梳男兒髻已經很熟稔,甚至是在小棠幫她繫帶子的同時,她自己就梳好了。
重華帶着她出了昭仁宮,坐上宮車,沉默着往皇宮北邊而去。
一路上,聽見鑼聲鏗鏘,芙蓉宮總管沙啞着嗓子在喊:“呂太貴妃錯怪了秋司茶,給秋司茶賠禮咯。”
重華靜聽片刻,突地笑出聲來:“虧你想得出來。”
“非出這口氣不可,不然以爲我好拿捏呢。”鍾唯唯靠在他懷裡,明明很疲累,腦子卻很興奮:“我們是去看他們審查刺客的嗎?”
重華道:“到了你就知道了。”
鍾唯唯被他把胃口吊得高高的,但是也聽話的沒有多問,十三衛裡隱藏着崑崙殿的人,其實是非常危險的。
她注意到,今天晚上的出行增加了不少警戒,以往這種情況,重華只會隨身攜帶一兩個宮人,外加十三衛的暗衛就好了。
但是今晚,宮車後面跟了許多御林軍,都是年輕力壯,臂長腿長的,除了常規武器之外,還帶了強弩。
重華微閉了眼睛盤算,但他就算這樣也不閒着,把手從她的袖口伸進去,一下一下摸着她的手臂;又放到她的腿上,捏捏這裡,摸摸那裡,一刻也不得閒。
鍾唯唯被他摸得心浮氣躁,使勁打了一下:“幹什麼?還沒吃夠麼?”
重華回神,挺直身體垂眸看着她:“你的意思你是吃夠了?”
鍾唯唯白他一眼:“不能好好說話麼?咱們這是去辦正事!”
重華很有理:“我現在就在辦正事!”
唉……鍾唯唯被沉重的無力感包圍,索性由得他去了。
重華卻是停下來了,問道:“你有沒有覺得,韋夫人的死,沒有那麼簡單?那個作僞證的小宮女,似乎也沒那麼簡單。”
鍾唯唯道:“陛下英明!剛纔我逼迫呂太貴妃敲鑼打鼓,給我賠禮道歉,其實就是想看她能忍到什麼程度。”
重華斜睨她一眼:“真是湊巧,朕剛纔也派人去抓捕韋氏父子了。畢竟宮中死了真宗皇后,那可不是一般的人,就算韋夫人畏罪自盡,他們父子也逃不掉干係,一個婦道人家,哪裡能做那麼大的事?一定是受了指使。”
也是想看韋氏到底能忍到什麼程度的意思。
若是韋氏忍不了,等待他們的就是死路。
若是能忍,那也只是苟延殘喘而已。
一路走到今天,他真的是忍不下去了,每天就看羣魔亂舞,只要有點血性都忍受不下去。
說話間,宮車停了下來。
一陣甲冑相擊的聲音響起,御林軍統領宋炎午趕到車前跪下,沉聲道:“陛下,一切準備就緒。”
重華把手遞給鍾唯唯:“下來吧。”
鍾唯唯握着他的手利索地跳下車,安靜地打量四周的情形。
她在宮裡住了好些年了,因爲深得永帝信任,又是女人,所以宮裡基本都走了個遍,但她可以肯定,這個地方她沒來過。
入眼就是高高的牆,和宮裡其他地方沒什麼兩樣,但是散發出來的感覺絕對不同。
其他地方都有大門和側門,以及小門,唯有這個地方,只有很小很小一道門,大概只夠兩個人並肩進去的。
圍牆四周圍滿了御林軍,雪亮的槍尖在夜色裡閃着寒光,剛纔跟着重華來的那羣御林軍沉默地散開去,藉助人梯的力量,迅捷地上了牆。
鍾唯唯聽見了一片令人牙酸的張絃聲,是操弩的弩箭手把所有的弓弦全部張開了,箭尖一致向裡。
宋炎午道:“陛下,可以進去了。”
重華卻不入內,淡淡地道:“張翼。”
黑暗裡走出十多個人,爲首的人正是張翼,什麼都沒問,對着重華默默行了一禮,進了那道小門。
重華吩咐鍾唯唯:“把楚墨他們也叫出來吧。”
鍾唯唯有點明白了,十三衛原本是最可靠的護衛,是保障皇權的最後一道屏障,但是從詔獄刺殺開始,他們的純潔度和忠誠度已經打了折扣,所以很有必要搞一次大清查。
她聽從了重華的安排:“樑兄。”
樑兄應聲出現,同樣帶着十來個人,默默一禮,走進了小門。
小棠緊張地嚥了一口口水,想開口說點什麼,終又忍住,緊張得上牙磕下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