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最後一盆澱粉曬乾,拉成粉條上竹竿晾曬好,王氏和張母同時鬆了口氣。也怪她們貪心,之前一次性買了太多的紅苕回來,又全部洗磨了,典型的眼大肚皮小。
眼看着就要返程了,澱粉卻還在木盆裡沉澱着。要是因此而來不及曬乾,拉不成粉條,那就太可惜了。
這院子一天的租金可是四百文,兩家人平攤,那就是兩百文。若是這些粉條再不幹,算下來其實根本賺不了多少。
但這玩意最近確實給她們帶來了些收益。
前前後後,她們一共賣了八回粉條了,每次差不多都能得四兩銀。
平攤下來,每個人二兩。
也就是說,這一個多月,她們每家得了差不多十六兩銀。
當然,這自然是沒有刨除購買紅苕、木盆、柴火、竹竿之類的本錢。但即便如此,張母還是挺高興的,因爲哪怕這些東西再貴,也超不過三兩銀。
這樣一來,賺個十一二兩是完全沒問題的。
只是,這邊得意,但那邊卻失意。
出發前,原本他們都極其看好張贊這次能夠高中,甚至計劃好了此後的種種,卻不想,張贊被一道題給難住了,還交了白卷。
回去之後該怎麼說啊!
王氏卻是沒這些煩惱的,因爲對於她來說簡直是三喜臨門。第一自然是這粉條帶來的收益。除此之外,她們家還擺了一個小攤子。
基本上每天都能維持在二兩左右的收益,除去本錢,也至少有一兩以上。
這一個多月下來,居然也得了三十多兩。
當然,她完全不知道,其實三丫還拿了五兩左右出來,還是扣除了她所謂的給別人借的本錢。
第二,當然是蘇潤偉蘇潤梔考的都不錯。
那日,趁着張母不在,她悄悄拉了兩個孫子細細問了,得到的答案是做得很好,很有機會考中,這可把她喜的,同時也給了偷聽的大妮一種信心。
第三便是和偷聽的大妮有關。
年輕的時候,她和蘇老頭也曾尋找過一陣子,遍尋不着,加之後來又連續生了三個兒子,便沒那麼想了,最後才死心了。原以爲這輩子都再也見不到了,卻不期,陪着孫子出來考試,卻是找到了。
反正,王氏覺得自己這一趟來的值,既見識了大都市的繁華,吃到了村裡沒有的美食,還賺了銀子,找回了閨女,更別提蘇家說不定馬上就要出兩個秀才。
王氏一高興,立即顯得大妮有多慘。
這晚,她翻來覆去的睡不着,最後搞得王氏也察覺了。
“妮兒啊,你這是咋了?是不是身子不舒坦?”
“娘我……”還沒說完,大妮就傷心地哭了起來。
這一次,她倒是真的哭,不是假哭。
那粉條雖然剛晾曬上竹竿,但總有曬乾的時候,前前後後不會超過三四天。
屆時,她又該怎麼辦呢!
她心裡明白的很,若是不趁這次人多把女兒帶走,遲早會被段家賣了換銀子的。
至於賣到什麼地方在,左右就那幾處,不會好就是了。
“妮兒啊,這是咋了?哎喲,咋哭成這樣了?”
王氏一臉心疼,起身點了燈,像小時候摟着自己的親閨女那樣摟着大妮,這讓大妮安心了不少,漸漸地就不哭了,而是站了起來,下了牀,跪在地上。
“妮兒你這是……”
王氏想都沒想,鞋子也沒來得及穿,直接光着腳下了牀將大妮扶了起來。
“是不是那件事……哎,作孽啊!”
這段時間,通過夜談,王氏自然將大妮的過去了解的一清二楚,也十分關心那兩個依舊在段家生活的外孫子外孫女。只是,王氏也比任何人都清楚,這事根本不好辦
就好比無論是阮氏李氏還是朱氏的孃家,誰敢上門來要她老蘇家的孩子,哪怕是孫女,她也是不會同意的。
而同樣的,她帶着蘇大山蘇二山現在要打上門去可以,但也只能出口氣,打打不成器的女婿和妹夫。
但說到要孩子,那肯定是不行的。
且大妮也說了,若是直接說,那死老太婆是不會同意的,說不定還要反過來敲詐他們一筆。
“沒事,你先睡,娘明日找你兩個弟弟商議一番。”
這一晚,王氏和大妮都沒睡好,早起的時候便有些蔫兒,精神不好。蘇大山蘇二山都是孝子,自然是要過問一番的。
恰好張母帶着張贊出去散心了,王氏便趁機將全家人叫到了一起,商議此事該如何辦。
她將事情的起因說了一遍,就等着各人回答。
“娘,大姐,這事不好辦啊!”
“是啊,要我打姐夫……那姓段的一頓,我倒是沒有二話,只是要梨花跟着我們回去,料想許家是不會同意的……”
“我當然知道不好辦。要是好辦,我叫你們進來做甚?你們兩個做哥哥的,得好好想個法子……”
聽了王氏的話,三丫和蘇潤梔對望了一眼,都沒有說話。
“大姑,要不這樣,你趁着這幾日替梨花表妹尋個好人家,先把親事定下來……”
想起大丫今年定了親,三丫便忽然想到了這個法子。
定了親,那就是別人家的人了,段家也是沒辦法的。
“我也想過這法子,只是,你不知道,梨花她阿婆就是個無賴,她爹也一樣,眼裡只有銀子。只怕他們一開口,根本就沒有人敢上門提親。”
就算有,那也是前頭死了婆娘留下一堆孩子的,又或者,鰥夫、身體有殘疾卻又願意出高價的。
說着說着,大妮又哭了。
“她阿婆去年就想把梨花給賣了,可經不住梨花瘦的很,又黑,根本賣不了好價錢,這才一直養到現在,等長開了捂白一點再賣掉……”
三丫聽了,心裡一陣惡寒,心道這一家人可真夠奇葩的。不好好疼愛孫女倒也罷了,卻把人當牲口一樣,養着也不是因爲有感情,而是爲了長大賣個好價錢。
這樣看來,王氏對她確實算是好的了。
見大妮只知道哭,蘇潤梔心裡有些不耐煩。
現在是幫她解決問題,所以大家才坐在一起,她卻只知道哭,不知道提供信息。
哭能解決問題麼!
“大姑,你先別哭了……我問你,我姑父……哦,不是,我是說那姓段的有沒有什麼……嗯,就是……”
說了半天,蘇潤梔這才說清楚自己的意思。
他想問大妮,許家兄弟有無什麼弱點可以加以利用,最好能給他們設個陷阱什麼的,然後用取巧的法子將梨花解救出來。
結果,大妮說了半日,蘇潤梔覺得這個法子根本行不通,只能想其他辦法。
這個時候,三丫說話了。
“阿婆,大姑,我倒是有個法子能把梨花表妹救出來,只是,大姑你想要和離的話,我卻是沒有法子的。”
“是麼,你先說說看!”
王氏頓時來了精神,“和離不和離的,以後再說。反正大妮跟着我們回去過活,諒他們也找不到。”
王氏這樣的做法,別說在古代,就是在現代,也是有跡可循的,特別是在婚姻登記還沒聯網又沒那麼普及的時候,很多婚姻破裂的夫妻其實完全沒有離婚,又各自再婚了。
再過幾天,等蘇家人啓程回青山鎮,許家這輩子估計都沒機會找上門鬧事。
但是,蘇潤梔卻不太喜歡這法子,實在是有很多隱患。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不過,他現在也沒啥好辦法,就決定聽三丫說說她解救梨花的法子。
“很簡單啊,大姑不是說梨花她阿婆一直等着她長大好賣錢麼!這樣,我們就找個人假裝買丫頭,去段家將表妹直接買走就是了。”
蘇潤梔:……
這法子果然很三丫,簡單粗暴,毫不拖泥帶水,連賣身契都可以拿到手,簡直了。
蘇潤梔在心裡翻白眼,王氏和大妮卻是心動了。
很顯然,這個法子還是很可行的,唯一所需就是銀子加幫忙的人。
“讓我去吧,反正那死婆子沒見過我。”
王氏自告奮勇,恨不得立即就衝到段家,將外孫女帶出來。當然,還想趁機跟許氏打一架,撓花死老婆子的臉,扯幾把頭髮,出口惡氣。
“不行啊,阿婆,你怎麼……你和姑長得像,萬一人家認出來了,指不定獅子大開口訛你一筆……”
不得不說,三丫說的在理,蘇大山也很是贊同。
“娘,三丫說得對,你就別去了。還是讓我去吧,我就說給我家少爺買個丫頭,料想他們也不會懷疑。”
王氏還在猶豫,大妮卻是同意了,拉着王氏懇求。
“娘,你就讓二弟去吧!”
“那你和離的事……”
“以後再說吧!只要梨花能跟着我走,和離不和離的,哪怕被休了我也是願意的。”
一家人聽了都直嘆氣,但由蘇大山明日去段家灣解救梨花的事卻是定了下來。蘇潤梔想了半日,覺得好像確實沒啥漏洞,也就啥都沒有說。
“爹,明日你讓二伯和你一起去吧。”
雖然覺得這事沒有啥危險性,但蘇潤梔覺得還是多一個人比較好。萬一發生什麼事,也有個幫襯的。
“這樣啊……人多了,人家難保不會懷疑……”
“沒事,明日你們去找輛牛車,讓二叔與趕車的在村子外面等着,不進去就是了。等接到人,坐上車趕緊走!”
蘇大山聽了,覺得此法可行,也就同意了。
晚間,王氏當着大妮的面拿出三十兩銀交給蘇大山。
蘇大山見了,詫異道:“娘,咋給我這麼多?不是說買個丫頭最多不會超過十五兩銀麼!”
“哎,話是這麼說,可那死婆子不是啥好人,眼裡只有銀子。若是她不肯,死活要加價,難道你們就不帶梨花回來了麼!幸好出門的時候我多帶了點,要不然……哎……”
大妮聽了,捂着嘴不讓自己哭出聲。
她算是看出來了,大夥不喜歡聽她哭。
第二日一大早,蘇大山蘇二山帶着大妮去街上足足花了一兩銀,這才說動一個趕車人趕着牛車跟着他們一起去。
要擱在現代,段家灣是典型的城郊之地。
這樣的地方,原本是極好的,因爲離城近,便有了無數可能。發家致富什麼的,比其他地方有利多了。
只可惜,在這個時空,卻是不可能的,該窮還是窮。
一路上,蘇大山蘇二山一邊看一邊在心裡跟蘆葭村對比,卻覺得哪兒都不如蘆葭村。
他們村子再窮,至少是山清水秀的,還有一條大河。
可這段家灣就如名字一般,彎彎繞繞的,路極其難走不說,連路兩邊的地都貧瘠得很,莊稼也瘦不拉幾的,一看就收不了多少糧食。
等到了村口,大妮便開始發抖。
見狀,蘇大山安慰了她幾句,又跟她複述了一遍許氏和段家的情況,讓蘇二山吩咐趕車人將牛車趕到僻靜處,這才揣着銀子往村裡走去。
說實話,他心裡也是沒底的。昨日說的那樣豪邁,還不是爲了寬王氏和大妮的心。
一路走,一路問,最終到了傳說中的段家。
因爲大妮逃跑了,所以家裡的一切活計都落到了梨花身上。做完這些,她還要下地幹活,因爲許氏總是動不動就拿要把她賣了的話嚇唬她。
見門口坐着一個瘦巴巴的矮矮小小的兇老太太,一邊嗑瓜子一邊隨意亂吐一邊罵人,蘇大山覺得自己找到了對方。
“死婆娘,爛了X的黑心婆娘,居然敢逃跑……就那個X樣子,以爲自己是黃花大閨女,還能勾男人?哼,跑出去也沒用,說不定已經餓死了!嘖嘖嘖,也沒個人收屍,指不定被狗咬狼撕……”
罵人倒也罷了,蘆葭村也有這樣厲害的婆子,髒話連篇不重樣,但像她這樣一邊罵人還能不耽擱嗑瓜子的就確實少見了。
也難怪大妮在她手裡完全討不到好。
“大娘,請問這裡是段家麼?我聽說你們家要賣丫頭。”
硬着頭皮,蘇大山朝許氏問道。
“噓……”
許氏一聽就慌了,因爲此刻梨花就在屋裡煮豬食。她的確想賣了梨花,卻也怕她聽見了學大妮逃跑。
真要這樣,那還不虧死了。
“那個……你聽誰說的……”
許氏裝模作樣,對於如何自擡身價,她還是很擅長的。等到了屋外,確保梨花聽不見,這才停了下來同蘇大山說話。
“是這樣的,我們就住在柏樹村,我家少爺最近需要去外地,一路上卻沒個人照顧,所以想買個人伺候。恰好聽說你們家想賣丫頭,這不就找來了……難道我聽錯了?”
說着便故作出迷惑狀,準備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