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其說沈無心痛恨隴三清,不如說她是在恨自己,她不原諒隴三清,更不能原諒自己!
沉默半晌……
之後,便傳來隴三清那略帶沉重而又蒼老的聲音:“沒錯!我是在求你!”
“哈哈哈……”無心婆婆再次怒笑,那笑聲斷人心腸:“隴三清!當初我那麼求你救我的兒子,你都不肯,你現在居然會爲了別人的孩子而來求我,可笑!真是可笑至極!”
是什麼樣的怨恨與痛苦,旁人無從得知,也許沈無心的所作所爲令天下人憤怒,可是,她也是可憐之人,或許,以這樣殘忍的方式去對待別人,才能減輕她心裡的一些痛苦。
“三郎,我們也出去看看吧。”傲月扶着夏侯逸軒朝門口中走去,她忽然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她不希望有不好的事情發生。
“月娘,我們不去管他們好不好?我只想好好的跟你待一會兒。”夏侯逸軒知道自己命不久矣,自是不想與她分開。
“三郎,那位隴前輩是因爲我們才破例進谷,我想出去看看,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他們能冰釋前嫌!”
恨一個人有多痛苦,更何況還是恨一個自己曾傾心相付的男人,那種折磨,傲月比誰都懂,更何況這沈無心是恨了幾十年,臨老了若還不能解開心結,還帶着這個遺憾離開,豈不是抱恨終生?
“好吧,聽你的。”夏侯逸軒無力地靠在傲月的肩上,任由她扶着走了出去。
果然,外面院子裡,一身白袍飄飄的隴三清正與無心婆婆相對而立,谷中的夜晚相對很暗,看不清他們各自的表情。
今天或許是因爲傲月他們成親,無心婆婆特意叫狼孩掛上了很多的紅燈籠,相對而言,比平時要亮得多了。
只聽無心婆婆繼續道:“隴三清,你既然是來求我的,那麼,求就要有求的樣子,你拿什麼來求我?你要怎麼來求我?”她恨這個男人,恨之入骨,她誓要將這個負心人的尊嚴片片踩於腳下。
“無心,是我對不起你,我知道這幾十年來你一直都恨我,可是,無心,我……”
“不許你再叫我的名字!你沒有資格再叫我的名字!”還沒有等隴三清說完,沈無心卻是大聲地喝斥他:“從你決定負我的那一天起,從我兒子死的那一刻起,你就再也沒有資格叫我的名字了!”
一直以來,她都認爲當初是隴三清出賣了她,把她的行蹤告訴廖貴,纔會害得她兒子慘死,一想到慘死的兒子,她就恨不得將他碎屍萬段。
隴三清的身子似乎晃了晃,沈無心的話如針一般刺痛了他那顆悔了幾十年的心:“我知道你恨我,也知道你一直想要殺了我,我今天來,也沒有打算再活着出去,我只希望你不要再添罪孽,放了那幾個孩子,我任你處置!”
話一說完,他便慢慢地跪了下去,這一跪,有着多少年的血與淚,沈無心恨他,他又何嘗不恨自己!
如果他早一點知道那個孩子是他的,如果他早一點帶她離開,如果……可惜,人生沒有如果,大錯已鑄成,任他悔斷腸子亦於事無補。
或許是沒有想到隴三清居然會有這樣的舉動,無心婆婆也是怔了片刻,不過,只那麼一刻,她即笑了,笑得連整個山谷都滿是悲悽。
“隴三清!你個僞君子!我憑什麼要聽你的?你要救他們,我就偏要讓他們死無葬身之地!我要讓你眼睜睜地看着他們慘死在你的面前,你要記住,他們的死都是因爲你!我要讓你到死都後悔!”
無心婆婆雙臂一振,那原本綰束整齊的白髮便應聲而披散下來,有如瀑布般美,那一頭的白色猶爲刺眼。
白髮三千尺,落盡愛與恨!
本已過了愛與恨的年紀,可是,她卻依然如此執着!
發無風自動,裙裾飄飄,一種排山倒海般的寒流撲面而來,令人感到無比的壓抑,甚至是喘不過氣來。
很顯然,隴三清的舉動更加刺激到了她,她已經決定非殺傲月他們不可了!
一個身陷在痛苦泥潭而無法自拔的人,也希望別人能跟她一樣承受那種痛苦,這種想法很偏激,也很變態,卻叫人無法對她心生怨恨。
沈無心早已看到傲月他們出來了,所以,當她的話一說完,手中的虎杖猛地一震,跟着便朝傲月直取而來。
傲月當然也看到了,可是,她的穴道被制,除了能走動以外,根本沒辦法使用武功,更加說去對付一個發了狂且武功高強的無心婆婆。
“月娘,小心!”夏侯逸軒亦使不出武功,可是,在看到虎杖朝傲月襲來的那一刻,他還是使出渾身的勁,擋在了傲月的身前。
然而,另一條人影則更快地擋在虎杖面前。
“怦!”一聲悶響!
“呃!”接着傳來一聲悶哼,白色的身影晃了晃,虎杖的一頭深深的刺進胸口,一朵耀眼的血花慢慢地在那一片白色間綻放開來……
時間彷彿就靜止在了那一刻,無比震驚卻不敢置信的眼神,似乎連呼吸都忘了……
“咣哴!”一聲響,沈無心手臂一顫,虎杖應聲而掉到地上,發出清脆而又殘忍的聲音,也將那原本靜止的一切活動起來。
“爲什麼?爲什麼?”沈無心萬萬沒有想到隴三清居然會以身擋在傲月的他們的身前,更加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親手殺了他。
“呃!”隴三清身子一晃,再也支撐不住便倒在了地上,可是,他還是強撐着半個身子,不讓自己倒下去。
揚起蒼白的臉,望着沈無心,這一刻,他才知道,自己有多麼的在乎她:“無心,這是我等了幾十年了,能死在你的手上,我已經心滿意足了,咳咳……”
話還沒說完,他便猛烈地咳了起來,胸口的血似乎涌得更快了,染紅了他的衣和白髮。
沈無心看着他,垂在兩旁的手一分一分握緊,她也不明白自己爲什麼會這麼生氣:“隴三清!不要以爲你死了就可以贖清你的罪孽,你死了,我也要把你剁成肉泥,再做成花肥,我要讓你永世都不得超生!”
她雖然說得咬牙切齒,可是,任誰都看得出來,她眼中那無法掩飾的傷悲,也許,她要的,從來都不是隴三清的贖罪,她要的不過就是他的一個承諾,一份歉意而已。
“無心……”最懂她的還是隴三清,看着心愛的女人如此爲愛而癡,爲愛而狂,他的心痛又豈能少於她?
“不許你再叫我的名字!不許你再叫我的名字!你聽到沒有?”沈無心甩動着那頭長長的銀髮,狂怒之下,猛地一掌又打在了隴三清本就受傷了胸口。
“呃!”隴三清覺得胸口有如碎開了一般,再也支撐不住那半個身子。
“哈哈哈……”沈無心沒有半點憐心,張開雙臂,仰天哈哈狂笑:“平兒!你看到了嗎?娘殺了仇人替你報仇了!娘殺了他!終於是殺了他……”
“無心……”隴三清望着如此崩潰的愛人,心痛如絞,讓她這一輩子如此難受,他才明白,自己活着傷得她有多深,如果說,他的死,能讓她好過一點,那麼,他應該早一點來死在她的杖下。
“前輩!”夏侯逸軒與傲月連忙扶起了他,不管怎麼說,這隴三清都是爲了他們而受傷。
隴三清劇烈的喘息着,看得出來他很難受,傲月從身上拿出一顆續命丹塞進了他的嘴裡:“前輩!您爲何要救我們?”
這是傲月心裡一直有的疑問,從隴三清那谷口那一番奇怪的話開始,她心裡就一直在想,這隴三清怎麼會這麼清楚她家。
隴三清知道自己時辰不多了,自然也要解開傲月心裡的疑團:“大概十多年前,我因爲有些私事便去了一趟宣城,機緣巧合之下,我與你爹相識,得知你小小年紀便非常喜歡醫術,我師父傳與我的一本古醫書,那時,我已打算在此隱居不過問世事,於是,便把古醫書贈給了你,希望你長大後能將醫術發揚光大,卻沒有想到,那居然會害了你……”
“原來前輩就是那個送我古醫書的人!”這讓傲月大爲了震驚,當下也很是愧疚:“前輩,對不起,傲月辜負了您的期望,我不但一點都沒有學會書上所著,反而還燒燬了那本古醫書。”
“那不是你的錯,你不用自責,我師父給我正本,但有副本在我一個住在天狼山上師弟的手中,那本絕學應該沒有失傳,你毀了那本醫書,那本醫書也害你毀了容……真沒有想到,居然能在這裡遇到你,這或許就是天意吧!”
“天狼山?”傲月乍一聽到這個,心頭一動,趕緊從身上拿出那本《萬毒之法》:“前輩口中所說的師弟,可是寫這本書的人?”
隴三清忍痛擡眼看了看,跟着也變得激動起來:“這,你,你是從何得來?”
傲月簡潔地把從天狼山毒仙毒聖那裡得到這本醫書的事情說了一遍,當然,中間省略去了她恢復容貌這一塊。
隴三清聽後,蒼白的臉上居然升起了欣慰的笑容:“我辜負了師父他老人家的期望,好在二師弟能遵從師父他老人家的意願,將毒醫發揚光大,也算是替我彌過,不過,我還有個三師弟,你要小心,他心術不正,他也在宣城……”
他剛想要說下去,可是,胸口劇烈的疼痛卻讓他無法再繼續說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