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青墨一瞬不瞬望着出現在自己面前的男人,他身上那藍袍不知爲何變得極其刺眼,竟硬生生刺得她快要落下淚來。他從迷霧中緩緩顯出人形,臉上掛着的是一如既往的笑容……三分清冷,三分柔和,一分篤定,明明是那般不和諧的三種情緒,偏生在他的笑容中得到了融合跟綻放。
“你來了。”他又說了一遍,終於停在了蘇青墨面前。
蘇青墨微微擡起頭看着容驍,想要撲過去,想要將他緊緊抱住,想要狠狠咬他的肩膀,想要說你這個混蛋爲什麼現在纔出現!可不知爲何那雙腿就像是被灌了鉛似的怎麼都邁不動,她只能僵直着後背靜站此處,直到過了很久才突然一拳砸在了他身上。
可是卻依然,說不出話來。
容驍見狀似乎一點都不奇怪,仍舊含笑站在那兒,看着她又急又怒的樣子。良久就聽他輕笑了一聲,雙手後背,踱步繞着蘇青墨轉起了圈子。
“是想問我爲什麼現在纔出現嗎?”他輕聲說着,瞥了蘇青墨一眼。
“因爲我不想出現。”他說着,便自己做出了回答。
“一個人的時候,就很容易靜下心來思考一些問題。我在離開你的這段時間裡想了很多,覺得一直以來都是我跟着你東奔西跑,卻從沒有想過自己需要的是什麼。蘇青墨,你總說自己什麼都不想,什麼都不要,但實際你走的每一步已經做出了選擇。”
“你是一個自私的人,你走的每一步都爲了自己。你說你不想成爲衆矢之的,你說不想害了別人,可你卻沒看到現如今這天下大勢,皆是由你一人造成的!”
“那些屠殺,那些分裂,那些死亡,都是因爲你!至親爲你犧牲,好友爲你死去,夥伴爲你受傷!你說的每一句我不想我不願其實都踩在他們鮮血淋漓的屍體上,蘇青墨,都是因爲你啊!”
蘇青墨心口一陣劇痛,她很想抓着容驍的領子問問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然而看着他逐漸冷下去
的眸子,她卻不敢動作,不敢詢問,因爲她知道,他說的都是對的。
都是因爲她,那些人才死去。都是因爲她,大陸才變得一塌糊塗。這亂世皆是由她一人造成,可她卻連善後的本事都沒有。
容驍看着她逐漸失色的紅眸,脣角一揚,扯出一個嘲諷的笑容:“看着那些人一個一個離開,我覺得接下來恐怕要輪到自己了吧。可我還不想死,尤其是爲了別人的錯誤去死,蘇青墨,我曾說過願意爲你生爲你死,但現在想想未免太過可笑,所以我想,離開你纔是我應該做的最正確的事吧。”
“蘇青墨,你我從一開始就錯了,不該成親,不該在一起,不該攜手度過那些糟糕的日子,更不該,承諾相愛。”
容驍最後一言說罷,伸出的手緩緩貼上了蘇青墨的側臉。然而那幾乎要將人凍僵的溫度只讓蘇青墨渾身發抖,她的眼眶逐漸變得模糊,一滴滴的熱淚落下滴在他的手上,然後滑落在地。
所以,這歸根究底的一切,都是她的錯嗎?
蘇青墨緩緩閉上雙眼,卻沒看到容驍眼中一閃而過的利光。就在她萬念俱灰覺得不如就此離去的時候,突然一道戾氣自周圍散發而出,少頃只聽“叮”的一聲,貼在自己側臉的手掌很快撤去,她再睜眼,就見遲青雲手握長劍擋在身前,而那頭,容驍正一臉玩味地看着她,眼中滿是嘲色。
“你勾搭男人的本事一向厲害,沒想到這麼快就找到新的守衛了。”
他嗤笑一聲,忽聽遲青雲喝道:“住嘴,你以爲你懂什麼!”
“哦?那你以爲你懂什麼?”容驍聞言倒是止住了笑,但卻一臉嘲諷地看着遲青雲問道。
遲青雲握着長劍的手緊了緊,他一邊緊緊提防着容驍,一邊用眼角餘光瞥了眼身後的蘇青墨,這才發現,她真的在哭。
雖然相處短短不過幾天,但在他看來,身後的女人一直都是頂天立地說一不二的,她不算優秀,性格也不討喜,說話做
事總是很惹人討厭,但儘管有這麼多的缺點,遲青雲仍舊不會否認的,是她活得真實。
起碼比他們所有人都要真實。
知道自己該做什麼,知道自己不該做什麼,知道哪裡不好哪裡不對,願意爲此改變而不是嘴上說說,她活得很有勇氣,她不應該受到別人的詆譭。
儘管他的腦袋不太靈光,但在剛纔的對話中也猜到了面前男人的身份。他對他沒什麼看法也沒什麼要說的,但在對蘇青墨這件事上,他很不齒對方的所作所爲。
“既然當初選擇的時候承諾了相攜一生,又爲什麼要在遇到困難的時候就輕言放棄?我是不懂你們之間到底發生過什麼,但她是個女人,而男人,就是要疼女人的。”
遲青雲這話說得雲淡風輕,言罷他手中長劍一揮,做出了防禦的架勢。容驍見狀眸底閃過一絲異色,少頃卻是哈哈大笑起來。
“遲公子,那我就讓你看看我們曾經所遇到的那些困難吧。”
容驍說着,身形忽然一閃,很快就見周圍的迷霧再度散出,將蘇青墨與遲青雲兩人籠罩其中。遲青雲見狀突然就有些急了,他擔心容驍會攻過來於是胡亂揮舞着長劍,然而很快就有一雙手從後面將他的胳膊按住,衝他搖了搖頭。
蘇青墨並未像他一樣緊張,相反,比起剛纔滿心頹喪甚至想要求死的態度,眼下,她表現得相當平靜。
她拉着遲青雲的胳膊往前走了幾步,很快就發現周圍那些迷霧並非是固定,而是跟着他二人在動的。就在他們稍微變換了位置以後,眼前的場景莫名一抖,瞬時就變成了其他的畫面。
陰天,小雨,在陣陣鞭子的抽打聲中,蘇青墨忽然發現逐漸顯現而出的是一座府邸,上面那大大的平南王府四個字正中她的心房。
沾滿了泥水的紅綢污穢不堪,而隨着逐漸放大的鞭聲,她稍一邁步,便見那紅妝嫁衣被打的支離破碎的畫面。
那是回憶,那是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