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顏還未走到賣糖人的攤位前,因爲那道熟悉的嗓音,腳步驟然頓了下來,眼睛裡帶着不敢置信的望着說這句話的人。
如果她沒有聽錯,剛纔說話的人,應該是……秦夙。
她下意識的往聲源處望去,就在她正前方,糖人的攤位前,一道高大的人影站在那裡,正在買糖人。
賣糖人的是一個婦人,雙眼發亮的望着眼前的俊美男人,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趕緊比了一個手指:“這位俊公子,一個銅板一個。”
“石平,給她一個銅板!”秦夙拿起了一個做好的糖人醢。
“是。”
秦夙的身側,石平遞出了一個銅板給婦人,婦人笑眯眯的接過,那婦人的眼睛卻依然盯在秦夙的臉上:“公子,你有沒有成親了呀。”
而站在秦夙身後的雪顏幾乎石化了,心臟受到了強烈的撞擊,腦中一片空白緹。
驚慌和驚喜兩種情緒在她的心裡衝撞着,讓她的心跳瞬間加速跳動。
一個多月沒見了,這一個月的時間裡,她思之慾狂,每次她都忍住占卜他近況的衝動,也拒絕聽關於他的所有事情,就是怕自己聽到他的消息之後,會更加控制不住自己,怕自己會不顧一切的回到秦國去找他。
沒想到,會在大周國見到他。
而在見到他的這一刻,她再也忍不住自己的思念,所有想念他的情緒,在這一刻爆發了。
他怎麼會來大周國的?難道是發現她在這裡,來找她的嗎?
她現在很想直接撲在他的懷裡,告訴他她有多想他,告訴他,他們的初兒回來了。
可是,她不能!
這種愛人在身前,卻不能相認是最痛苦的。
她只能默默的站在秦夙的身後,雙眼貪婪的望着他的背影,將他的身形及每一個動作皆看在眼裡。
站在秦夙身後的王明注意到秦夙的身後,有一個穿黑鬥蓬頭戴黑帽臉蒙黑布的人,正緊緊的盯着秦夙,但是,他卻感覺不到殺氣。
“你……”王明皺眉上前去,打算質問對方。
就在這時,對方的身體突然一僵,轉身便鑽進了人羣中,手裡的東西卻因爲動作太過匆忙而掉在了地上。
因爲今晚是燈會,人太多,對方的身體剛鑽到人羣中便被人羣淹沒。
王明上前去撿了起來,那是一個竹籃,竹籃裡面放着一些布料還有針線。
他奇怪的盯着竹籃裡的布料和針線。
“王明,你在那裡做什麼?”石平和秦夙準備要走了,回頭發現王明奇怪的盯着一隻竹籃。
王明晃了晃手裡的竹籃:“剛剛有一個奇怪的人站在主子身後,我才喚了一聲,對方就嚇的逃走了,丟下了這個!”
王明的嗓音裡充滿了抑鬱。
他的聲音有那麼可怕嗎?對方居然聽到他的聲音就逃跑了。
石平立刻指着王明嘲笑了起來:“你也有今天。”
秦夙目光淡淡的掃了一眼竹籃裡的布料和針線,竹籃上面還刻有兩個字,似乎是店鋪的名字,擡頭掃了一眼,街邊一排花燈後面的一家布莊名字,正好跟這竹籃上所刻的名字一模一樣。
※
秦夙等三人將竹籃送到了布莊裡,布莊的老闆一眼認出竹籃是自己店裡的。
“沒錯,這是剛剛一位姑娘來店裡買的。”老闆一口咬定。
“老闆是否認識那位姑娘?”
老闆搖了搖頭:“我還真的從未見過那位姑娘,那位姑娘是個大美人呢,這籃子裡的布料和針線,是她打算給她未出世的孩子縫製衣裳的!”
未出世的孩子!
這幾個字沒來由的如一把錘子打在了秦夙的心上。
孩子……初兒……
如果他的初兒還活着,這個時候也該好幾個月了,可惜……
想到初兒,他又自嘲起來。
說不定,某人根本就不想生下初兒,可惜,他還一直心心念念那個孩子。
她走的這麼絕然,就算當時她知道懷了初兒,她也會狠心不要的吧?就像他狠心的與他恩斷情絕,又狠心的殺了華瑤一樣。
“這個籃子就放在這裡,如果老闆看到了之前買布料的那位姑娘,就把這個籃子還給她吧!”秦夙淡淡的說。
對於一個對自己孩子這樣疼愛的女人,不會是壞女人。
“好。”老闆答應着點頭,接下了籃子。
從布莊裡出來,石平和王明兩個皆可看出秦夙神情的異狀。
自從柳雪顏離開秦國之後,秦夙的臉色總是冷漠如冰的,此時,那冰寒一般的臉上,卻又似抹上了一層寒霜。
他們兩個不明白秦夙的情緒爲什麼會突然變成這樣,畢竟……柳雪顏曾經懷孕又小產的事情,他們是不知道的,只是,這個時候,不要說話,只是默默跟着他,一定不會錯的。
繞過了人多的街道,秦夙等人回到了客棧。
纔剛進客棧,一道白色的人影迎面撲來:“夙,你終於回來了。”
秦夙臉色的神情溫和了些,輕拍了拍白色人影的肩膀:“寧兒,怎麼了?”
“你們都出去了,就我一個人在客棧裡,我好害怕!”秦夙懷裡的薛寧兒驚恐的望着四周的那些守衛。
秦夙扶着薛寧兒上了樓,到了她的房間方推開了她,將手裡的東西遞給薛寧兒,剛剛還面露懼色的薛寧兒立馬眉開眼笑,拿着手裡的糖人蹦了兩下。
“是糖人,你怎麼知道我喜歡吃糖人的?”
秦夙只是淡淡的說:“你喜歡就好。”
“喜歡,我很喜歡。”薛寧兒發現秦夙的表情不太對勁,擡頭關心的看着他:“夙,你怎麼了?是不是很累?”
“有點。”
“那你要趕緊休息,趕了一天的路,應當累壞了。”
秦夙扶了薛寧兒坐下:“你的身子本來就弱,讓你在王宮裡待着,你堅持要跟來,顛簸了這一路,你也該累了。”
薛寧兒仰起下巴,衝秦夙搖頭,認真的說:“只要不讓我一個人待在王宮裡,累我也不怕。”
“傻丫頭。”秦夙又拍了拍她的肩膀:“天色晚了,你趕緊休息吧,來人哪,好好伺候薛姑娘休息。”
薛寧兒打了個哈欠,本來還想堅持,實在是太倦了,只得答應。
秦夙從薛寧兒的房裡出來,回到了自己的房間,房間內沒有點燈,而房內,已有一名侍衛在等着他。
“陛下!”那人恭敬的向秦夙單膝跪地行禮。
秦夙倚在椅背上,下顎微微收緊:“怎麼樣,查清楚了嗎?”
“回陛下,屬下已經查遍了齊王府,並沒有陛下您要找的人!”那人恭敬的回答。
沒有!
秦夙臉繃緊了幾分,瞳孔迸射出厲色:“齊王府的別院你也全部查過了?”
“已經全部查過了,就連齊王府的密室、密道也全部查看過!”
難道柳雪顏並且沒有跟隨齊王回大周國嗎?
秦夙瞳孔驟然又緊了緊。
既然兩人是一起離開的,不可能不在同一個地方。
“再繼續找,這一次,擴大到整個月城!”
“是!”
“另外,齊王府最近有沒有什麼動靜?”
“齊王府最近都在準備齊王晉封太子的事宜,暫時並沒有其他的動靜。”侍衛一本正經的回答。
“好,孤王知道了,你下去吧!”秦夙揮了揮手。
“是!”
侍衛走了,秦夙起身走到窗邊,碩長的身形佇立在那裡,窗外的月影從窗外照進,映照在秦夙的身上,將他孤單的身影投射在地上。
窗外無數家燈火亮起,只要秦夙所在房間的窗戶始終沒有亮燈。
※
雪顏幾乎是一路逃回了青雲閣。
她到達青雲閣的時候,形容有些狼狽,她扶着門框喘息,頭垂着,髮簪不知掉在何處,長髮散落了下來,遮住了她的臉頰,一眼看去,會讓人以爲是無臉女鬼。
即使是身爲鬼魂的雪冰,也被雪顏的這一模樣給嚇到。
本來正在吃桂花糕的雪冰,一下子將嘴裡的桂花糕吐了出來,心驚的盯着雪顏,待仔細看清了對方之後,雪冰才鬆了口氣。
“我當是誰,原來是你,你這是扮鬼嚇鬼呢?我可不會輕易被嚇到的!”雪冰說罷,將嘴裡未嚥下的桂花糕用力嚥了下去。
雪顏幾乎是攤坐在軟椅上,頭依然垂着,也沒有說話,燈光下的她依然看着讓人感覺陰森恐怖。
雪冰剛嚥下去的桂花糕在喉管裡哽了一下,差點將她噎死。
好不容易嚥了下去,雪冰便用奇怪的目光盯着雪冰:“你這是怎麼了?突然變成這樣?你不是說要去買布料和針線的嗎?怎麼沒買就回來了?”
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雙手,想來,她的籃子是丟在了糖人攤附近了。
因爲怕見秦夙,所以將籃子也給丟了。
“他來了!”雪顏緩緩擡起頭,淡淡的吐出了三個字。
他來了?“誰來了?”
“秦夙!”
雪冰驚的叫了一聲:“不會吧,他怎麼來了?他是來找你的嗎?”
“不知道。”
聯繫雪顏剛纔的反應,雪冰猜測道:“所以,你剛剛那個樣子回來,是因爲見到了他,所以就被嚇回來了?”
雖然不想承認自己孬種,可這個舉動確實孬。
“他現在已經來了,你打算怎麼辦?”
“我是不會見他的!”雪顏一字一頓的說:“他現在尚不知我是不是在這裡,只要我巧妙計算,他是不會發現我的,如果不出意外,齊王冊封爲太子之後,他就會離開的。”
“你真的不願意見他嗎?”雪冰試探的又問了一句。
雪顏自嘲一笑:“想來,他現在應該很恨我,放走了他的殺父仇人,又留下了絕情信不告而別,他也應當不想見到我。”
“你打算一直躲着他?”
“你知道原因的,又何必再多問呢。”
“都是那個齊王,你就這樣打算繼續助紂爲虐下去?”雪冰氣憤的道。
雪顏搖頭:“我總覺得,還有其他辦法可以救秦夙,只要我找到了解藥,我會讓他千萬倍的付出代價,但是在那之前,他必須要好好的活着。”
只有他活着,秦夙才能活着。
末了,雪顏微闔下巴,皮笑肉不笑的又補充了一句:“即使我現在受制於他,但是,他現在的一舉一動都還在我的掌心裡,他想要做太過分的事,也得我允許才行!”
望着雪顏那張陰森的臉,雪冰下意識的後退了一些。
“你你你……你是雪顏嗎?”
雪顏臉上重新露出笑容,促狹的衝她眨了眨眼:“姑姑,我不是雪顏是誰呀?”
剛纔她的表情,看起來真恐怖,一瞬間讓她以爲眼前的人不是雪顏,而是別人。
“比起他來,我覺得你更可怕!”雪冰吐出了一句。
“如果我不能比他狠,我就只能受他擺佈,怎麼說,我也是比他多受了幾千年教育的人,有些東西,我只是不計較,但是,不代表我會任他唯所欲爲,更何況……”雪顏輕撫小腹,眼裡的慈愛溢了出來:“爲了我的孩子,我也不能讓自己軟弱。”
雪冰敬佩的看着雪顏。
“難得你在這種情況下,還能這麼堅強。”雪冰笑看着雪顏道:“看來,我當初選你是對的。”
“除了這一點,你其他的占卜簡直一無是處,如今的情況,有哪一點與你的占卜一模一樣?”
“……”哪壺不開提哪壺。
雪冰默默的轉頭出門回自己的房間去了。
雪顏好笑的搖了搖頭。
這個雪冰,到現在了,她這麼在意她大祭司的面子和裡子,無可救藥嘍。
收起視起望向窗外,窗外繁華街道的燈火排排,是那麼明亮。
忽然又讓她想起在街上看到秦夙時的情景,心……又亂了起來,手掌輕貼在小腹上,似乎也感覺到了裡面孩子的心跳。
初兒,你是不是也想你父王了呢?
※
秦夙突然來到大周國參加周季的太子冊封大典,周季因爲同浸在喜悅中,第二天就要冊封了,頭天早上,他才得知了這個消息。
當即他便命人去請了雪顏。
秦夙要來參加他的太子冊封大典,能有什麼好事,這件事還必須得雪顏來解決。
已經是關鍵時刻,雪顏不想出門的,免得被秦夙的手下捉到蛛絲馬跡,不過,如果她不去齊王府,周季一定不會安心,她不得不走這一趟。
乘馬車沿着小路一路到了齊王府的後門。
齊王府的管家一如既往的等在齊王府的後門等着雪顏。
雪顏一樣的黑色鬥蓬黑帽黑布覆面。
那管家領了雪顏走在後門處的長廊上,突然,齊王妃身邊的兩名侍女攔住了二人的去路。
“管家,王妃娘娘有事找您,要您現在過去一趟,還請管家現在隨我一同過去。”
“可是……”管家眉頭皺緊:“王爺派給了我重要的任務,我……”
“送人是嗎?是不是要帶路到王爺那裡?”其中一名侍女指着另一人道:“就由她帶路,你同我去見娘娘。”
“這……”管家猶豫着還想拒絕。
那侍女的臉色倏變,聲音也尖銳了起來:“管家,你是齊王府的管家,王妃娘娘是齊王府的女主人,難道王妃娘娘的命令,你也想抗不成?”
雪顏低眉垂首着,輕道:“管家,你儘管隨她去。”
“是!”雪顏這樣說了,管家只得答應。
然後,管家便隨那名侍女走了。
留下的那名侍女有前頭領路,對身後的雪顏冷冷道:“跟我來吧。”
雪顏未說話,只是跟在那名侍女的身後,出了長廊要直走,那名侍女卻帶着她拐了彎。
雪顏也沒有開口提醒那名侍女方向錯了,還是平靜的跟在她的身後。
不一會兒,那名侍女領着雪顏到了一個一個精緻的院子裡,院子裡菊花開的正好,一朵朵金黃晃眼。
那名侍女直領着雪顏到了院子裡的正房內。
雪顏腳下未有任何停頓的跟着侍女跨過了門檻。
在客廳裡,一名身形削瘦,頗顯蒼老,卻衣着華貴的中年女子坐在主座上,自從雪顏進門,那人的目光便未離雪顏的臉。
雪顏未有任何驚訝,微笑的側身行了一禮:“民女見過王妃娘娘。”
吳映蓉卻是驚訝了,她從未見過雪顏,她卻識得自己。
“果然是個聰明伶俐的,怪不得……”吳映蓉話裡藏了鋒:“王爺會這樣喜愛你。”
“王妃娘娘怕是有所誤會,民女和王爺只是朋友而已,王妃今天特地喚民女過來,想必也是誤會了什麼。”
“誤會?”吳映蓉冷笑:“真的只是誤會嗎?”
“是!”雪顏一字一頓:“民女從未想過與王爺有任何瓜葛,也不會成爲王爺的女人,更不會成爲王妃娘娘您的威脅,您儘管可以放心,明天之後,您是太子妃,將來就是母儀天下的皇后娘娘,不會改變。”
雪顏的這些話,聽在吳映蓉的耳朵裡,卻是譏諷。
她的目光忍不住盯在雪顏的小腹上。
就是那裡,已經有王爺的骨肉,偏偏……她還口口聲聲說不會與王爺有任何瓜葛,真是笑話。
另一邊,雪顏只算出吳映蓉會找她麻煩,因爲事情關己,她的占卜無法出結果。
所以,吳映蓉會做什麼事,她只能見招拆招。
只見吳映蓉微笑的向身旁的侍女招了招手,立馬有侍女端了一杯水過來,然後吳映蓉示意那名侍女將水端給雪顏。
“既然如此,就喝下這杯水,就當是我向你賠罪!”
接過侍女遞過來的水杯,僅聞了一下,雪顏就聞出裡面濃重的紅花味道。
她神色微變,當着吳映蓉的面,將那杯水喝了下去。
“王妃娘娘,這樣行了嗎?”雪顏將空碗遞了回去。
“你走吧!”吳映蓉滿意的揮了揮手。
等出了門,雪顏擰了一下衣袖,有水從裡面流出來,地面溼了一片。
這點小伎倆也想對付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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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顏剛出了齊王妃的院子,準備去找齊王,齊王的小廝突然攔住了她。
“雪姑娘,王爺現在有客,要您先避一下。”
“有客?”
“對,秦國的曜王陛下來訪。”
---題外話---
親們週一愉快,後天加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