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記,您吃點飯吧?”
黃秘書端着一個盒飯放在凡靜面前的辦公桌上:“您從中午到現在,就水米未沾了。”
正用右手拄着額頭髮呆的凡靜,放下手後強笑一聲的說:“算了,我不餓。”
“那我給你泡杯茶吧。”已經聽到凡靜將被免職消息的黃秘書,心中重重的嘆了口氣,放下盒飯剛想去替她泡茶時,市委辦公室主任、市委秘書長李勇平出現在敞開的門口。
“李主任,你進來吧。”
雖然知道大勢已去,但凡靜還是想在手下表現出用尊嚴強撐着的鎮定:“黃秘書,替李主任泡茶。”
黃秘書答應了一聲,手腳麻利的泡了兩杯茶,然後又對滿面愁容的李勇平點點頭,就悄悄的退出了辦公室。
唉,本以爲做了市委書記秘書,只要好好表現幾年,到時候下放混個縣長書記乾的,可誰想到竟然會出了這事……黃秘書心裡唉聲嘆氣的替凡靜掩上辦公室的門,轉身後,才發現有個單薄的人影,正倚在走廊的牆壁上,默默的垂頭哭泣。
“咦,這不是糖糖嗎,你怎麼來這兒了?”黃秘書一愣,馬上就看出這個人正是凡書記的掌上明珠周舒涵。
周舒涵反手擦了把淚水,強笑一下:“黃叔叔,我媽媽不準吃晚飯吧?”
黃秘書搖搖頭:“凡書記心情不好……現在李主任在裡面,等李主任走了後,你去勸勸她吧。”
“嗯。”周舒涵低低的答應了一聲。
……
看着眼前這位從鶴北調過來的得力干將,凡靜眼睛有些發紅的笑了笑:“勇平,你吃過飯沒有?”
李勇平搖搖頭,坐在沙發上,開門見山的說:“凡書記,你有沒有向上面反應一下今天的真實情況?”
李勇平所說的向上面反應情況,就是期盼花系大佬,能夠將本次事件的責任多少‘推給’秦關寧一點,籍此好力保凡靜。
凡靜當然明白李勇平的意思,再次笑着搖搖頭:“已經和花部長、李書記他們都詳細闡述本次事件的經過了,但這件事的影響力太廣,連一號首長都驚動了,他們……”
說到這兒,凡靜閉嘴不語,但意思卻相當的明顯:連一號首長都被驚動了,誰還敢來保她?更何況,這時候楚系陣營肯定會藉此來痛打落水狗,讓她嚐到背叛楚系的苦楚。
李勇平沉默了片刻,低聲說:“我覺得,在不久前樑惠民書記空降冀南時,楚系很可能就一直在等機會。”
既然大錯已然鑄成,根本沒有絲毫的挽回餘地,凡靜反而慢慢的冷靜了下來:“是的,眼前,這不就是個好機會麼?可這又能怪誰呢?”
其實,李勇平來找凡靜的意思,就是想讓她從周舒涵男朋友那邊想想辦法,畢竟這件事是那個毛孩子惹出來的,如果他們眼睜睜的看着凡靜落馬,好像也太不地道了。
不過,這種事,李勇平還真不好意思,也不敢明說出來,只是一臉無奈的點點頭,隨即就陷入了沉默。
幫幫幫……
就在凡靜和李勇平相對無語時,辦公室的門被敲響。
“進來。”凡靜挺了一下腰身。
門開了,周舒涵走了進來。
看到女兒那雙通紅的眼睛,凡靜心裡驀然一疼,連忙從椅子上站起來:“糖糖,你怎麼來了?”
“李、李叔叔。”周舒涵抿了一下嘴角,又和李勇平打了個招呼,才說:“媽,要不我今晚去趟京華吧。”
凡靜一呆:“你去京華做什麼?”
“我想去楚家……”
周舒涵剛說到這兒,凡靜臉色大變,猛地一拍桌子:“糖糖!你胡說什麼呢?”
周舒涵搖搖頭:“我沒有胡說,我覺得現在除了楚家,再也沒有人能夠救得了你了”
凡靜狠狠的咬了一下牙,冷冷的哼道:“哼,我最多被組織上撤職,最多從此不當官了……”
周舒涵打斷凡靜的話:“媽,不是這樣的!”
凡靜和李勇平齊齊的一驚。
凡靜感覺已經冰涼的手足,更加的僵硬,吃吃的問:“你、你說什麼?”
周舒涵慢慢的坐到沙發上,眼睛盯着地板:“剛纔他、秦關寧給我打電話來說,據他得到的消息,京華有很多人都做好了準備……準備等你被免職後,徹底清掃外公這一系的官員……”
“什麼!?”凡靜和李勇平猛地一呆。
在官場上,雖說向來講究不動則已、一動就要你命的狠辣。
可凡靜和李勇平,還是沒想到,別人不但要將凡靜拉下馬,而且竟然想一棍子把所有的凡系官員全都打趴下。
狠!
毒!
而且還讓人無話可說!
這就是背叛強硬的派系的慘痛後果!
在凡靜看來,她這個市委書記不做了,大可以去經商,照樣可以憑藉以前的關係,風風光光的過一輩子。
可她萬萬沒有料到,早就對她不滿的別人,會用這種狠毒的方式來懲罰她!
秦關寧雖然是個孩子,但他那些親人,無一不是手眼通天的人物,能夠打探到這樣的消息,根本不足奇怪。
況且,在這種嚴峻的形勢下,他不可能撒謊的。
秦關寧告訴周舒涵這個消息,很可能是他家大人教給他故意給這邊通風報信的。
當然了,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讓所有的凡系官員,做好被清洗的準備!
京華那邊既然傳出了這樣的風聲,足以證明花系和李系,都已經將她和整個凡系,看作了棄子。
這就是政治,事關自己利益時,充分體現出了它的冷酷殘忍的本來面目。
在得到這個消息後,周舒涵雖然不懂官場,但她卻也從中嗅到了天塌地陷危險感,這才趕緊的來到市委,和凡靜商量一下,前往京華楚家‘負荊請罪’,祈盼人家看在她和楚揚昔日的情分上,能夠放除凡靜之外的凡系一馬。
眼見整個凡系被清洗,這都是我自作聰明惹得禍……
凡靜心裡裡翻來覆去的唸叨着這句話,渾身的力氣彷彿一下子都被抽走了那樣,軟塌塌的癱坐在椅子上。
要不是當初我估計柴慕容,又怎麼會讓媽媽誤以爲我和楚揚之間沒感情了呢?更不會讓她改投花系……在凡靜傻了的時候,周舒涵心裡也在流着血。
砰!
就在屋子裡的三個人都不知道怎麼辦時,辦公室的門被人推開,李文東風風火火的跑了進來,上氣不接下氣的:“凡、凡書記!李、李主任……”
他剛想說什麼,卻看到了站在一旁的周舒涵,馬上就閉上了嘴。
凡靜就像是沒看到李文東那樣,仍然呆呆的望着桌面。
倒是李勇平,見李文東臉色很不正常,趕緊的從沙發上站起來:“李局長,發生什麼事了?難道那個楚揚保鏢公司的總經理提前逃了?”
“沒、沒有。”李文東雙手連搖着,深吸了口氣,擡起頭來說:“凡書記,李主任,我和宗副廳長去抓捕夜流蘇時,見到了一個人。”
雖說李勇平在常委會中的排名要低於李文東,但眼見大家腦袋上的烏紗帽都保不住了,也顧不得這些了,索性直接問道:“李局長,這時候別賣關子了,你看到誰了?”
“我看到楚揚了。”
“楚揚?楚揚是誰?”李勇平一愣。
“就是京華楚家的三太子,楚揚。”李文東說完這句話後,就見凡靜和周舒涵臉色一下子從蒼白,變成了煞白!
周舒涵張大嘴巴的急促喘息了幾口,向前走了兩步,一把拉住李文東的手:“李、李叔叔,你、你剛纔說什麼?!”
“楚揚他沒有死,他又回來了……哎,糖糖,你怎麼了!”
李文東剛說完這句話,就見周舒涵眼睛一翻,身子就向前趴過來,嚇得他趕緊的抱住了她的胳膊。
女兒忽然暈倒,凡靜的確看到了,可她更關心她的聽覺還是否正常:“文東,你剛纔說什麼?楚揚他、他沒有死?他回來了?在哪兒!?”
先將周舒涵扶到了沙發上,使勁的掐了她人中幾下,等她悠悠的睜開眼後,李文東才把今晚所發生的一切,都詳詳細細的說了一遍。
當初凡靜受到謝系打擊時,被逼到都快到了拿着女兒抵債的地步了,正是楚揚的橫空出世,纔將她從地獄中一下子帶到了天堂。
如果,假如是如果的話。
如果此時周舒涵還和楚三太子保持着戀人關係,現在他的出現,不次於一道免死金牌。
可這一切,都只是如果。
秦關寧爲了周舒涵去撞夜流蘇所引發的這一系列問題,相信楚揚早就知道了。
但人家並沒有露面,直到市局準備抓夜流蘇當替罪羊時,他纔出現在公衆面前。
這代表了什麼?
這隻能代表着:凡靜母女得到什麼樣的下場,人家無動於衷。但一旦干涉到和他有關的人,他卻適時的站出來保護她了!
由此推斷,夜流蘇和周舒涵在楚揚的心中,誰重誰輕了。
可這一切,又能怪誰呢?
等頭裡不在嗡嗡作響了,思維能力重新變得正常了後,周舒涵慢慢的擡起頭,問李文東:“李叔叔,楚、他現在哪兒?”
“就在楚揚安全顧問公司。”
李文東說:“我們在收隊時,他曾經說,他今晚哪兒也不去,就在那兒等着。有什麼事隨時可以來找他。”
再次沉默了很久後,周舒涵看着發愣的凡靜,從沙發上站了起來:“媽,今晚的事,你還是和領導彙報一下吧。我想,我該去一趟保鏢公司……”
“糖糖,你……”
凡靜知道,女兒提出要去保鏢公司,無非就是去苦苦哀求楚揚,希望他能夠勸說楚家,看在昔日的情分上,能夠高擡貴手的放凡系一馬。
如果僅僅是凡靜爲了她這個市委書記寶座的話,她肯定不會讓女兒去受這個委屈。
但現在卻不是她一個人的事兒,而是整個凡系!
所以,凡靜的心裡明明疼的很厲害,卻說不出阻止的話來。
周舒涵淡淡的一笑,低聲說:“媽,你放心吧,今晚無論如何,我也要求讓他放過我們。如果我不能完成這個任務的話,那我就再也不回來了!”
周舒涵說完,反手擦了擦眼睛,然後快步走出了辦公室。
凡靜望着敞開的辦公室門口方向,呆了很久,忽然趴在桌子上,失聲痛哭!
我會跪在你面前,直到你點頭。如果這樣還不能獲得你的原諒,那我就死在你面前!
走出市委大樓的大廳後,周舒涵擡頭看了一眼月朗星稀的夜空,心中忽然騰起了一股巨大的勇氣,腳步也隨即變得輕快起來,就像是急着私會情郎的小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