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冷玥休息靜養的這幾日,蠢蠢欲動的北明軍和復仇心切的西商軍,卻都因爲最高將帥的剋制,而保持着一種相敬如賓的距離。
雙方的營帳分佈,如同是大圓中嵌着另一個小圓,雙方站崗放哨、登高望遠的軍士都能看清對方巡邏佈防的軍士的服飾面孔,甚至所用兵戈上的累累缺口,但雙方就是沉默着對峙,似乎在等待着一個恰當的時機,在時機未來臨之前,雙方有的是足夠的耐心。
黎明山林大戰爆發的五天後,冷玥的傷總算無礙,雖然傷口處留下了難看的疤,卻也只因在肩膀,沒有絲毫減弱冷玥傾國的容顏。
看到冷玥的身體恢復如此,精神大振,南宮靖一直懸着的心,也可以放下,不由間倒覺得有些倦怠了。
五天來,南宮靖寸步不離地照顧着冷玥,待冷玥睡下,南宮靖又得處理堆積如山的軍務,等到軍務處理完畢,復到照顧冷玥飲食和換藥的時間。
這五天五夜,南宮靖未曾閤眼,靠着一股頑強意志和對冷玥深情的愛戀,在支撐着自己。
冷玥康復之日,這股動力也走到了盡頭,隨之而來的就是南宮靖迅速的疲憊,和冷玥說不上幾句話,便倒頭就睡,微微的鼾聲響起,冷玥忍俊不禁,現在輪到她,以一個愛人的身份,來照顧南宮靖了。
從冷玥和南宮靖相識至今,整整十多年過去了,印象中的自己,一直都是被他照顧着,無論是近在咫尺,還是遠隔一方,冷玥這麼想,泠泠的眼神中,飽含着感激和愧疚的熱淚,幸福婉轉地微笑着,將南宮靖扶上牀榻,卸下戰甲,蓋好被子。
就在這時,冷玥忽然想到了一件懸而未決的事情,那就是她和夏侯宇之間的事。
看着熟睡中的南宮靖,冷玥想,這或許是解決他們之間的事情的最佳時機,如果南宮靖醒過來,他鐵定不會輕易答應自己和夏侯宇會面的,就算最後他答應了,卻又不知是什麼時候。
當斷不斷,反受其亂,冷玥和夏侯宇之間,無論怎麼躲避與拖延,終究是要解決的。
趁着南宮靖無法干預之機,冷玥已然決定,要和夏侯宇見上一面,當面將所有恩怨情仇,講清楚。
確定南宮靖已然沉睡入夢,冷玥起身來到案桌之前,鋪紙揮筆,洋洋灑灑一揮而就。
這是一封以北明三軍最高統帥冷鋒的名義,讓夏侯宇來西商國營帳會面相商的邀請書。
冷玥寫完,復又看了一遍,待確定無誤之後,便交由南宮靖近旁的軍士,讓他送去北明國軍營,親手交至北明太子手中。
冷玥特別交代,一定要太子本人親啓。
南宮靖近旁的軍士,雖然還對冷玥的身份耿耿於懷,但既然主帥交代過除了離開西商國軍營之外,任何事情都不得違拗冷鋒之意,軍士也就答應了,告退而下。
不過會中軍大帳外響起一聲馬鳴聲,隨即是駿馬奔馳的清脆悠揚之聲,在秋高氣爽的渲染下,也彷彿有了一絲高遠空曠的意味。
信是從早上送出去的,沒想過剛過午時,日頭正毒着的時候,軍帳轅門處站崗的軍士就急忙來稟告說
,北明太子夏侯宇,一人單騎,前來赴約。
當時,南宮靖仍舊在睡着,冷玥於是下令放夏侯宇進來,同時將兩人會面的地點,安排在了中軍大帳外的一處小帳之內,同時冷玥要求軍帳周圍不得有人。
對於這些要求,南宮靖的近身副官統統滿足,雖然他對冷玥最終是敵是友仍舊抱着懷疑的態度,但就衝南宮靖對冷玥重視的態度,他彷彿沒有任何拒絕的理由。
在冷玥走出中軍大帳的最後一刻,她看了一眼南宮靖,嘴角露出了一個優美好看的弧度。
從轅門外走到中軍大帳的這段時間,冷玥早在軍帳中等候。雖然冷玥明知道這中間不會發生什麼問題,但這畢竟是西商國軍的地盤,而來者卻是北明國名副其實的最高總指揮,再加上和南宮靖有着“擒賊先擒王”的思想的將官並不在少數,難保他們會一不做二不休,一舉拿下這個“賊王”。
天與不取,反受其罪。
冷玥越想越是擔心,但是一想到南宮靖對自己的信任,冷玥就覺得,自己也應該信任他,和他一手訓練出來的軍士。
等待的時間似乎總是漫長,冷玥不知在軍帳中來回踱步了多少圈,到最後終於忍不住想要出去一探究竟時,夏侯宇已經安然無恙地出現在了自己的面前。
相視的那一瞬間,兩人微微有些出神。
“冷玥!”夏侯宇邪邪一笑,旋即向冷玥走了過來,展開雙臂,但是冷玥卻是一個錯身,避開了夏侯宇的熱情,冷冷一說道,“太子殿下,請自重。”
夏侯宇錯愕了一下,隨即神情恢復如初,關切地問道,“冷玥,你的傷,好了嗎?”
話甫一出口,夏侯宇纔想起冷玥的傷,是自己措手造成的。
冷玥察覺到了夏侯宇的尷尬,微一欠身說道,“多謝殿下掛心,已然全好了。”
“既然這樣,那就跟我走吧,離開這裡。”
迅猛之間,夏侯宇已然抓住冷玥的手,說話間就要往外走。
冷玥的手一甩脫,夏侯宇的身形猛然一駐,回過頭不解地看着冷玥。
“殿下,我是不會跟你走的。”
再未見到夏侯宇之前,冷玥曾在腦中多次預演過向他說出這一句話的場景,但事到臨頭,沒想竟是這麼的輕易,與決絕。
冷玥的眼睛暗自垂下,不敢,也不忍看夏侯宇臉上的失望與悲哀。
之前,南宮靖已經對他說過一次了,現在冷玥再是如是說,等於是在夏侯宇已然癒合的傷口上,按照原位置插上了一把利刃。
“什,什麼意思?”
夏侯宇怔怔發問,語氣顯得有點虛浮。
“冷玥,你是不是擔心我和你兩人不能殺出重圍?
不用擔心,在我來之前,我已經安排好了北明三軍,只待你我發出信號,他們就會齊齊發動進攻,到時疲於應戰的西商國軍自然無暇顧及我們,我們就可以趁亂殺出……”
夏侯宇還未說完,冷玥便一臉嚴肅地看着他,緩緩說道,“原來殿下的單騎赴會,竟是這麼有深度?
殿下,你還做
了多少我不知道的事情?
除了今天的事情,和私自調動安插人手到我近衛軍一事之外?”
夏侯宇一聽,良久沉默着。
冷玥也不急着催促,就只是等着,等着夏侯宇給自己一個滿意的答案。
最終,夏侯宇深深嘆了一嘆,慨然說道,“冷玥,我做的這些,都是爲了你好。”
冷玥嘴角掛着絲嘲弄,笑着問道,“爲了我好?
我給你時間,你倒是說說,怎樣一個爲我好法?”
夏侯宇臉色嚴峻,揹負雙手,緩緩說道,“首先我承認,近衛軍一事是我的錯,但正如我所說,是爲了你好。”
說到最後一句,夏侯宇注視着冷玥,希望能從冷玥的表情,看到一絲對自己的肯定,但冷玥面無表情。
“南宮琪一事,已經讓我怕透了,而且我知道,南宮琪只是你一系列報復西商國的開始,這也就是說,我還要繼續對你的安全擔驚受怕。
我受不了在你發生危險時軟弱無力的自己,我希望在你受到死亡的威脅或者是敵人的圍攻之時,第一個趕到你身邊給予你支持給予你鼓勵給予你救助的人,是我,而不是什麼火焰少主,或者是其他我根本就不認識也不放心的人。
對冷玥,你可以理解成是我小肚雞腸,是我對他人的醋意在作祟,但不可否認我的出發點是爲了你好,我希望通過掌握你的行蹤,來爲你提供更加細緻周全的保護,而事實證明,我沒有錯。”
“事實證明?
什麼事實?”
冷玥厲聲問道,夏侯宇立馬迴應道,“五天前那場激戰,就是事實。
如果不是我在你身邊有人,我怎麼會知道你瞞着我偷偷來到了南宮靖的軍營?
我又怎麼能在你危險的時候,恰好率軍趕到營救你呢?”
“夏侯宇,你怎麼知道我會有危險?
我是來和南宮靖和談的!”
冷玥發怒強調着這一事實。
“如果不是你半路殺出,這會估計我們兩國已經簽署和平條約,罷兵休戰,兩國重歸太平,又怎麼還會是今天這般不可收拾的局面?”
夏侯宇也正在氣頭上,針鋒相對道,“和平?
只要有南宮靖的存在,就毫無和平可言!
早在靈風城我們握有絕對優勢的時候我就力主要殺死南宮靖,是你的存在,才阻止了我。
現在,南宮靖已經向你我證明了他的實力,也驗證我對他的判斷,那就是隻要他存在一日,北明國對西商國的佔領,絕無安寧。”
“殿下,你認爲的和平,就是北明國對西商國的佔領,是嗎?
這就是你遲來的表態,對嗎?”
冷玥冷言相逼,夏侯宇當即答道,“是,這就是我的態度,也是整個北明三軍的態度。
我們不會撤退,我們會力戰到底,保住我們所佔用的一切東西,財產、土地、城池!”
“殿下,”冷玥揚聲說道,夏侯宇怒目而視,狠狠說道,“叫我夏侯宇,而你是我的冷玥,只是我一個人的冷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