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時候,碧桐閣燈火闌珊,丫鬟下人來來回回,極有規矩。幾個年輕人有說有笑的早早來到閣內。其他夫人也陸續到來。
聽雨軒外幾個丫鬟,一臉着急卻不敢大聲說話。
“綠竹姐姐,你快進去喊一下小姐吧,晚宴時間要到了,眉夫人怪罪下來,咱們怎麼擔待得起呀”
“哎,可是小姐最不喜歡睡覺得時候被人打擾”
“但是,但是……”
“那替我燒高香吧,總比被眉夫人扒皮強”
深呼吸了一下,“小……”就這麼硬生生的梗在嗓子,一堆人站在門口愣愣的看着,小姐慢悠悠的擡了一下眼皮,便不緊不慢的向外走去。綠竹趕緊嚥下那後邊的話,跟在小姐身後,看着這個整天一句話都不說的女孩,她是真心喜歡的,總覺得呆在她身邊很舒服。兩個人各懷心事的走在小路上,月光把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
水心出現在大廳的時候,頓時成了焦點,依舊一身黑衣,一臉頭髮,只有那根紅絲帶顯得她有些許生氣。又是一片寂靜,其實水心自己更鬱悶,有誰想自己走到哪都像消聲機一樣,帶來一片死寂。
無奈的撇了一下嘴,心底深深一聲嘆息。找了一個空椅子,坐下。
“人都到齊了,好久沒這麼熱鬧,最近事務繁忙,來遲了,都入座吧”青蕭朗朗的聲音傳來,帶着淡淡的笑意。
“莊主,來遲可要自罰三杯”
“哈哈,當然,小心兒,怎麼坐那麼遠,來過來,到蕭叔叔這邊”又是那個笑容。哎,水心心裡又一次嘆息,人類自來熟起來真是叫人無可奈何,小心兒,還蕭叔叔。
慢悠悠晃過去,這青蕭還真是耐心十足,從自己說完那句話就把手伸出來,一直保持着完美笑容。直到小身子晃到身邊,把她抱起來放在自己腿上,便自顧自的招呼大家吃飯,時不時的問水心愛吃什麼,自然得不到任何迴應,卻還是很開心的夾各種菜。
水心坐在人肉椅子上,能感到身後胸膛的震動,和那個男人身上傳來淡淡的清香。
看着眼前的酒杯拿起又放下,這酒真那麼好喝嗎?想着便把那杯剛剛倒滿的酒,拿起來,聞聞,似乎不錯,也學着其他人,一杯入口,頓時覺得倒了一嘴的麻藥,僵硬的把酒嚥下肚,立馬咳嗽起來。
青蕭哈哈大笑,一邊拍着水心的背,一邊命人拿來清水。
“雨風、蘭清,你們二人最近在南邊巡查商號,怎麼樣有沒有發覺什麼動靜。”
“父親,最近商號的運轉倒是正常,鬼域一直暗中行動,青樓、酒坊、賭坊都日漸高漲,而且有不少鬼域殺手又在江湖上行走。”
“是啊,最近倒是行動愈加頻繁詭異起來,不像是生意,倒像是尋找什麼人。”朱玉蘭清也放下酒杯困惑的看向坐在主座上的青蕭。
“會不會是他們內部有人叛離?”
“鬼域現在最爲囂張的就是右使水瀲,江湖上也沒人見過他,最多能描述上來的也就是一雙赤目,招式狠辣、濫殺無辜激起不少怨憤。”
“嗯……”青雨風剛想說什麼,卻被青蕭溫和的打斷。
“好了,既是家宴便不要再討論這些了,也怪我多次一問。”說着端起酒杯,自罰了三杯,便又寒暄一些別的事情。
“莊主,妾身實在疲累就先告辭了。”
“嗯
,回去休息吧。”輕撫着額角,轉身扶着染夕的手,微微一拜,便走了出去。
酒精在胃裡急速的化開,背上輕輕地拍打,水心先前倒是真有些睡意,可是在聽到那雙赤目時還是不由得一震,如果沒猜錯的話,客棧那個詭異的紫衣人就是水瀲。而水心的座位清楚地看着眉夫人差點沒把手帕擰爛,看來這個鬼域還真是股頗有來頭的勢力。
青蕭感覺胸前的重量,逐漸加重,低頭一看,水心頭一點一點樣子很是可愛,便不緊不慢的拍着她,果然不一會兒睡着了。
不理人們眼中的微訝,抱着水心,回到了聽雨軒。
倚樓聽風雨
淡看江湖路
看着兩側的鬼畫符,勉強認出是這兩句話。
唸完後,忽然展言一笑。
頓時如那清水澗一抹溪流緩緩滑過,柔和溫暖。青蕭本身就有一種陰柔之美,平時眉眼之間不怒而威,倒是正氣凌然。現下被月光度了一層薄霧,面龐異常的柔美。
把水心平放在牀上,那泛紅的小臉,圓圓的很是可愛。收斂起那股冷漠,現在的她倒是多了份孩子的稚氣。
“宇大哥,這就是你的孩子,真像。”撥弄着額前的碎髮,露出無瑕的左臉。
水心本是裝睡,此時被一股濃烈的情緒籠罩,更是強忍着連睫毛都不敢動。
“孩子,這麼小,心思那麼多,終究苦的是自己。”單單就那份雲淡風輕,就需要足夠的忍耐力,雖然自己極盡討好,可是這麼長的時間卻仍然不見的水心對自己的態度有何轉變,反而是那冷冷的眸光掃過來時,自己竟然有種被看透內心的狼狽。
盯着看了那張臉一陣,輕聲的說道。
“那麼,我來替你給她自由。”
青蕭眼角柔和的彎起,撐着一隻手定定的看着那半被黑髮遮住的臉。臉上的觸感靈睡夢中的水心很不舒服,老是不自覺皺眉搖頭。愛憐的撫平皺起的眉頭,清亮的眼神劃過一抹堅定,替她掖好被角,便站起身離開。
宇大哥,你沒得到的,希望心兒可以。就讓她做一隻自由的鳥,儘可能的飛吧。
水心緩緩地吐出一口氣,僵硬的轉過頭定定的看着掩上的房門。
哎,剪不斷,理還亂。
白其宇,倒是對路上客棧遇到紅眼少年的事,隻字未提。
夜裡,起了風。
水心胡亂的想着這些紛繁複雜的事,耳邊傳來風拍打窗戶的聲音,異常的煩躁。越是想忽略那煩人的聲音,卻偏偏如絲般竄入耳中。不耐的把頭上的被子掀開,起身去關窗戶。
驚恐的看着眼前的黑影,水心開始徹底的厭惡夜晚,這個沒有安全感的時間,這個總是掩藏危險的時間,這個總是和自己過不去的時間。
水心就這麼呆滯的站在房間的中央,看着那個擁有一頭銀髮的人。夜裡看不清他的面目,只有那周身的寒意,述說着生人勿進。他彷彿背了很大的東西,因爲他的身影投射進來時形成了很大的影子,倒是沒影響他輕盈的身姿。
爲什麼大家都喜歡從窗戶裡進來,不管是採花賊還是如此冷酷的“俠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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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那個人,在屋子裡看看了,便把身上的物體扔在了牀邊的躺椅上,而自己走到桌前倒了杯茶喝了起來。屋子裡只有氣流在迴旋打轉,還有微微的氣息。
“你……
”
“你去睡吧。”水心好不容易喚回了自己的理智,剛一開口便被冷冷的打斷,那個聲音沙啞,包含着歷盡滄桑的沉穩,看來這個人已是老人。來人沒有任何動作,只是僵直的坐着。
水心不是綠竹,也不是貓,所以很明智的沒去好奇桌上的物體。
聳聳肩,又睡回到牀上,卻是難得的一夜好夢。
水心睜開眼,舒服的伸了伸胳膊,想起昨天的事。立馬坐起身,撩起簾帳。她足足保持那個動作有一刻鐘纔是自己有了反應,因爲那個白頭翁消失了,因爲他留下的那個物體還在,因爲那個物體正仰面躺在躺椅上,因爲這個活物就是紅眼少年,就是鬼域右使水瀲。
水心幽幽的站起身,收斂起心神,望向門口。
綠竹他們呢,難道是?吉步想走到門口,就感覺鼻尖一縷藥香,昨天那個白頭翁便立於門口。水心當下便一臉戒備的看着他。那個人倒是絲毫沒有表情,整張臉就像是木刻的那般僵硬。
“吱呀”門被推開,灑如一室陽光,沖刷了夜間的微潮,也帶入了一個青色的影子。
“嘣”門又被關上。
青蕭,看到白頭翁是,只有一瞬間的愣怔,手下看到山莊不遠處有黑影閃動,今天又看到很多殘留的衣服碎片和鐵渣子,似乎是有一場惡戰。但青蕭清楚的知道那種化骨溶血的本事天下除了南疆醫怪的千機水,誰還能將活生生的肉體弄得只剩渣子。
看到他老人家正氣定神閒的端坐在水心屋子裡,倒是鬆了一口氣,不由得瞥向榻上,看到那雙紅瞳正看向自己,不由得皺了眉頭。
“前輩,你這是……”青蕭斟酌着開口,還是沒說完一句就被生硬的打斷。
“沒你的事。”閉着眼冷冷的扔出一句話。
“是是,那您此次前來是要。”青蕭斟酌着小心翼翼的看向那方雕塑。
“夠了,我很快就走……。”也不等青蕭把話說完,硬邦邦的喊停,萬分不耐。
“那,晚輩不打擾,前輩請自便。”青蕭無奈的回答着,溫和的看了一眼水心,輕笑着走了出去。
“嗯”白頭翁閉着眼從鼻子裡哼哼了這麼一句。
事實證明,那個老頭確實很快的就走了。水心看着他用黑布包上名叫水瀲的少年,甩在背上就往出走,臨出門時扔了一瓶藥給她。便頭也不回的消失在這個院子裡,青天白日裡瀟灑而去,倒是有來去如風的暢快。
水心摸着手裡的瓶子,打開蓋子聞聞,一股清涼之氣竄入體內,肯定是珍品。
爲什麼別人就能遇到一個曠世奇人,收自己做徒弟,得一身絕學,然後持劍走遍天下,然後……
白頭翁從始至終都沒正眼瞧自己一下,機會如流水般奔騰而去,徒留自己千思百想……
走到梳妝檯前,拉開抽屜,拿出一個小盒子,輕輕地放到裡面。卻總是感覺桌上少了什麼,仔細觀察了一番發現那個放着藍色妖姬花瓣的香囊消失了,原來這瓶藥是換香囊的東西,倒是有趣的老頭。
一旋身,坐在小榻上,上面沒有體溫,而是一片冰涼。想着那個少年平靜的眼神,還有被蒙上黑布前深深地注視,水心的心竟然起了褶皺,像是被人無情的疊成各種樣式,等拆了後留下深淺不一的痕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