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鎮子都陷入一種無盡的悲傷與恐慌,大家看到街上一個人抱着一個哭的悽慘的孩子,也是滿目同情。幾個人淡淡的轉身,走向初一他們的住處。
“初一回來了。”一個老人家靠坐在木板牀上,摸索着牀邊,渾濁的眼神向着水心他們掃了過來。顫顫巍巍的手直到握住初一的手時才露出放鬆的神情,過了一會兒,又轉向水心的位置問着“帶回了新朋友是誰呀?”
“在路上碰到的。”這個初一似乎還沒順過氣來,倔強的扭着頭,不鹹不淡的拋出這一句來。
“坐吧,初一這孩子就這樣脾氣,年輕人別介意。”
“嗯,多謝。”
“初一,還有小鐵,阿三你們去張羅些飯菜,就讓這位朋友在家裡吃飯吧。”
“是,爺爺。”老人家的話甚是有威嚴,那幾個孩子聽後也不問緣由,一起出去忙乎了起來。
屋子裡頓時陷入沉默,只有窗外樹上的那隻鳥還偶爾叫兩聲來緩解。水心保持着坐姿看着屋子的一角出神着,她很不擅長與人交流,更何況是一個老人,先不說有沒有話題或者是氣氛如何,單單就是這個代溝就足以讓他們無話可說。當然現在她是在等,等着這個老人停止打量後會問她什麼?
她有種感覺就是這個老人絕非普通,他的手虎口處有一處老繭,明顯就是拿劍摩擦而出。而且感覺是那麼的銳利,可以用一雙失明的眼睛準確的找到自己的位置。而且把那幾個小鬼支出去,肯定是想說些什麼吧。
果然……
“姑娘,我想拜託你一事,就是……。”
“哎,聽到了嗎?說些什麼裡面。”
“閉嘴,別吵,聲音太小了什麼都聽不見。”
“讓開,來我看看。”
透過本就不甚嚴實的窗戶紙上的洞,初一偷偷的向裡面看着,什麼都聽不到,從自己站的位置向裡面看只能看到水心的側面,那嘴角緊緊的抿起,頭有時會輕輕的點一下,但是嘴卻沒有張過。再看看自己的爺爺,靠着背後的靠墊,一直低低的說些什麼,眉頭皺着那無神的雙眼閉了起來,隔住本就一片漆黑的世界。
幾個人輪流的看了一番,也沒觀察出個所以然來,倒是鍋裡的粥給糊了,幾個人急急忙忙的往小竈臺跑去。
屋子裡也聞到了那股飯焦味,老人家輕笑着搖搖頭,頭轉向窗外。
“我這一生造孽太多,終究會連累這裡的人,情字一把利劍我拿着它刺傷了太多人,人少年時以爲輕狂無錯,可是最終也得還那些債。姑娘雖然我的請求很是強人所難,但是我可以感覺到你身上那股純淨的氣息,無慾無念。這是福也不是福,註定要受些磨難方纔能成長起來。”
“可是我……”
“你先不要拒絕,其實我也並非要強人所難,只是希望你在必要的時候,可以不要袖手旁觀。”
“我想敢問前輩,您到底是爲何相信我有這個能力,我或許並不能完成這件事,您就不怕我有什麼邪念嗎?”
“哈哈哈,這雪影寒翠可不是凡物。”
“雪影寒翠?是什麼東西?”水心疑惑的看着那個老人瞬間笑得鮮活的臉,一時間越來越多的謎團將自己環繞起來。
“既然不知,便是有人不願你知道,我也不便說,只是這個東西在你身上,可保你不會受些毒物侵害。”還有就是追蹤的功能,當然這個事情老人也沒有說。
“那不知您該如何稱呼。”這倒是稀奇,水心還是第一次有興趣想要知道一個人的名號。
“無名小卒,不足掛齒,不嫌棄就喚我一聲柳爺爺吧。”
“好,柳……。”
“爺爺,爺爺飯好了。”小鐵呼呼的跑進來,臉上的黑灰抹得到處都是,只留大白牙齊齊的排列着,水心不由得輕笑出聲,搞的阿鐵一臉的紅暈支吾着又跑了出去。
一時間屋子裡充斥着溫馨的氣息,粗茶淡飯卻吃得人情味,想起了當時的虎子家,那個清新的小村子。水心不甚言語但是此時收斂了自己的疏離和寒氣倒是一個安靜的姑娘,其實她也就十五歲,與那些十二三歲的孩子坐在一起偶爾綻放一絲笑意。
落日的來臨,又夾帶着人們的恐懼,瀰漫在鎮子的上空。水心回到客棧的時候路上基本已經沒什麼人,客棧門口那個小二正在焦急的張望着,看到水心的身影時鬆了一口,老遠就迎了上來。
對於他來說好伺候,給賞銀多的客人就是貴客,此時一邊嘮叨着述說自己的擔心。
大廳裡依舊很冷清,據小二說那幾個江湖人還沒回來,水心下意識的看向窗邊那裡坐着一位一身暗灰色衣服的人,背對着過往的人,桌上放着一柄長劍,此時正望着窗外手裡端着酒杯。
似是感覺但有人看他,扭過頭來掃了一眼便又看着外面,水心對這些江湖上的人不甚瞭解,更別說有什麼認識的,當下也沒在意就往自己的屋子裡走去。
那三個人最終也沒有回來,而鎮外的樹林裡多了三具屍體,同
樣的死狀悽慘,同樣的被吸了血。
這件事被傳得沸沸揚揚,有人說鬼神作怪,所以道士忽然多了起來,寺廟香火也旺了起來。有人說是這裡水土不好,所以很多人搬走了,而各種的武林人士卻多了起來,彷彿是一羣餓狼循着血腥氣而來。
水心很是不解這種情況,看着這個透露着古怪的地方自己的其實也生出了怯意,自己的武功可以趕走山野盜賊,可以拼死與小童一戰,卻不知道遇上那個吸血鬼的時候會不會僥倖逃脫。
摸到懷裡的一個硬物,放到手裡仔細的端詳了半天,也沒見什麼特異之處,只是刻着一隻活靈活現的鳳凰。沒錯,這就是朱雀神令,是那個柳爺爺讓她保管的東西。
水心小心的把它放入那個錦囊之中,躺在牀上看着這個手掌大的東西,心裡急速的轉動着。這樣一件江湖人夢寐以求的東西就在自己的手上,長期帶在身上不免會遭到什麼無法預料的事情,而被居心叵測之徒拿走,所以必須尋覓一個地點好生的存放。
“吱呀“隔壁的房門打開,聽着有腳步聲出去,極輕。水心想到了那個灰衣人,猛然翻身坐起透過窗戶的縫隙看向外面。
“宣揚大俠,這都快晚上了,您還是不要出去的好,這幾天……哎,大俠,你……。”也難怪人家是大俠,武功高強說不準還能抓了那個魔頭,當下也就喃喃的點點頭。
那個名叫宣揚的,連頭都沒轉一下,只是頂着一個壓低的斗笠默不作聲的走了出去。小二遙望了一眼,便轉了回來,可是正要關的時候一個人影又竄了出去。
“啊呀,我的客官吶,您怎麼也這麼晚出去,那個吸……”門被勁風一掃啪的一聲關上,那個小二跳腳的聲音被隔斷。
宣揚,第一賞金獵人,一身灰衣頭戴斗笠,武器是七寒劍。當然這個江湖上廣爲流傳的特徵水心是不知道的,但是不代表別人不知道。此時他正行走在街道上,孤寒的身影在落日之中更顯得無比冷漠。對,他就是與與水心比鄰而居的灰衣人。
越走越遠越是荒涼,已經走出了鎮子,水心跟在後面忽然想到了一首詩。
枯藤老樹昏鴉。
小橋流水人家。
古道西風瘦馬。
斷腸人在天涯。
雖然比不得唐吉可德的一腔熱血,但是現在這片木然的蕭索還是忍不住讓人一陣感慨。那個人查看了幾處案發的現場,便又往回走了。水心很自信自己的輕功,在暗處觀察此人,樹林裡陰深深的很恐怖,樹葉沙沙的聲音更是平添一些不安。
“這不是宣大俠麼,你也出現在這小地方,看來這次這個案子有些棘手。”幾個人拱手向這邊走來,瞧他們的衣着,看來是客棧那三個江湖人的同門,想必是來查看的。
“……”那三四個人,熱情的過來攀談,只換來徹底的無視。這幾人倒是絲毫不惱,只是一拱手又走向了別處。看來這件事牽動了很多人的關注。
“鐺鐺”兵器相撞的聲音,水心豎起耳朵一聽便見那個人影忽然衝了出去,自己也急忙跟上。水心依舊隱在暗處,看着那個戰場。只是瞥見那個人影的時候,心不禁的揪了一下。
一個長髮飛揚的人立在枝幹上,鄙夷的看着底下幾個狼狽的身影,殷紅的嘴角勾起來。
“就憑你們也妄圖報仇,一幫廢物,這點蒼派在我眼裡連替我提鞋都不配。”江湖人最重視的就是這個門面問題,這個人卻卻字字都在譏諷。
“你這個畜生,謀害一些老百姓算什麼英雄好漢,有本事衝着我們來。”一箇中氣十足的聲音響起,那個男子濃眉大眼倒是個忠誠之士的面目,他憤恨的看着那個人,長劍直刺而去。
“想死還不容易,放心少不了你。”那人不緊不慢的說着,看着長劍飛來,足尖輕點便向一隻雨燕一般飛了起來,順着樹幹一直往上。點蒼派的那名弟子,一劍未中借力迴旋也向上追去。
那人看似在逗弄玩物,翩然飛舞總是在劍碰到衣角的時候,猛然飛開。不時地還要輕笑兩聲,下面的幾人一方面覺得要遵守江湖道義不得一衆欺多,一方面看着師兄被戲耍又義憤填膺,躊躇着。
“唰”一下那人的衣袖竟然伸出一丈多長,瞬間把點蒼派的那名弟子纏了起來,繞過一枝較爲粗壯的枝杈,跳到了地上。黑色的長袖一端在手裡,一端卷着一個人。
那人立在地面上,伸出那隻空的手來,捋捋自己的頭髮,猛然一甩不知道她到底幹了什麼,只見那名弟子忽然慘叫開來,猛烈的掙扎。這時那剩下的幾人便再也忍不住,舉劍齊攻。只是那人絲毫不費力氣的憑藉這一隻手,抵擋着凌厲的劍光。
“刺啦”衣帛斷裂,一名點蒼弟子趁機隔斷那人衣袖,接住被捆縛的師兄。
那人已沒有了氣息,眉心插着一根髮絲,那髮絲仿若長到了裡面。何其荒唐,一個人瞬間便被一根頭髮絲所殺,是那人太強還是這羣人真是無能的厲害。
憤怒又時也是一種動力,但更多的是死亡的催命符
。
最終,那幾人無人倖免;最終,他們沒有報仇反而搭上一條性命。
“樹上好玩嗎?躲躲藏藏,倒是你們這些虛僞君子的口頭語。”水心一聽不由得一驚,當下四處尋找竟然沒發現那個灰衣人的身影。樹下的那方怪物已經將那張臉轉向了自己待着的方向,後悔已經不足以形容水心此刻的心境。好奇心不只能害死貓,人也會被害死。
一躍而下,同樣的黑衣翩飛卻是端了個爽利與冷酷,高束的馬尾貼在耳後,耳垂一邊銀環晃動,一邊紫色水晶石泛着幽光,倒不失爲一個俊美的少俠。
“嘖嘖,倒是個稀罕的物件,想必會是美味。”
“想吸你爺爺的血,你還沒那個資格。”水心挺直腰身,遇強則強,姿態一定要有。
“哈哈哈,不知死活。”
那人仿似一隻烏黑的蝙蝠,撲面而來。水心瞬間抽出腰間的赤煉,猛然甩向他的面目。那人似乎沒想到水心的內力醇厚,一頓閃向一邊。水心最大限度的舞着赤煉,手隨心動倒是舞的密不透風,那人也沒辦法只能用心的抵擋,看似是要耗盡水心的體力。果然強敵當前,速戰速決纔是最好的方法,時間流逝水心的體力也在流逝。
“啪”紅鞭擊向那人,他卻鬼魅的移到一邊,身後的樹轟然倒地。停下動作,水心額角流下了汗滴。
“到我了。”一甩袖,那衣袖筆直的捲來,揮鞭抵擋卻纏在一起,扯不開。
“咯咯,我都等不及了。”然後快速的向水心靠近,卻猛然一頓,就在這一瞬間。凜厲的劍氣從側面襲來,寒光一閃,那人被逼退,長袖也被削斷,立在不遠處看着水心沒有動作。
“南疆神醫是你什麼人?”
“不認識。”
“我還會來找你的。”說完那人便莫名其妙的轉身躍入黑漆漆的樹林深處,宣揚一見立馬追了上去。
水心擡手摸着脖頸處鼓動跳躍的經脈,忽然激起一陣雞皮疙瘩。放鬆下神經,靠向身後的樹幹。忽然耳邊嗡嗡的劍氣襲來,迅速的彎腰就地一滾,樹上釘着一支箭。還沒站穩便嗖嗖的又來了幾隻,水心慌忙的用赤煉抵擋,不過還是被劃傷。
傷口的地方,麻癢起來不過倒是沒怎麼擴散,像是被什麼東西控制住了。水心凝神對抗着暗處的箭羽,幾個虛晃瞬間竄入射箭的方向。注入內力的赤煉瞬間像一把筆直的長劍,刺向一處。
“噗通”一個全身裹着的黑衣人掉下樹來。
如此那些人倒也不在隱蔽,閃出來持劍,與水心打鬥起來。以一敵四,水心的長鞭夾帶着強勁的內力,向那幾人掃去,硬接得人一口鮮血噴灑而出。水心體內遊動衝突的內力,令她一波波的失去理智,下意識的揮舞着長鞭。
“噗”肩膀一痛,換回了一些理智,水心看着面前舉劍刺在自己左肩的蒙面人,一時震驚。
“綠蕪”
“你”肩上的劍頓時消失,水心疼的只抽氣,看着綠蕪那不可置信的眼,勾起嘴角。真不知道古代人是怎麼想的,一塊破布能遮住什麼。綠蕪那雙眼睛露在外面,泄露出自己全部的思想。
“既然認得我,便更要死。”
又是一劍刺來,水心急忙後退,一邊揮着赤煉拖住她的攻勢。自己這是自作孽不可活,平白無故的惹上這些仇家。
兩人又交鋒了幾十回合,水心吃力的應對着這五個人的圍攻,氣勢逐漸緩和起來,綠蕪看中機會,舉劍刺向水心的心口,“鐺”被擋了開來。
原來是返回的宣揚,他站在水心的面前,劍指着那幾個人冷酷的吐出一個字“滾”。
大家都明白,如果第一賞金獵人出手必不會佔到什麼便宜,綠蕪不甘心的看了眼水心轉身離開。水心一下癱軟在地,肩部的那一劍有毒,她氣吁吁的看着站得筆直的宣揚,那人卻無動於衷。只見她吃力的從懷裡掏出一個瓷瓶,往嘴裡倒出一顆,掙扎的坐起來運功調息。
宣揚始終沒有伸出援手,若無其事的靠在一棵樹上,望着夜空出神。那抿着的脣角說明他現在心情很不好,不知道這個到底是什麼人,自己堂堂天字第一號的人要來保護她,武功這麼差,長得也一般。收回視線看着地上盤膝而坐的水心,撇了下嘴,哼倒是個硬骨頭。
水心睜開眼時,便看見宣揚正靠着樹站着,一股火升騰起來。
“你把我當誘餌。”
“是你跟來了,豈能賴別人。”一句話把水心堵得死死的,看不出這個悶葫蘆倒是個牙尖嘴利的人。一時間兩人無語的一前一後的走出樹林。
水心感覺自己又惹上了麻煩,嘆一口氣,緊緊衣領跟在宣揚的身後。
月色悽美,照了個一世亮堂。兩人拉長身影,拖動在孤寂的古道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