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莫關說的話是真的,遊沐跟他有過約定和交易,他的存在和行動目的只有遊沐知道。
遊沐死亡那天晚上,他深夜出現在醫院,還主動獻血給急需搶救的自己,是否並非偶然?他有什麼目的?
高零拼命讓自己冷靜下來,試着站在莫關的立場和角度去思考。
莫關的存在是一個高度機密,遊沐一死,他就會失去了連線,深陷黑暗,孤軍作戰,無法脫身。
他第一時間找到遊沐的搭檔,也就是自己,這是正常的思路,也是唯一的做法。
他獻血給自己,是爲了救活和遊沐有最深聯繫的自己?
僅此而已?
高零不自覺地從口袋裡掏出一顆酒心巧克力,打開包裝紙的動作急促卻不順利,最後還沒解開就掉在了地上。
“前輩,你知道莫關的存在嗎?遊沐還活着的時候。”柯飛俯身撿起,慢慢拆開包裝紙,把光澤漂亮的酒心巧克力放到高零手裡。
巧克力的醇香在口中瀰漫開來,隨之化開,中間的酒味即刻融合在一起,觸動高零的神經,令他清醒不少。
高零搖搖頭,不想再多說什麼似的,索性還閉上眼睛,靠在沙發上。
“前輩不覺得這是搭檔對你的背叛嗎?私下找人潛入調查,明明調查的方向就是你們一起在查辦的事件,卻不告訴你。會不會是打算單獨邀功?”
柯飛話音還沒落,高零猛地睜開眼睛怒瞪着他:“遊沐絕對不是這樣的人。他沒有把莫關的事情告訴我,一定有他的原因。”
第一次在秦易那裡得知遊沐文檔裡有一個高度加密文件,高零確實有一點不是滋味。
不認爲遊沐這麼做是背叛自己的行爲,直覺是他不想讓自己也陷入更大的危險處境。
那天夜裡,遊沐失控自殺,就是最好的證明。
在他們共同追查光望集團的過程中,遊沐在自己背後做了更多的事情,爲了實現自己破案的願望,他不惜用各種手段去冒險。
那件事太棘手,上頭也禁止過他們繼續追查,原本就是自己任性地把遊沐拖進危險中。
結果,他卻爲了自己任性的願望,主動走向了更加危險的境地,最終丟了性命。
遊沐在荊棘路上鋌而走險,配合他的莫關也一樣。
遊沐死了,只剩下莫關單獨走在那條最黑暗、危機重重的路上,莫關應該很需要尋找能夠代替遊沐的人。
然而,莫關一年多前在醫院給自己獻血後,再也沒有主動聯繫,準確來說,他還在刻意躲避自己。
現在,莫關大概是被逼到了最無助的境地,他找到了柯飛,依舊沒有選擇找自己。
因爲,莫關根本不相信自己,說不定,他以爲遊沐的死和自己有關?
高零總算明白了,莫關當時獻血給他,並不是單純想要救他,更不是爲了把觸碰血液就能讀取記憶信息的能力傳給他。
莫關是爲了碰觸到當時正陷入生命危險的高零的血液,他只是迫切地想從自己的血液中讀取到遊沐死亡的真相。
“關於遊沐的死,莫關有什麼線索嗎?”高零裝作隨意一問,不去正視柯飛的注視。
柯飛注意到了,莫關和高零之間一定有過什麼交集,雖然很模糊,無法確定他們何時何地通過什麼方式產生了交集。
但是,根據自己當刑警的經驗和
直覺判斷,莫關和高零在提起到對方存在的時候,都閃爍其詞,神色也不坦然。
莫關是如此,高零又是如此,恰恰證明他們早已對彼此有了認識,而那是屬於他們兩人的秘密,不方便讓自己知道。
柯飛想,真是不公平,明明莫關選擇跟自己合作,自己又是那麼信任高零。
柯飛雙手交叉在胸前,氣鼓鼓道:“前輩,你和莫關都對我隱瞞了什麼吧?你們兩個很像,都是不擅長對別人敞開心扉的類型,雖然外表是完全相反的類型,一個美少年一個糟大叔,骨子裡給人的感覺卻很像。”
高零一臉恍然大悟地驚歎道:“咦?莫關是個糟大叔嗎?夏櫻居然那麼重口味,暗戀那種類型啊。”
柯飛恨不得從身上掏出鏡子來亮到高零面前,讓他好好看清楚自己此刻的邋遢樣子。
“前輩,你是不是好幾天沒洗臉沒照鏡子?連自己鬍鬚拉渣劉海太長頭髮亂翹都不知道嗎?都快變成糟大叔了還沒有半點自覺嗎?”
高零擡手摸了摸鬍渣,笑道:“這叫型男,現在很多小姑娘喜歡我這款大叔。所以,莫關還是個美少年?難怪夏櫻好像大學時代暗戀他很久。”
不知不覺間,話題從莫關身上成功轉移到了夏櫻身上,氣氛也從緊張變成輕鬆調侃。
柯飛沒有執着地去追究到底,既然這是高零想要的結果,就順着他的意思吧。
不管高零是否出自於真心想追查遊沐的死亡真相,還是像莫關懷疑的那樣,高零早就背叛了遊沐,遊沐纔會揹着高零和莫關合作。
自己選擇代替遊沐,和莫關合作那刻開始,就決定重新踏上追查光望集團非法交易事件這條路,遊沐的死亡真相,他也會一併追查到底。
只是,他內心深處多少有些遺憾,不能和自己憧憬的前輩並肩去尋找同一個真相。
但願,最終他們依舊前往同一個方向,沒有背道而馳,沒有互相背叛。
柯飛深呼吸口氣,決定暫時拋開那些猜疑,笑着試探高零。
“前輩吃醋了?覺得被夏櫻背叛了?哈哈,你肯定以爲,夏櫻這種小姑娘會被你這個鬍鬚拉渣的大叔吸引吧?接受現實吧,小姑娘們還是更喜歡高顏值的小鮮肉,比如我這樣的。”
柯飛得意洋洋不過三秒,高零一句大實話就戳中他內心了。
“小姑娘喜歡你,你也不會感到高興吧?因爲,你想征服的是君嵐那種成熟冷豔的事業女性。”
“前輩,明知道我在征服一座多大挑戰性的冰山,就不要再打擊我的自信心了。”柯飛捂着心臟演了一下,突然起身,“這個時候,說不定君嵐也想來一份宵夜,我就不再陪前輩嘮嗑了!”
他大步走到了門邊,高零才提高聲音問道:“能讓我見一見他嗎?要是能請他到這裡來最好,或許夏櫻也想見見他?也許他也想見見夏櫻?”
柯飛爲難地蹙了蹙眉頭,沒有回頭,擡手揮了揮:“這可不好說,我會試着問一下他的意見,拜。”
柯飛快步下樓,腳步焦急,放在耳邊的手機一直傳來電話那頭無人接聽的漫長等待音和提示音。
那些令人感覺無望和失落的“嘟嘟——”聲,搭配着本身急促的腳步、加速跳動的心律,讓柯飛整個人都陷入到了焦慮的泥沼當中。
他越着急,心裡和腦子裡越是打起結來,把他勒得死死,勒得無法
呼吸。
“啊,君嵐怎麼不接電話呢?哎,感覺怎麼都不順利似的。”柯飛停下腳步,按掉始終無人接聽的電話,靠在街邊建築物外牆。
大理石的冰冷堅硬,從背後傳遞而來,柯飛閉上眼睛,害怕再次睜開,他所熟悉的、熱愛的人事又會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奶奶再也不會慈祥地笑着去院子裡摘取花草泡製香茶;父親再也不會懷着幾分尊敬和母親探討工作上的難題醫學界新出的課題;爺爺再也不會滿臉驕傲地注視着圓滿的家園;一切都在閉上眼睛和再次張開眼睛之間,發生了顛覆性的改變。
仔細想來,爺爺、奶奶和父親對母親的怨恨,大概也是一種自認爲被母親背叛的憤怒吧。
本來以爲兒子娶了一位名校畢業的大家閨秀,本來以爲自己娶了一位醫術高明聲名遠揚的完美妻子,一夜之間,他們覺得母親的任性和錯誤,令他們失去了一切。
他們覺得被母親欺騙了,背叛了。
事實上,是誰背叛了誰呢?
君嵐顫抖着手,把包裡的手機調整了靜音。
從偵探事務所出來之後,她就敏銳地察覺到有人跟蹤她。
從腳步聲聽來,是男性的腳步聲,他刻意和自己保持距離,卻緊追不捨。
君嵐藉着拐進小巷的時機,把手機調成靜音,避免在錯綜複雜的小巷裡隱藏自己的時候,某個傢伙不合時宜的來電暴露了她。
遊沐說過,這些錯綜複雜的小巷裡,藏着很多很多樂趣,其樂無窮。
以前,君嵐心情不好的時候,遊沐一定會帶她來這裡轉轉,偶遇一下抓到了新鮮小龍蝦就在自家門口烤着賣的小屁孩,偶遇自家小院裡瓜果熟了卻吃不完就擺在門口換點錢的老人家,偶遇挑着小籃子賣自家釀製豆腐花的中年婦女——
夜深時分,自然是偶遇不了這些有趣的人事。
但是,被遊沐帶着在這些小巷裡轉了無數次,君嵐閉着眼睛都能從迷宮似的小巷區裡走出去,她冒險賭一把:跟蹤自己的這個人對這片小巷不熟,他會被自己埋伏到。
呼,君嵐深呼吸口氣,藏在一個絕佳的角落,等待那個尾隨她的傢伙。
腳步聲漸漸靠近,她雙手分別握緊打開了錄像功能的手機和一根巷尾撿來的竹竿,防衛和捕捉證據,是最重要的兩件事。
腳步聲突然變得雜亂起來,有第三個人出現在他們附近!
君嵐探出身去,伸出手機,映入屏幕的是尚良神色倉皇的臉。
尚良健碩高大的身軀擋住了視線,君嵐努力去推開他,朝巷口張望,催促道:“尚哥?你特地出來找我的嗎?你看到一個行蹤鬼祟的傢伙嗎?他肯定剛纔還在這裡,應該跟你擦身而過,你一定看到他的!”
那個男人倉皇落跑的背影,君嵐看到了!
尚良一動不動,君嵐急着要追上去,卻被尚良拉住了手。
“小姐,算了,別追了。”
君嵐驚詫地望着表情爲難的尚良,這還是她認識的尚哥嗎?那個見不得她受到一點點威脅、見不得她處於一點點危險中、見不得她身邊有任何可疑情況的尚哥嗎?
尚良低着頭,只是搖頭,不停重複着“不要追”,君嵐心裡越來越冰涼,她覺得,自己被徹底地背叛了。
從尚良搬來照顧自己的那刻開始,就是他們串通起來的一場背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