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二姨夫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就鬼迷心竅,認定了自己頭上綠了,回家就跟我二姨開始吵。
吵着吵着,估計是覺得反正自己綠了,孩子不是自己的,二姨夫火氣一上來,直接就跟二姨動了手。二姨當時都快生孩子了,基本就等於單方面被打。
等鄰居通知我爸媽趕過去的時候,我二姨當時都躺地上不行了,羊水也破了,我媽一看嚇壞了,也顧不上跟我二姨夫計較啥了,趕緊送醫院。
不幸中的萬幸是,二姨的孩子保住了,也就是我表妹,宮菲。宮菲一出來,長得跟我二姨夫就跟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似的,我二姨夫當時就懵了。
他那會又要給二姨下跪,又自己打耳光說自己不得好死啥的,求二姨原諒他,結果我二姨也不是沒脾氣的人,他愛說啥說啥,全都不聽,非鬧着做了個親子鑑定,還做的轟轟烈烈,人盡皆知。
當時這件事還鬧得挺大,二姨夫出門都擡不起頭來,聽說後來把那個亂嚼舌、頭的人給打了一頓,但是那有什麼用,發生的就已經發生了。
再後來,這就成了二姨心裡一根刺,怎麼都不原諒二姨夫,也不離婚,就那麼拖着他,也不讓女兒跟爸爸親近。
估計是二姨天天咬牙切齒詛咒二姨夫成了真,二姨夫有一回出差以後,就真的再也沒回來。我二姨接到通知以後,去了就只領回來一個骨灰盒。
宮菲當時還小,平時也不跟爸爸親近,也沒覺得有多難過,倒是二姨,哭的死去活來,差點就跟着去了。
後來我問我媽,二姨不是特別恨二姨夫麼,怎麼二姨夫現在沒了,我二姨反而要死要活的。那會兒我媽也沒怎麼跟我說,就說我還小,不懂。
後來我也慢慢琢磨過來了,按照二姨那性格,她要是真的特別恨二姨夫,對他沒感情了的話,肯定早就離婚帶着宮菲走了。至於她平時對二姨夫的那些恨,只能說,很多人有時候就這樣,越愛一個人,越不容易原諒以一個人的過錯。
二姨夫沒了,宮菲就成了二姨唯一的心靈支柱,秦磊當時是她抱養回來的,可從小就養在外婆身邊,這個養子對於二姨來說,比個親戚家的孩子都陌生,除了按時把生活費交給外婆,其餘的幾乎從來不過問。
對宮菲,二姨傾注了全部的心血,幾乎到了溺愛的地步,除了母親對孩子那種本來就有的感情,二姨還把那些年對二姨夫的虧欠全都一股腦傾注在了宮菲身上。
還好,從小被嬌慣着長大的宮菲,壓根就沒那麼多毛病,一點都不嬌氣,不光長得好看,還特懂事,特別體諒二姨這個單親媽媽,從來不跟媽媽吵架。
但是外婆好像很少跟宮菲親近,我記得有一回外婆跟二姨說話的時候,還碰巧讓我聽見了。我記得那時候外婆好像是在跟二姨說,別對宮菲太上心。
我覺得這句話沒什麼,外婆不想讓二姨太溺愛宮菲,這也挺正常的。但二姨聽了這句話以後就不得了了,火氣也不知道怎麼就那麼大,跟外婆大吵一
架以後,好久都不來看外婆。
我從那以後有偷偷問過外婆,爲什麼不喜歡宮菲,外婆欲言又止,說她疼我們幾個孫輩的孩子,都是一樣的疼,不管是我,秦磊,還是宮菲。她之所以那麼提醒二姨,也是爲了讓二姨以後日子好過。
外婆的話說的含含糊糊,我當時根本不明白是什麼意思。不過從那以後,外婆就沒再跟我提起來這件事,也不跟二姨再說什麼了。
在外婆家睡了一晚,第二天早上我剛睡醒,就聽到二姨來了,正在外婆在客廳裡聊着呢。
“這都開學了,去也得去兩天,你自己去,別把菲菲帶上吧,這不快高考了麼。”
二姨回答的斬釘截鐵,“不行,那是菲菲她爸,她爸的忌日,她怎麼能不去掃墓。不就兩天麼,不去學校就不去,我家菲菲也不跟別的孩子一樣,我又不指望她多有出息,她能平平安安,活的開心就行了。”
外婆好像嘆了口氣,“話也不能這麼說,人家都趕着高考,你倒好,而且這還沒出冬天呢,多冷,菲菲身體不好,別讓她去了。”
二姨脾氣急,性子也燥,一聽就不樂意了,跟外婆頂了幾句嘴,說什麼都要菲菲去。外婆也不說什麼了,就陪着二姨理順祭品。
外面這聊天氣氛可實在是不怎麼樣,我想了想還是睡了個回籠覺,沒打算去外面打招呼,太尷尬。
整理好祭品以後,二姨就帶着東西,開車回去接了菲菲,去給我二姨夫掃墓了。
按照以前的規律,今天去了,一般第二天晚上,二姨就會帶點二姨夫老家的特產回來,來外婆這送點。但這回,一直到了第三天都沒聲音。
等到第四天的時候,消息來了,二姨在上山的時候,突然翻了車,車一路滑到了山坡邊上,二姨沒事,車也沒事,可坐在副駕駛上的菲菲,卻一頭栽進了山底。
送信給外婆的是二姨夫老家的親戚,在電話裡哭的抽抽搭搭,“也不知道怎麼就那麼邪門了,車一翻,副駕駛門自己就彈開了,菲菲還繫着安全帶呢,安全帶竟然自己開了,那麼小一個人,當時一頭就扎進山底了,到現在還沒找着……”
外婆當時站都站不穩了,掛了電話,外婆的眼淚刷就下來了。
二姨夫老家那座山我也知道,不高,宮菲掉下去頂多受個重傷,也不至於死啊,怎麼可能掉下去都幾天了,現在連人都還沒找到?
我以爲外婆會給宮菲卜一卦,算一算她現在哪兒,誰知道我剛一提,外婆就擺擺手,“不用算了,菲菲沒了。”
我腦袋裡嗡的一聲就炸開了,秦磊在旁邊臉也白了,我突然想起來外婆那天跟二姨說的話,句句都在阻止她把宮菲帶過去盜墓,難道……難道外婆早就知道,跟着回去的話,宮菲一定會沒命!?
又過了兩天,二姨回來了,她的樣子讓我想起來了很多年以前,她去外地領二姨夫骨灰的時候。
二姨一臉憔悴,眼角的淚水怎麼也擦不幹,她一進門,看着外婆
的眼神都讓我害怕。
“你是不是早知道了?”二姨一開口,嗓子都啞了,“你是不是早知道!?”
外婆低着頭,悶聲理順着那一疊符紙。她不說話,二姨的無名火一股腦就衝着外婆來了,瘋了似的衝過來,把外婆的茶几給掀了,符紙香火亂七八糟地灑了一地。
二姨聲嘶力竭地對着外婆吼,“你是不是早知道!?你爲什麼不告訴我!?”
嘆了口氣,外婆擡起頭,語氣特別無力,“我勸過你了。”
“你爲什麼不明說!?你要是說菲菲會出事,我不可能還要帶菲菲去!”二姨嚎啕着,坐到了地上,“菲菲是我的命根子,現在菲菲也沒了,你讓我怎麼活!你也是當媽、的,你怎麼就一點也不能體諒你的孩子!”
二姨哭着,埋怨着外婆,外婆的表情看起來跟平時一樣,可我能看得出來,外婆的手在抖。
外婆說她管不了,生死有命,宮菲有自己的命,她註定要早夭,這是天意。她已經儘可能地提醒過她了,可是二姨就是不肯聽,非要按着自己的想法來,這也是宮菲的命。
“命命命,你就知道命!那你是幹什麼的!?宮菲是你外孫女!你寧可把一個撿回來的外孫放在身邊當寶貝養,你都不願意多說一句話救了你自己的親外孫女!”
二姨吼出來這句話的時候,秦磊剛要去把她扶起來,一聽到這個,突然就頓住了,臉上白了白,又默默地把手收了回來。
二姨從來不管秦磊,但秦磊還是把她當親人的,這麼多年了,這對幾乎沒有交流的母子,平時相處的也算和諧,但是今天,二姨竟然把所有的怨氣,一股腦撒在了秦磊的頭上。
她哭着,指着秦磊罵,“我就知道不能收養別人家的,收養了別人家的,就是搶走了我們菲菲的福氣和壽命!我養活了別人家的,可害死了我們家的菲菲啊……菲菲……媽對不起你……對不起你啊……”
二姨話裡所有的矛頭都衝着秦磊來了,秦磊平時那麼沉穩的一個人,突然就手足無措了起來,我一看,趕緊拉着秦磊回房間,二姨現在跟瘋了差不多,她心裡難受,肯定得找個人出氣。
二姨在外婆家又是哭,又是鬧,所有的怨氣都集中在了秦磊的頭上,也不知道她怎麼就認定了收養孩子,就會搶走自己孩子的福氣,所有難聽的話都衝着秦磊來了。
那些話,別說是秦磊這個當事人聽到,我聽了心裡都特別不是滋味,而且這跟秦磊有什麼關係?
從小我就聽外婆說,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小事上可以避免,可生死大事,誰也改不了,萬物的生死,都是由上天決定的,她就算想幫,也是有心無力。
罵着罵着,二姨的聲音突然就沒了,我還以爲她總算是罵過去,消消氣了,誰知道安靜了幾秒鐘以後,一聲什麼東西碎掉的巨響,就從客廳爆了開來。
我一陣心慌,趕緊拉着秦磊又從臥室衝了出去。
“二姨,你這幹嘛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