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靜溪帶來的那幾只番柿子,至多隻能做一道菜而已,但若能忍住嘴饞,將其盡皆播種于田間,來年,花小麥手裡便可多得一樣市面上少見的新奇菜蔬,眼見着又是一筆收入落進口袋。
她曉得宋靜溪是專門送這好處來給自己,不願承情,當晚在稻香園便將那幾個番柿子拿去廚房烹製了,格外又做了三五樣精緻小菜,陪着宋靜溪在魚塘邊閒話家常。
說起來似乎有點可惜,不過,不是她誇口,以她現下的財力,要弄兩個番柿子來,還不算什麼難事。連順鏢局中有大把常年走南闖北的鏢師,任何犄角旮旯的地方都去得,無論她想要什麼,只需跟孟鬱槐說一聲,就一定能給她淘換回來
。
所以,她又何必因爲這幾個番柿子,就欠上宋靜溪的人情?
這個年代的番柿子其實長得並不十分好,不是那種紅彤彤的顏色,微微有些泛青,個頭也算不得大。花小麥便將它去皮切成小塊,同剝了殼的青蝦仁下鍋快炒,只少加些鹽調味,起鍋時再撒一簇蔥花,便簡簡單單地送到了宋靜溪面前。
“這東西,我原本也不知該如何烹煮。”
她微笑着對宋靜溪道:“去了皮之後才發現,它果然如您所說,散發着一股酸酸甜甜的香味,彷彿極開胃,於是便索性壯着膽拿來炒蝦仁試試,只不曉得能不能合您的口味。”
宋靜溪略略有些訝異,朝盤中那鮮紅碧綠的菜餚看了又看,終究沒忍住,含蓄笑道:“我是想着,你們住在村裡,家中多少都有些田地,若能將這番柿子種下,來年還能添一項收成……”
花小麥似乎很不好意思,低頭抿抿嘴角:“不瞞您說。這東西我還是頭一回見,方纔在廚房裡問了問大家夥兒,也都對它聞所未聞。村裡從沒有人種過這東西,萬一出了岔子。我也不曉得該去向誰求助,豈不反而糟踐了東西?倒不如拿它來做道菜嚐嚐鮮——呵,您別笑話我沒見過世面。”
宋靜溪心下明白,嘴上卻不好點破,拈起一隻蝦仁送入口中,登時連聲讚道:“呀,我常說小麥你是個在廚藝上頭最有天賦的,如今看來,果然不假!這番柿子與青蝦仁的味道十分契合,如今天兒漸漸有些熱了。吃一口這個菜,真真兒爽口爽心。你以前從未見過番柿子,難爲你,是怎麼想出來的?”
花小麥不動聲色地想謙虛個兩句,未及開口。卻見她又用筷子點住了另一道菜:“還有這個,茶味清馥,魚肉細嫩,味道也好得沒話說,也是你做的吧?”
那道茶香魚片,卻是出自汪展瑞之手,方纔在廚房。花小麥見他正在做這道菜,便讓他順手多做了一份。
“我哪會做那個?”
花小麥笑着連連搖頭:“這是我們稻香園裡一位大廚的拿手菜,他在以茶入菜上頗有些心得,我是拍馬也趕不上的。”
“真好。”
宋靜溪有些誇張地撫掌,雙眼中彷彿全是豔羨:“小麥你自己便是個廚藝精湛的,如今還有這等高人相助
。無怪乎這麼快便混出了名頭——你不知道,如今就連桐安城裡,說起你這稻香園,也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若不是路途遙遠。只怕有大把人都要奔着你這裡來呢!哈哈,幸虧咱們是舊識,這回好容易來了,我可得將那些瑣碎事全丟開,盡情玩兩天,也好將你這兒的好菜嚐個夠本呀!”
盡情……玩兩天?
花小麥暗地裡挑了挑眉,自然順着她的話,客客氣氣地挽留了一回,言語間,讓她務必要盡興纔好。
兩人與廚藝有關的話題便到此爲止,接下來,宋靜溪便只與她說些無關緊要的話,好似十分關切地告訴她,像小核桃這般年紀的孩子該如何照顧,少不得絮叨了一回孩子經。
因記掛着得回家喂小核桃,花小麥不願耽擱太久,眼瞧着將要戌時,兩人飯菜都吃得差不多,便笑吟吟道:“村裡比不得城裡,連個客棧都沒有,晚間便唯有請您在寒舍委屈一宿了。所幸家裡剛蓋了新房,我們也搬進去沒兩天,屋子是儘夠住的,只是難免照顧不周,還請您別嫌棄纔好。”
還有別的辦法嗎?人家巴巴兒地跑了來,口口聲聲是專門來看你的,總不能讓人睡大馬路吧?
宋靜溪客套了兩句,便也隨她起身離開稻香園,回到村東的孟家新居。
……
是夜,花小麥將宋靜溪幾人安頓在東邊的廂房裡,哄着小核桃睡着之後,便同孟鬱槐兩個坐在榻邊,壓低了喉嚨說話。
“你說她到底是什麼意思?”
她皺着眉,伸手無意識地揪扯紗帳,很有點苦惱地道:“文秀才寫的那封信,內容我是曉得的,客氣中透着一股疏遠的味道,就算是傻子也能察覺!不過是假惺惺地順嘴提了一句‘請她來’,誰料想她居然真的會腆着臉跑來?當初省城的那些事,莫不是她全給丟到腳後跟,忘得乾乾淨淨了?你是沒瞧見她今天那股子親熱勁兒,我是竭力忍着纔沒跳腳,身上的雞皮疙瘩活活掉了一地!”
說她小氣也好,不通人情世故也罷,反正她就是覺得,宋靜溪從頭到腳都透着一股不對勁的意味
。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啊!
孟鬱槐曉得她不過是發牢騷,免不了笑着哄她一回,讓她放寬心,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勸得她平了氣,兩人這才歇下,一夜無話。
孰料隔天一大早剛起身,宋靜溪竟就不見了蹤影,帶來的馬車和行李都還在,唯獨是人,不知去了哪裡。
孟老孃抱着小核桃在前院看花,花小麥問過她才知道,原來那宋靜溪很早就起了牀,說是村裡空氣清新,田間風光也好,想四處逛逛,領着丫頭早飯也沒吃就出了門。
有毛病!
花小麥在心裡痛罵一句,擰着眉想了半日,終究不放心,摔手去了稻香園。
此時天色尚早,鋪子剛剛開門,文秀才在櫃檯後頭收拾,春喜臘梅領着幾個夥計前前後後地打掃,至於汪展瑞、譚師傅和周芸兒,應當是在廚房中準備一整天要用的各樣食材。
瞧見花小麥,春喜立刻撲了上來,一把拽住了她。
“小麥妹子,我怎麼覺得,省城那個姓宋的女老闆,好似不是衝着你來的?”
春喜不知花小麥和宋靜溪之間的前事,然而身爲火刀村八卦界赫赫有名的中堅力量,她卻向來最會察言觀色,一眼就瞧出,對於宋靜溪的到來,花小麥並不歡迎,這兩人從前肯定有不妥。
花小麥是很知道春喜的本事的,聞言便是一皺眉:“此話怎講?”
春喜將她往門外拉了拉,衝着後院的方向一努嘴,壓低了聲音,神秘兮兮地道:“喏,早上剛打開門,她就來了,一瞧見汪師傅,立刻就笑容滿面地和他寒暄說話。我瞧汪師傅好像不大願意搭理她似的,她竟一點也不覺得被怠慢,照舊笑盈盈的,說甚麼昨日那道茶香魚片滋味極好,想向汪師傅請教茶葉菜的做法,順腳跟着去了廚房。兩人這會子,應當是在後院裡說話呢!”
是嗎?
花小麥不由得心下一凜。
難不成從頭到尾,那宋靜溪真正的目的,其實都是汪師傅?
……你大爺的,真想飆髒話,這種被人當幌子的感覺,實在太差了
!
不過,宋靜溪怎麼知道汪師傅現下在稻香園當大廚?他二人究竟又是什麼關係?
她暗地裡咬了咬牙,努力將抑制住那股子隨時要衝頂而出的邪火,朝後退了退。
“我先走,麻煩嫂子你替我盯着那宋老闆一點。”
她沉聲吩咐道:“不管她與汪師傅說了什麼,哪怕細枝末節,我全要知道得一清二楚,辛苦你了。”
春喜樂得連連點頭,笑嘻嘻道:“嗐,實話跟你說,在飯館兒幹活兒,只算是我閒來無事打發時間,順便掙兩個工錢而已,打聽這些個家長裡短的事,纔算是我的老本行!我已經讓慶有躲在後院門邊聽了好一會兒了,等下我再親自去看看——你只放心,不出今天下午,保證把前因後果一五一十全告訴你,啊?”
花小麥抿脣一笑,謝過她,立刻轉身回了家。
後院樹下,宋靜溪仍在與汪展瑞低低說話。
“這些年我四處打聽你的消息,你既又回了桐安府,怎地也不通知我一聲?”
她眉頭輕輕蹙起,面上帶了兩分怨懟,軟聲道:“那事都過去好幾年了,況且,當時我也是實在沒了法子,你……”
“我去何處,爲甚要讓你知道?”
汪展瑞粗聲粗氣地打斷了她:“我與你並無半點干係,如今在這稻香園裡幹得也不錯,無論想做什麼菜,東家從不橫加干涉,我心頭樂呵得很。從前的事我一點都不記得了,你既來了火刀村,有話也該去同我們東家講,和我是半點說不着的。”
宋靜溪上前一步,扯了扯他袖子,聲音愈發柔了:“難不成,你還打算在這偏僻村子裡幹一輩子嗎,幾時才能出頭?”
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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