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中磊一頓,聽着他如是的語氣讓他心中一寒,下意識地伸手抱過孩子:“爲什麼我沒聽到孩子的哭聲……”孩子一生下來,不該是嚎啕大哭纔是的嗎?
他的臉色驀地變得僵白,懷中的孩子哪來一絲生命氣息?!
皺皺的小臉蒼白,緊閉的雙眸絲毫不見睜開的跡象,冰冷的小身體更是僵硬猶如岩石。
這時,劉仁的聲音幽幽響起:“這孩子在孃親的腹中便已經是……死胎……”
“是因爲摻雜在龍涎香裡的毒嗎?”頓了頓,安中磊的聲音平緩地響起,淡定得十分空洞,眸中的傷痛浮沉之後,一如風暴前的海平面寧靜,或者說是……死寂。
劉仁沒有回答,默認。
許久。
安中磊再問:“容兒她真的沒事了嗎?”
“嗯。”劉仁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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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好!”至少她還在,不是嗎?安中磊有些失神地將孩子抱遞給他,雙手微微顫抖,小心翼翼地害怕傷害到這個無緣的小生命,雖然他已經……“我先進去看看容兒。”
劉仁接過孩子,聲音低低道:“進去吧!”
……
空氣,漂浮着濃濃的血腥味,安中磊看着在牀上沉沉而睡的人,被褥上可見觸目驚心的乾涸血跡。
她的容顏蒼白,汗水浸溼了長髮,乾燥泛白的雙脣,緊蹙的眉頭尤帶着憂心不安。
他在牀沿上坐下,雙手拂開沾在頰邊的溼發,動作異常溫柔。
好果她知道孩子最終還是逝去了……
安中磊眸光一滯,心中的疼痛一齊涌來,爲孩子,也爲她的疼痛。
低頭在她額頭印下一吻,眸中閃過決絕的傷痛。爲什麼?爲什麼上蒼要如此待他?
昭王爺嗎?他不會放過他的!孩子的仇恨,這一次,他絕不再心慈手軟!
……
房外。
遠遠的。
小太監跟着皇帝折回,當他看到他手上的血跡,不禁低聲道:“皇上,你的手……”
龍昊天有些恍惚,隨即無意識地將自己的手舉到眼前,那是一片乾涸的血跡,那是她的血,那是孩子逝去的生命。
怔忪之後,他眸光閃過一絲沉沉的內疚。
雖然毒不是他下的,但是他不喜歡那個孩子卻是事實!那是他的私心,並不希望她爲那個男人生下孩子……
所以他即使發現了異樣,也選擇了忽略。就算是……他在爲自己爭取吧!歉疚盈滿胸口,卻絲毫沒有悔意,因爲一切如願。
不過現在,他知道,這個時候,她需要的不是他!這份自知之明讓他幽幽的眸光一黯,轉身冷冷吩咐道:“回宮。”
“是。”跟着的人忙不迭俯身跟上。
龍昊天往前走着,腳步快而大。
昭王爺無視他的存在,又遣人暗中加害,這一點讓他惱怒不已,可是那時,他最終還是壓抑下了那份怒意。
順水推舟。如果當初他及時阻止,或許那孩子就不會……
可惜,事實即成,從來就沒有或許。
……
灰濛濛,霧濛濛。
眼前盡是一片淡淡的霧靄,看不清事務,辨不清環境,腳步迷迷,不知身處何地,不知該往何去。
席容有些恍惚地轉身看着四圍的迷霧,心中悵然若失,不禁雙手揪起自己的襟口,好似某種珍貴的東西正在流失……
爲何心揪得如此緊?爲何忽然間變得那麼悵然若失?爲何沉墜的肚子此刻忽然變得那般輕鬆,輕鬆得讓她心慌?
雙手下意識地撫向小腹,一片平坦坦的……
這纔想起來,這孩子想是已經降生了。
那孩子在哪裡?爲什麼她會在這裡?爲什麼她看不到孩子,聽不到孩子的哭聲?夫君呢?劉伯呢?爲什麼只留下她一個,清清冷冷的?
多麼期待看到那個孩子!漫漫六個月,好似一輩子的等待!可是爲何她就是走不出這片迷霧?!
孩子,她是多麼想看到她的孩子!可是孩子在哪裡?在哪裡?爲何她會如此驚慌?那份不知所措的畏怯是從何而來?
這時,那孩子好似聽到母親的呼喚般,霧靄逐漸散去,在朝陽的光芒璀璨映下,茵茵的草坪上,一個娃娃揮舞着肥短 ? . 的雙臂,笑得燦爛,那般怡然自得。
席容不禁釋然一笑,邁步往前,卻又怎麼都走不進那片美好,分明就在眼前的,不是嗎?可是卻爲何遙遠的好似掛在天邊的美夢,如此遙不可及,又好似水中幻月,一去碰觸,那份美好就要支離破碎。
惶然止步,心中的慌亂不已,手足無措之際,對着那孩子輕輕搖手道:“寶寶,是娘啊,快到娘這裡來……”她柔聲道。
孩子仰首,好似看到了她,臉上的笑容變得更加燦爛了,隨即揮舞着雙臂向她爬來。
席容笑得更加溫和可親了,就怕一不小心驚嚇了他不敢再前行,心中溢滿暖暖的幸福,看着臉上那一抹笑靨,她願意將世間最美好的都捧到他的面前。
只是……
瞬間,天地變色,璀璨光明不再,倏地世界只剩下一片晦澀的黑暗。
失了孩子溫潤的笑顏,眼前一片漆黑不見五指,席容一驚,頓時慌了:“寶寶……寶寶……在哪裡?你在哪裡?”
可是,黑暗依舊是黑暗,死一般的沉寂,那股涼意徹底冰寒了她的心。
直到感覺有人一直搖晃着她的身體,耳邊傳來聲聲擔憂呼喚:“小姐!小姐……”
“劉伯……”席容下意識地呢喃着,微微轉醒,張開迷濛的雙眼,映入眼簾的是劉仁憂心的面容,而她,只覺得身體虛弱無比,軟軟的,一點勁道都沒有,而脣瓣上嚐到了鹹澀的味道,那是她自己的眼淚。
“小姐,你覺得怎麼樣了?”劉仁關心地問道。
席容怔忪了一下,這才發現空空的房間裡只有他們倆,隨即揪着他的衣袖問道:“劉伯,孩子呢?我想看看孩子!”
劉仁張口,心中演示了萬遍的話語,卻還是難以出口:“小姐……”
“劉伯?”席容疑惑地看着欲言又止的模樣,口氣一頓,微微放鬆的心情一下子又侷促了起來:“夫君呢?他去哪裡了?”難道是他抱了孩子去哪裡了?
“小姐,你的身體尚弱,先休息一陣子再看孩子也不遲……”
席容驀地放開了他的袖口,只是定定地仰首看着他,臉上沒有絲毫的表情,只有她自己知道心中的怯懦和不安。
承受着她的目光,劉仁忽然覺得有些狼狽,甚至想要立刻逃離這份不忍,彼此間那份寂靜讓他心驚。
許久,席容幽幽暗啞的聲音再次響起,睫毛輕顫,眸中含着瞭然的絕望,卻又不自覺地隱藏了一絲希冀:“劉伯……我的孩子是不是已經……”身子因爲等待而隨之微微顫抖着,聲音卻又出乎意外地冷靜,冷靜得猶如狂風驟雨前的大海,幽幽深邃,寧靜的表面掩蓋了其下的波濤洶涌。
劉仁看着她,眸裡閃過一絲堅決:“小姐,你們還年輕,孩子以後可以再生……”
席容聞言,只覺得心中那一絲僅存的希望消焚得徹底無蹤!雙手更是死死地攥住了錦被,指節泛白,咬脣,脣瓣泛白,眼眶中熱淚不由得滾落!
“小姐……”看着她低着剋制的模樣,劉仁不禁擔憂了起來。
好一會兒,席容仰首看向劉仁,帶着哽咽的抽泣道:“那孩子呢?即使他已經……我也想看看……”
看着她紅紅的眼眶,劉仁頓了頓道:“小姐,孩子已經……入土爲安了……”
席容一頓,眸中悲傷更甚,忽然想到:“劉伯,我睡了多久?”
“……五天五夜。”
“原來我睡了那麼久……”扯了扯脣角,帶了無限的悽悽自嘲,她居然連看一眼孩子的機會都失去了!淚眼婆娑,驀地又想到,目光隨即看向那碎玉桌,那個香爐已經不見了蹤跡,心中頓時有些瞭然,眸光映襯着淚光,變得有些晶亮:“是不是因爲那個香爐放了其他毒物,纔會……”
劉仁靜默了一會兒,隨即說道:“小姐,姑爺會爲那孩子索回這筆債的!”
席容心頭一驚,這才又想到自從她醒來,就沒有看到過他的蹤跡,於是急急問道:“劉仁,夫君去哪裡了?”若是有心人謀害她的孩子,除了那個人,她不做第二猜想!可是,如果安中磊真的去找那個人了,那麼……
心中亂糟糟的,矛盾而複雜,席容隨口問道:“劉伯,這些天到底發生什麼事情?”
劉仁冷哼了一聲,帶着憤憤卻又解氣之色:“現在的昭王衆叛親離,皇帝自然不會放棄如此大好時機,更加上飄渺閣的圍追誅殺,昭王府只怕氣數已盡。”
聞言,席容臉上眸中泛不起一絲笑意,眸光一轉,憂心混着倦色,臉色蒼白更甚:“那麼夫君此刻也在昭王府裡嗎?”
劉仁點頭。
席容大驚,忙不迭地起身,就想要下牀,卻不想一個踉蹌,差點摔倒在地。
“小姐!”劉仁驚呼上前,扶起她:“你想要去哪裡?”
“劉伯,帶我去昭王府。現在,馬上就去,好不好?”
……
昭王府。
他就這麼輸了嗎?不甘心呀不甘心!
昭王爺看着圍堵四周的御林軍,他的臉色尚且淡定,只是在經歷喪子喪女的傷痛之後,一下子好像老了十幾歲。眉宇間淡淡的倦色,眼底揮之不去的哀慟,眸光更冷。
此刻,他眯着雙目冷眼看着眼前身着龍袍,一臉威儀的男子,這般纔是真正的他吧!只是沒想到,就在他眼皮底下長大的孩子,他竟然絲毫沒有察覺到他的韜光養晦,耽溺酒色是假,軟弱無能是假,無天下政事更是僞裝出來的!
他冷冷地出言,聲音裡帶着一絲譏諷,幾分嘲弄:“不愧是本王一手帶大的孩子,沒想到你將心機實力隱藏得那麼深,那麼多年了,居然如此輕易地騙過本王,未讓本王察覺你的城府分毫。”
或許,就是因爲他是他一手帶大的,對他的印象早已深入心底,纔會不經意間粗心忽略不設防,以至於察覺之時,危機已經反噬在身邊。
腦中還記得那張怯怯帶着淚痕的小臉,因爲惶恐而四處躲閃,甚至穿着龍袍躲到牀上,尤其讓他不齒!過去的一切好似就發生在昨天,可是眨眼間,一切都變了。
龍昊天上前一步,束髮皇冠在陽光下熠熠發光,微風徐來,吹起明黃披風一角,眉宇間英姿勃發,炯炯的雙目裡蘊含了太多太多,過去重重回憶,羞辱和不甘、壓抑和隱忍、還有此刻願望將要得償的興奮、以及要大展帝王威嚴的灼灼銳利。
出言,聲音卻是無比的淡定,眸中銳芒自是難掩:“皇叔的撫育之恩,朕時刻記掛在心頭!只是,朕怎麼也想不到朕視之如親父的皇叔居然包藏禍心,爲了江山社稷,爲了祖宗基業,皇叔也請你休怪朕狠心了。”
聞言,昭王爺冷哼一聲:“既然心意已決,那便是有去無回,今日你我之間,必只能存下一個。”
龍昊天只是淡淡地笑着:“皇叔執意不肯回頭,那麼也休怪朕不留餘地了!”
“哼!”昭王爺不屑道:“就算藍陵是你的人,那又如何?就算他此刻已經操控了邊關大軍,那又如何?遠水,是救不了近火的!只是本王沒有想到的是,藍老頭爲了幫皇上,不惜連自己的女兒都可犧牲!”
此番聯姻,他本欲拉攏藍家,卻沒想到藍家對他的迎合奉承也是裝出來的!雖然對之心早有戒備,但是不想還是功虧一簣……
真是他老了嗎?長江後浪推前浪,前浪註定要死在沙灘上?
皇帝早已不是以前那個哭鼻子的小娃娃,他的心機之深,他的勢力就像是 ? . 慢性毒藥,漸漸地滲透進他權勢的皮肉肌裡,然後慢慢侵入骨髓,及至連根腐敗,摧枯拉朽?
昭王爺頓了頓:“你以爲只要除去本王的兵權,本王就只能無奈地受制於你嗎?”
皇帝淡淡而笑:“朕自然是有了勝算,此刻纔敢立於皇叔面前。”
“哈哈……”昭王爺笑道:“你是我從小看着長大的,或許是走眼了,如今你這模樣也在情理之中,昊天,你想玩,那本王就陪你玩玩。”
聞言,龍昊天忽然勾脣,眸中莫測的詭譎光彩閃動:“是嗎?那皇叔就拭目以待吧!”
他話音剛落,只聽得一小隊御林軍匆匆而來,手上所捧之物居然是龍袍,看到皇帝,隨即一隊人跪了下來,將東西呈上:“皇上,書房內搜出龍袍!”
昭王爺眯了眯眼,眸中射出幾許寒光:“你這是想誣陷本王?”
“做戲就要做全套,不是嗎?”龍昊天冷冷道。
“你……”
眉毛一挑,皇帝沉聲問道:“不知道這物證皇叔作何解釋?”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昭王爺依然不爲所動:“皇上以爲這些小伎倆就能套出本王?”
“皇叔看起來很淡定,似乎一點都不擔心自己的處境。”
“皇上在本王眼中也不過只是個黃口小兒,自然不會未進絕境便先自亂了陣腳。”
斜睨了一眼他淡然的模樣,龍昊天不禁惡質地勾了勾脣瓣:“皇叔可是在等那三萬禁衛軍?如果是,那麼朕還是勸皇叔不要再等了,反正到頭來也只是空等一場!”
昭王爺眸光一沉,心頭隱約蒸騰起一絲不安:“你做了什麼?”那三萬禁衛軍誓死效忠的只會是他!裡面安插的將領更是他的心腹,他不相信眼前的皇帝有那個能力扭轉局勢。
聽他發問,龍昊天不答,目光深深地注視着他,語氣淡淡問道:“對了,皇叔怎麼不問問你兒子的下落?”
“莫要顧左右而言他,那個孩子,存不存在未定,就算你拉個人在本王眼前,何以見得他便是本王的兒子?我以爲本王會蠢得就此被你束縛嗎?!”
龍昊天還是笑:“那麼說,皇叔是真的一點都不相信?”雲淡風輕的語氣,他並不着急,十幾年來的等待,享受的便是今日勝利的快感,自是要慢慢來。
昭王爺頓了頓,忽然想到:“你的意思是說你利用他去對付本王的三萬禁衛軍?難道皇史最初藏了那孩子便是爲了今日讓我們父子相互殘殺?”
“利用?”龍昊天搖搖頭:“皇叔,你可曾想過,那個孩子早就知曉你是他的父親?你可曾想過他本身便是恨你至深,甚至已經到了非要對你刀劍相向的地步?”他這麼說就是願意相信那個孩子的存在,畢竟他膝下已經無子無女,那個孩子便是一個希望,更是一個奢望。
“哼!那孩子自小便在你們的灌輸教唆下長大,欲要與我爲敵,也在情理之中!”終起波瀾的語調中含了一絲咬牙的恨意。
龍昊天還是淡淡地笑笑,又岔開話題道:“那皇叔可知道飄渺閣的存在?”
看着他一臉的若有所指,昭王爺淡淡道:“一羣亂民賊子,本王懂你的意思,皇上指的可是這組織乃是由本王妃妻族餘孽所成?”
“原來你早就知道了。”
“那又如何?”忽然,昭王爺又驀地想到,按照他剛纔的對話關係,他的意思莫不是……“難道那飄渺閣在那個孩子的手下掌管着?”
龍昊天但笑不語。
這便是答案!昭王爺聞言,幽幽淡然的胸懷此刻不禁翻涌起傾天的巨浪:“我要見他。”不再自稱本王,那是來自心底最深處涌動胸口的激動。
“他就是飄渺閣的創始人,人稱左使,等會你就能見到。”龍昊天掃了他一眼,淡然道。
“是他?”原來他就是他未曾謀面的兒子!如果是他創建了飄渺閣,那麼他對他定然恨極了吧?!
可是他是他的親生骨肉……唯一的兒子……
忽然覺得心底有些淒涼,浩兒的死讓他痛不欲生,他可以將一切的過錯仇恨都歸結在那個女人身上,可是午夜夢迴之時,卻怎麼也揮不去那血液噴濺沾染滿臉的畫面!
昭王爺眸光瞬間陰鷙,閃爍的寒光中夾雜了一絲無措,可是最終,他壓下了所有的憤慨,陰沉的聲音帶了一絲啞然,卻是堅毅異常:“我要見他!”
龍昊天收斂了笑意,聲音裡含了一絲威凜:“朕還是覺得不見爲好,因爲……”他的聲音拖得長長的,看着他凝神屏息聆聽,皇帝的脣邊掛起了一絲冷笑:“因爲他一見到你就會殺了你……”
“你說什麼?”聽到這裡,昭王爺呵斥出聲。
“我是說他一見到你就要殺了你,不然他就得死。”皇帝一字一頓道。
“夠了!”昭王爺一聲厲吼,喝斷了他的話語:“這便是你今日的有備而來嗎?不錯,你確實是贏了!”
“皇叔,朕不過好心告訴人真相罷了。”龍昊天淡淡道,脣角那一絲弧度很是嗜血。不錯,攻心爲上,以彼之矛,攻子之盾,如果可以讓他自己崩潰瓦解,那麼他又何樂而不爲呢!或許最初的猶豫不決,就是爲了這一瞬的痛快……
昭王爺踉蹌着後退了幾步,臉上一步死灰敗壞。
就在這時,兩人以凌人這姿騰空翻身而來,來人便是安中磊和左使。
空氣瞬間僵滯,無形的張力擴散。
左使看到仇敵,自是怒容滿面,仇恨燒紅了雙眼,恨不得將手中的長劍送進仇敵的腹中!
安中磊微微一頓,因爲昭王爺複雜矛盾的目光,他轉首看了一眼皇帝,心下瞬間明瞭……
眸光漾了漾,也好,這一刻,終究是來了!當喪子之痛再次涌上心頭,他不禁眯起了眼睛,雙目鷹隼複雜的恨意交織。
昭王爺站定,他只是定定地看着左使,眸光波濤洶涌,沒有想到蘭兒居然爲他生了一個兒子,怎麼也沒有想到他和他今日會以這種方式見面!交錯的糾葛,再也難以理清,濃濃交織成網的恨意,籠罩了彼此,爆發之後只有毀滅,只有灰燼!
欲要出言,難成語。喉頭的梗塞,心頭的悔恨痛苦,此時的他已經萬劫不復!
他已經失手錯殺了自己的兒子,再來……眼前的陌生男子是他的兒子,而他卻是他的殺母仇人!誠如他所想,此時此刻,他在他冷然的眸中只看到了深切刻骨的痛恨!
僵立對峙的數人,各自心思沉沉,眸子瞬間猩紅,仇恨在沉默中驟然升溫。
一觸即發,那便是你死我亡收場,不如此,何以平息彼此滔天的恨!
……
昭王爺和安中磊四目交集,兩人內心涌動的情緒皆是複雜難解。
一個悔恨懊喪中帶着幾絲回憶的迷茫和憂傷,一個怒目而視中佈滿徹心的傷痛。
左使則早已身軀僵直,按劍的手青筋暴起,可仍然可以看得出他的隱忍。此刻,他正在不斷壓抑着內心噴薄着的躁動和復仇火焰,忍辱蟄伏了那麼多年來,好不容易到了現在,他更是需要花十成的毅力去剋制住自己,因爲不能功虧一簣!
小心翼翼的佈置,滴水不漏。適時誘騙了龍婷婷,利用身份職務之便將她帶進了飄渺閣,恰逢昭王爺和丹蒙國因爲新娘逃婚的偷天換日而翻臉,然後將再無利用價值的女人殺害並拋到了昭王爺的眼前。
龍婷婷是開始的引線,然後刻意地嫁禍給席容,再讓人送信給龍浩,所謂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龍浩對席容的心意讓他決意守護,而龍婷婷的死則必然掀起昭王爺滔天的怒意,殺戮成性的他又怎麼會放過殺害自己女兒的兇手?!
不管事情如何發展,誰死誰傷,他都不在乎,越亂越有利於他的復仇報復!
一陣詭異緊繃的靜默。
最終,還是龍昊天打破了沉寂,只見他對昭王爺說道:“皇叔,你剛纔不是堅決地想見兒子嗎?此刻,人既已來到你的面前,你又怎麼如此拘謹?!”
兒子兩個字讓安中磊眉頭一蹙,眸中的冷光卻未改,甚至變得更加陰鷙可怖。
怎麼忘得了前幾天他的孩子在他懷中的冰涼,那份冷意寒徹了他的心扉。他好想用自己的體溫去捂暖孩子那小小寒冷的身體,好想看到他睜開眼睛看着爹孃,看看這個世界,哪怕只有一眼也好!可是孩子分明真真切切在他的懷中,他卻是那麼的無能爲力,最終只能任由他一人躺在冷冰冰的地下,孤寂無依。
那一刻,他的心好疼,分不清是殘餘在體內的薌褚草的毒性發作,還是因爲失去守護孩子而痛徹心扉!
那是他和她的孩子,是她幾乎用生命爲代價去換來的孩子,也是他傾心竭力去守護的珍寶,可是最後只能眼睜睜看着他、抱着他,卻又是那麼的無可奈何!
那一份無力差點逼瘋了他!那一份徹骨傷痛讓他恨意再起!那一份溫柔守護的情懷最終化成了此刻猶如烈焰焚燒的仇恨!
這時,昭王爺緩步走到左使的身邊,聲音帶着微微的顫抖:“你真是蘭兒爲我生下的孩子?對!你定然是蘭兒爲我生下的孩子!你們的眼睛很像,就連恨的時候,都好似一個模子印出來的。”
他上前,左使卻後退了一步,手握拳,劍出鞘,對着他的胸口:“那又如何?對你,我從來沒有期待!你也沒有資格提我娘!”
聞言,昭王爺眸中一亮,一絲欣喜的光芒滑過,轉瞬代之的是無邊的陰霾:“可是不管如何你都是我的孩子,這是事實,你怎麼都否定不了!”
“我從來沒有想去否認。”左使嘲道:“不然今日我也不會站在這裡,與你刀劍相向了。”如果他想否認,他便不想去期待,更不想去憎惡,如果可以,他更希望相忘天涯,與他再也沒有牽掛不清的糾纏。可是人生在世,總是事與願違……
昭王爺聞言,眸中陰鷙更沉,恣睢之光隱隱而現:“原來你早就知道我是你的父親,那麼,那麼多年來你……”
“對,那麼多年來,殺了你爲孃親報仇,就是我這十幾年來唯一的目標。”左使語氣平緩道,淡淡的眸光看不出什麼情緒,最後一刻的到來,他的心……
“你娘她……”昭王爺的聲音忽然變得有些迷離,目光也幽遠了起來。
“她恨你!”左使截斷他的話:“報仇是她臨死前唯一的願望,這一切,她在血書裡說得清楚無比,如果我非要介入你們之間,那麼,孃的恨,就由我來平息,殺了你,於天下是好事一樁,也祭奠了左家亡魂的在天之靈!”說着攻勢凌厲而上。
昭王爺躲過他的攻擊,拔劍抵擋,卻是節節退後。
幾十個回合下來,左使不禁有些惱:“爲何只是一徑防衛而不出招進攻?”這不是他所想要的,剛纔若不是他瞬間及時收手,那麼長劍已經刺入了他的心腹。還是,他這麼做只是想試探他是否真的能夠狠心下殺手?
“我已經不小心失手錯殺了一個兒子,不能再親手殺掉一個。”昭王爺站定,定定地看向他。
“我不是你的兒子!我只是一個索命的人!”左使抿緊了脣角:“你以爲我不敢殺你嗎?”
昭王爺看了一眼皇帝,再對左使說道:“他只是在利用你除掉我,莫要上當,你是我的兒子,以後他定然也不會放過你!”
左使只是冷冷地笑,絲毫不爲所動:“我又何嘗不是在利用他來達到早些爲娘報仇的目的?至於其他,根本就無需你擔心!”
凝睇了許久,昭王爺忽然笑了:“是嗎……”低喃的聲音裡帶了一絲瞭然,隱匿了太多的複雜情緒。恍然清醒,眼前挺拔的男人雖然是他的親生骨肉,但是分割多年,甚至在過去的幾十年裡,他根本就不知道他的存在,更何況兩人間此刻還橫亙了一條那麼寬的溝壑,早已是子非子,父非父,是不該奢求些什麼,他也沒有立場再奢望些什麼……
只是,心底還是有一絲絲安慰,至少他還有一條血脈尚存,不管怎麼樣……
左使執劍道:“你可知道這個世界上有多少人因爲你而痛苦!血緣又如何?你對我是陌生的,我對你是沒有感情的!今日,你我之間就做一個了結吧!”
昭王爺忽然仰天長嘯了起來:“哈哈……”眸中閃過一抹絕望瘋癲之色:“也好,我親手殺了自己最愛的兒子,我的浩兒,確實也該是受到報應的!那就來吧!”
父子相殘,落入他們眼中,各是不同的反應,有人殷殷切切,有人索眉猶豫。
凌厲而猖狂的劍勢,昭王爺似乎也展開了攻勢,只是攻守之間,似乎又多了莫名的牽動。
左使屏息,心中一狠,攻勢凌然,下一刻,閃爍銀芒的長劍已經插進了他的左肩,然後猛地抽回,看他一臉的訝然,眸中的光彩隱約閃動,似乎在笑他的下不了手纔會刺偏了,左使只是淡淡道:“這一劍是替娘給的!”
寶劍森冷的光芒再次閃過,攻勢繼續。
當第二劍刺入他的右肩,左使再道:“這一劍是我的!”眸中光芒閃耀:“你無需讓我,我也不需要你相讓。不然就算我沒刺中你的要害,你也會因爲流血過多而致死的!”
昭王爺只是笑:“我並沒有讓你,只是忽然覺得欣慰了,或許這樣結局也好……”
左使沉眉,不懂他突如其來的笑意爲何,下一刻,又聽到皇上在一旁呵道:“左使,你還在等什麼?還不一劍殺了那老賊,爲你孃親報仇雪恨!”
兩人再次對戰。
陽光燦爛,利劍鋒芒閃動,寒光凌厲,殺意濃濃,劍氣橫飛,血色激盪。
不久,地上已經血跡斑斑,那是昭王爺左右肩上滴下的血液,星星片片,觸目驚心。
雙劍互砍的聲音交錯,就在左使旋身的霎那間,利劍也瞬時刺出,本想他會躲閃,卻不想他只是刻意地站定,任由利丸刺穿他的胸膛。
左使還算平靜的臉色瞬時閃過一絲驚駭:“你爲什麼……”
只見昭王爺脣瓣噙着淡淡的笑,似疲倦,又似欣慰:“這一劍……就算是替你孃親和左家所有亡魂償命吧!”
……
當劉仁抱着席容趕到的剎那,只見利劍的寒芒已經毫不留情地刺入了昭王爺的胸膛,席容一驚,雙手不自覺地握緊了劉伯的臂膀,緊蹙的眉頭含着無限的心疼。
不管如何,他都是龍浩的父親,那個爲她抵命的男人的父親……
僵滯的空氣,因爲一聲幾乎微不可聞的囁嚅而打破:“夫君……”
安中磊一頓,回頭,不禁蹙眉:“容兒,你……怎麼來了?”隨即大步走了過去。
. .N 席容掙扎着從劉仁的懷裡雙腳落地:“夫君。”
“容兒,你纔剛生產完,怎麼就出來吹風了?還不快回去!”安中磊上前摟住她的身子道。
席容搖搖頭,看看他,又回頭看了一眼昭王爺,只見他胸前插着一柄鋒利的劍,衣襟上滿是汩汩而出的血液,觸目驚心,讓她的心頭不禁翻涌上一陣噁心,蒼白如雪的臉色又灰暗了幾分,腦袋往他的懷中蹭了蹭:“夫君,不要……夠了……”
安中磊頓了頓,眸中的情緒已經沉澱,淡淡冷冷的,絲毫不帶一絲波瀾,聲音卻是柔和異常:“容兒,我先送你回去。”
席容不禁轉頭看了一眼昭王爺,那柄劍就那麼直直地插在他的胸前,如此這般,他還能活嗎?不禁又是一嘲,就算死不了,皇帝也絕不會讓他活吧?
“容兒,我們走吧。”安中磊好似沒有看到昭王爺慘狀一般,只是一個臂膀摟起她的腰肢,神色還殘留着微微的慘淡,卻大致已經恢復了冷淡平靜的模樣。
劉仁神色複雜,如今想要做些什麼,只是如今看着這個人今日的下場,也只能嘆息命運無常,卻也只是他自取的下場……
昭王爺眸光掠過劉仁的時候,不禁一頓,脣邊弧度慢慢揚起,充滿了諷刺,真是時移世易,當初的自己怎麼也想不到今日換了立場,他能看到今日自己的下場,是否也是一種報應……
報應……哈哈,他不禁揚聲大笑,身在帝王家本來就註定要揹負一身的孽債,其實早就知道,即使得到了一切,自己失去的也永遠都回不來了……
席容不禁憂心蹙眉看他,她知道他在掩飾,剛纔的隱約間,她還感受到了他微顫的雙手,再看他臉色點點血花,眸中一疼,拿了懷中的帕子將他臉上的血珠擦去。
安中磊身軀一僵,大手握住了她的手,裹覆其中,拉了下來,隨即打橫將她抱起:“我們回去。”一切都結束了……
席容只覺得酸澀澀的,雙臂不由自主地摟上了他的脖子,沉默不語。
皇帝看着兩人親暱的模樣,臉色驟然陰沉,不禁冷哼一聲,撇過頭去,不再去看。
這時,忽然聞得一聲驚天開嘯。
“哈哈……哈哈哈……”一身血污,形容狼狽至極,昭王爺猖狂顧自笑着,神色絕望而瘋狂。
安中磊欲要向前的腳步一頓,席容也是愁眉深鎖,目光越過他的肩頭,看到昭王爺猛地將劍逼出,長髮飄散,一身瘋癲的模樣。
這時,皇帝出聲道:“來人啦,將這個逆賊拿下!”
“是。”
皇帝身邊的侍衛領命而上,卻見昭王爺問的癡傻:“你們要幹什麼?你們要來抓我嗎?哈哈,你們抓不到我的,抓不到……”說着便是左右逃竄,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那兩個侍衛竟然追了一陣抓不到他的人。
皇帝劍眉微微皺起,聲音冷酷帶着不屑:“怎麼?裝瘋賣傻嗎?”臉色驟然一變,大手一揮,只見一羣手持弓箭的侍衛驀地從兩側的房頂出現,箭已經在弦上,他們早就準備着時刻待命。
席容不禁心驚,這般若是開弓,昭王爺定然會被刺成一隻刺蝟!
再看昭王爺,一臉玩童般的嬉笑,看到兩側上的人羣,還是那般頑劣不馴的模樣:“你們也陪我一起玩嗎?好好好,大家一起玩……”
席容不禁蹙眉,這情景……昭王爺真的瘋了嗎?驕傲如他,應該不會裝瘋吧?更何況他的傷……
她心中波瀾不斷,而安中磊,卻始終沒有回頭。
就在皇帝再次揮手下令射殺之時,席容卻始終忍不住:“皇上,昭王爺已經癡傻了,你……放過他……好嗎?”話一說完,她覺得腰間的手臂緊了緊,不禁仰首去看,她的夫君還是那般淡淡的模樣。再去看皇帝,她也明白自己問的是個傻問題,且不說她在皇帝面前話語微輕,她的立場更是尷尬,可是……
皇帝聞言,不禁先是一愣,然後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道:“朕以爲夫人該是欣悅朕這麼做纔是!殺了他,不禁可以爲死去的無數亡魂報仇,夫人的孩子也得以瞑目……”
聞言,席容眉間悲傷四溢,咬脣,悲慟之後,泛着淚色的眸光直直地鎖住皇帝:“皇上若是真的憐惜我那孩兒的死,那就放過他吧!”
感受出他話中有話的意味,龍昊天不禁深深蹙眉:“你……”
“皇上明白的。”席容冷冷道,孩子的失去,她總下意識地去回想點滴,皇帝那若有所思的往檀香爐子一瞥,還有他對昭王爺是那麼的瞭解,就連他安排在他身邊和宮中的棋子都掌握在手中,又怎麼會獨獨忽略這件事情,除非只是視而不見罷了……
她不恨他,無法恨他,孩子是自己的,是自己沒有盡能力保護他,所以一切都是她的錯失……
龍昊天眼睛一眯,難道她知道她的房間隱瞞了嗎?
這時,侍衛還在追逐着昭王爺,只見他吵吵嚷嚷地往殿宇一側跑去,馬上便消失在了殿門之後,侍衛忙不迭地上前。
皇帝恍然,趕忙招上另外的侍衛道:“去追!千萬不能讓他跑了!”心中揚起一絲不安,這畢竟是昭王府,昭王爺的地盤,且不說他是否真的瘋癲,但若是殿內有什麼機關暗道,萬一抓丟了他,定然會是個潛伏的禍害。不經意間,他又看了一眼席容,也不知道怎麼的,又加了一句話:“一定要抓活的!”脫口而出的話讓他心頭微微懊惱,可是觸及她那哀怨的眼神,他的心不自覺地就像是受了蠱惑一般,心中微微一計量,如此也好,抓不抓得到還未知,藉此允了她的要求,或許能讓他心頭的歉意沖刷得淡一點吧。
席容心頭這才稍稍鬆了鬆,這才感覺到安中磊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邁步往前走了。
看着一片的喧擾複雜漸漸消失在自己的視野中,她不禁將自己的臉埋進了丈夫的肩窩,雙手也緊緊地摟住了他的脖子,似依賴,更是給他慰藉。
……
兩人相互無語,他就這麼走着,好似漫無目的地,而席容也隨着他,只是靜靜地陪着他,等着他開口。
許久,他纔開口,聲音有些飄渺暗啞:“身體有沒有不舒服?”說完,卻絲毫不提剛纔的事情,好似就要將過去的一切全部忘記。
不問她爲什麼要來?也不問她爲什麼非要求皇帝饒了昭王爺?更是絲毫不去在乎昭王爺是死是活,是否已經被皇帝擒住了?他臉上的神情很淡,可以斂去了那些傷感沉痛的,俊顏上飄着淡淡的柔情,和眼底漸漸滿溢出來的濃濃關心。
席容微微一愣,隨即搖搖頭,又窩回了他的懷中,聽着他的心跳,心底多了一份踏實。
“有你就好了……”至少,她還擁有他,她不知道他要帶她去哪裡,卻也不問,只是信任着倚在他懷中小憩,去哪裡都好,只要有他的存在,卻哪裡都是一樣的……
似乎心有感應,他緊緊地抱着她,如此力道,好似要將她嵌入自己的骨血,真正地融爲一體,此刻的他,無疑是脆弱的,那麼多年來的仇恨一下子傾塌,是的,傾塌,不是宣泄,忽然不知道以後生存的目標爲何了,所幸還有她,還有以後平淡的日子,還有以後一家三口的幸福,最平凡的幸福,那就夠了。
一家三口……或許這纔是他真正想要的,簡簡單單的幸福溫馨……
他的孩子,一定也能夠安然,思及此,眼底迷茫和冰冷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溫和,從未有過的輕鬆,如此單純的希望。
是的,他的孩子並沒有死,可是他卻也不想他暴露在這一羣心思深沉的人眼中,成爲衆人爭權奪勢的籌碼。他的孩子不能步他的後塵,他要孩子無憂的長大,快樂的長大,沒有任何包袱,即使一生平凡,但求安穩幸福就好。
她卻還不知道,不過沒關係,他很快就會告訴她,告訴她他們的孩子雖然身體虛弱,但是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因爲幸運的孩子遇到了醫術高明的老頭子。
夠了,真的夠了,他的一生,已經受盡蹉跎,他和妻子已經錯過太長的年華,他的孩子一生不能健健康康的,這一切但願已成過去,希望明天只是簡簡單單的幸福,如此,便好了。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只聽得身後一聲叫喚:“中磊!”話音剛落,那人已經來到了他們的面前。
那是左使問:“你要去哪裡?”皺緊的眉頭,陰沉的眸光,似乎對他的行爲很不是贊同。
安中磊只是淡淡的,不答反問:“我要做的事情都已做完了。”他想回國,或者到別的國家隱居,不要再爭奪名利了。
“你……”左使頓了一下:“你真的要離開飄渺閣?”
“飄渺閣本是你一手建立的。”他的聲音真的很飄忽,平淡的眸光也含了一絲若有似無的飄渺,不禁讓席容睜開眼看了他一眼,雖然他還是那般波瀾不驚的模樣,可是她卻好似能夠感受到他內心,一絲縈繞不去的壓抑,一份痛苦的瞭然於胸,雖然都是淡淡的,卻好似能夠無孔不入地滲入人的心扉,讓人陪着他一直傷懷。
其實,昭王府至此已經名存實亡。
“中磊……”左使似狀無奈道:“皇帝並沒有抓到昭王爺!他……”
他話還沒有說完,只聽到安中磊冷淡道:“以後他的事情再也和我無關了,我能做的都已經做了。”頓了頓,“左使,我把飄渺閣的令牌放在閣內了,你該知道它在哪裡的。”
“……你所以選擇離開只是因爲她嗎?”左使的眸光掠向席容:“就因爲她,你要拋棄閣中所有的兄弟?你真是太讓我失望了……”
安中磊沒說什麼,越過他的身邊,擦身而過,抱着妻子,他走得頭也不回……
左使站在原處,沒有再去追,只是慢慢地轉身,目送他們的離去。看着他不斷走遠的背影,眸中的陰鷙光芒一閃而過……
……
已訝衾枕冷,復見窗戶明。夜深知雪重,時聞折竹聲。
三天三夜的大雪紛紛揚揚,待到雪停日出,遍撒的金燦陽光總是能讓人心情愉悅。
小院中,下人已經將堆積的厚厚雪層掃開,院落溼濡地面也在陽光的照射下乾透了。
院落兩側紅梅綻放妖嬈,爲這冬季的蕭瑟增添了幾許生機盎然,蒼蒼雪色中透着幾分鬧意。
院落內只留着一個丫環,因爲貪戀陽光,席容乾脆讓人將貴妃躺椅搬了出去,暖融融,懶洋洋,微微蒼白的臉色此刻透着幾分薄紅,昏昏欲睡。
直到手中的東西掉了下去,她這才恍然驚醒,伸手去合回那錦繡鍛子,吹去沾染的塵泥,脣邊露出欣慰的笑,這緞子在掌心的觸覺很是柔和,展開才發現已經初俱了嬰兒小衣的形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