醴陵王妃對拾娘十分的重視,拾娘尚未到,便已經讓雁落等在王府的門房處了,拾孃的馬車剛到王府門口停下,雁落便笑盈盈的帶着幾個丫鬟婆子迎了上來,恭恭敬敬的將拾娘迎進王府,請她上了早就準備好的青衣小轎。
拾娘坐在青色小轎之中,透過半透明的轎簾將路過的景緻盡收眼底,眼底的困惑越來越濃,而太陽穴傳來的陣陣熟悉的痛楚也越來越重,彷彿有什麼東西在腦漿中攪騰一般,疼得她連呼吸都感到十分困難,但是就算是這樣,她都無法控制自己的用貪婪的眼神看着外面穿梭而過的景色。
這一切的或許是第一次見到的景色是那麼的熟悉,熟悉到了她就算閉上眼都能夠知道轎子路過的地方有什麼特別的景緻,拾娘在進京之後,也曾在不少地方走動過,但是除了白馬寺讓她有種熟悉的感覺之外,也只有城樓讓她有似曾相識之感,但是像現在這種,似乎對這裡的一草一木都十分熟悉的感覺卻是從來都沒有過的。
難道自己和這醴陵王府有關係?雖然從來就沒有想過和什麼權貴扯上關係,但此時此刻拾娘腦子裡怎麼都壓不住這樣的念頭——這般熟稔的感覺由不得她不往這方面去想。
她忍不住的想起醴陵王府那個失蹤多年,杳無音信的嫡出姑娘,她和醴陵王世子是雙胞兄妹,今年也是十八歲,和自己的情況極爲相似,她是在五王之亂始起的時候和醴陵王妃失散的,而自己也恰好是在那個時間流落,遇上花兒一行的。她忽然很後悔,後悔自己沒有濃厚的好奇心,沒有見一見那個傳聞中一身娘娘腔的醴陵王世子,沒有打聽他的事情,甚至連他的名字都沒有問過。如果多問問。說不定能夠勾起自己某些記憶,從而記起一些什麼來,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來的這麼忽然,讓她的腦子和心理一下子都有些承受不住。
轎子輕輕地停下。拾娘往外隨意的一掃,腦子裡便出現“暉園”兩字,更閃現出大致的景色來,她苦笑一聲,看來自己就算不是這醴陵王府那個倒黴的嫡出大姑娘,也和着醴陵王府有着極爲密切的關係,要不然不會有這麼強烈的反應。更不會把這裡的一切記得那麼清楚,猶如刻在骨子裡一樣。
“董少夫人,到暉園了,我家王妃就在這裡等候!”雁落一邊說着,一邊輕輕的掀開轎簾,這樣的事情原本用不着她來做,但是她知道醴陵王妃有多麼的重視眼前的這個人,所以也就打足了十二分的精神來侍候着。而這麼一掀簾子。她先被嚇了一跳,看着拾娘蒼白髮青的臉色,通着痛楚的眼睛和已經被她不自覺的咬出了血絲的下脣。關切的問道:“您這是怎麼了?是什麼地方不舒服?奴婢這就讓人給您請太醫去!”
“不用了,我只是犯了頭疼的老毛病,稍微休息一下就好!”拾娘輕輕地搖頭,而這麼一搖,她的頭便疼得想要裂開來一般,這讓她的臉色更加的蒼白去來,雁落的心也提了起來。
“可是轎子裡有些氣悶?奴婢先扶您出來透透氣吧!”雁落朝身側的丫鬟使了一個眼色,讓她先進去向王妃稟告拾孃的異狀,一邊則殷勤的伸出手去扶拾娘,拾娘也沒有拒絕。搭在她的手臂上,借力起身出轎,站定之後,往前看去。
前方是一個半盒半開的雕花大門,雕得是一株盛開的茶花,拾娘知道那是請了最好的工匠照着院子裡一株紫袍雕刻出來的。那是這院子裡的第一株茶花,也是女主人最喜歡的一株,在她的精心呵護下,長得極好,連碰掉了一片葉子都會讓她心疼。但是,每次紫袍伸開的時候,她都不會忘記給自己懸一朵開得最美的簪在髮際……
用力的閉了一下眼,努力地讓腦子恢復清明,拾娘扶着雁落的手緩步上前,走得越近,那種熟悉的感覺就越是強烈,她閉上眼都能熟悉的描繪出大門上的每一處細節,知道大門的門軸上有很多粗糙的破損,那是頑皮的自己用來夾核桃給弄出來的……
拾娘有些眩暈,腦子裡不知道藏在那一個角落,之前怎麼想都想不起來的記憶就那麼撲面而來,洶涌的讓她根本承受不住。她忍不住的苦笑,如果不是自己的腦子出了問題的話,那麼今日極有可能就是自己身世大白的時候,這來的未免也太突然了些,讓她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
“董少夫人?”雁落擔憂的看着拾孃的臉色,她的臉色實在是很差,彷彿隨時都會暈倒一般,雁落都忍不住的加重了扶着她的力道。
“沒事,我能堅持!”拾娘勉強的扯了扯嘴角,她的頭很疼很疼,她原本以爲自己都已經習慣了頭疼,也能夠忍住這種疼痛,可現在才知道,真的疼起來的時候,還是難以忍受的,但是再怎麼無法忍受,她都必須挺下去,直到心中的謎底揭曉。
進了門,是一個極大的花園,花園中種的都是茶花,葉子都閃爍着油光,無論是那種高大的,還是矮小的,枝頭都有花苞,有的已然吐香,有的欲開未放,但更多的還是花蕾,還需要一段時間才能綻放。莫夫子沒有專門教過拾娘怎麼辨認茶花,她也從來沒有仔細看過這方面的書籍,但是隻是粗略的幾眼,拾娘便已經將眼前的幾株茶花的品名認了出來。
不過,在她看到那佇立在依然枯黃的草地上的鞦韆的時候,她便再也沒有心思管其他的了,她閉上眼,彷彿看到了年幼的自己滿臉是笑的坐在鞦韆上,小手緊緊的抓住,身後一個和自己一般高矮的男孩正用力的推着鞦韆,一邊笑着一邊揚聲問道:“曦兒,夠高了嗎?”
哥哥……
拾娘猛地睜開眼睛,對自己的身份心底再無疑惑,她也相信只要自己開口,醴陵王妃定然能夠證明自己的身份,她現在更想知道的是自己當年是怎麼和醴陵王妃失散的。是被追兵追擊而被迫失散的,還是當年花兒轉述的,說是親人嫌棄自己累贅,半途將自己遺棄的,或者是如傳言中那樣,是她讓自己留下來抵禦追兵,好給她和醴陵王世子以及大皇子有足夠的時間逃出生天……
可是她都還來不及做什麼或者說什麼,一陣眩暈便席捲而來,而後一陣黑暗吞噬了她,在她身子一晃暈倒之前,看到了一張精緻的臉,臉上帶了淡淡的關懷和焦急,就那麼一眼,她便能夠肯定,這張臉和她曾經無數次夢到,卻怎麼都看不清楚的,彷彿在迷霧後面的那種臉是屬於同一個人的……
“董少夫人~”雁落一聲驚叫,拾孃的臉色一直讓她十分的擔心,擔心她隨時會撐不住暈倒,也一直小心防備着,所以在拾娘暈倒的那一瞬間,十分及時的將拾娘扶住,沒有讓她摔倒。
“她這是怎麼了?”醴陵王妃沒有想到見到拾孃的第一面會是這樣的情形,她看着拾娘那張和記憶中某個人有四五成相似的面孔,卻無意中忽略了和自己以及慕雲殤相似的地方——當然,這和拾娘臉上那怎麼都不可能忽視的胎記有關係,她的女兒雖然也是有胎記的,但臉上卻是白白淨淨,加上雁落的話讓她有了先入爲主的念頭,她怎麼都沒有將眼前這個讓她一眼看過去就有了想要維護念頭的女子和自己心心念念多年的女兒聯繫到了一起。
“奴婢也不知道!”雁落苦笑一聲,道:“剛剛在府外迎接她的時候她看起來還是好好的,纔到暉園門口,扶她下轎子的時候,臉色就不大好,奴婢問她,她只說是犯了頭疼的老毛病,沒想到到了這裡就暈倒了。”
醴陵王妃微微皺眉,直接對身邊清音道:“立刻去太醫院請位太醫過來好好的給她看看,這孩子一定是吃了不少的苦頭,所以纔有這樣的毛病。”
“是!”清音應了一聲,卻又犯了遲疑,她和雁落不一樣,還不夠資格知道某些事情,只以爲醴陵王妃是看在慕潮陽對董禎毅欣賞的份上,連帶着對拾娘也另眼相看起來,爲了她特意請太醫過來是不是有些興師動衆了?所以,嘴上雖然應諾着,卻沒有像往常一樣利落的行動,而是故意慢了半拍,看看醴陵王妃會不會有另外的吩咐。
醴陵王妃大部分注意力都集中在拾娘身上,沒有留意到清音的小動作,她看着雁落環抱着的拾娘,道:“你們利落一些,把她扶到暖閣裡躺下,手腳輕點!”
“是,王妃!”雁落應聲,利落的扶着拾娘,再指揮着一旁的幾個丫鬟婆子幫忙,一起小心翼翼的擡起拾娘,慢慢的往暉園的暖閣走去,一旁的清音看到雁落不假人手的行動,也沒有敢再耽擱,立刻快步讓人去請太醫過來給拾娘診治。
一時之間,整個暉園因爲拾娘全部動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