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興國沉默着不說話, 奉漾悄悄的瞄了他一眼,正好看見他也正在看着自己,她尷尬的笑了笑, 十分狗腿的開口道:“孟大爺, 不是要背族譜嗎?您說, 我認真聽着呢!”
她故意豎起耳朵, 做出洗耳恭聽的狀態, 心裡默默唸叨着這位大爺最好趕緊說完,她再表現的乖一點,兩個人趕緊結束這孤男寡女共處一室的尷尬情況, 等到回到了她的地盤,她就讓孟興國知道得罪她的下場。
孟興國的眼睛一眨都不眨的看着她, 也不知道是在看什麼, 奉漾被他看的十分不自在, 悄悄的往邊上坐了一點,他一點都不肯放過她, 馬上跟了上去,那一雙大手還有意無意的攬在她的肩膀上,兩個人之間的位置不僅沒有拉開,反而更加親近了。
這男人不是爲了說家譜,是爲了耍她吧?這樣磨磨唧唧的到底是怎麼回事?之前明明走的是高冷呆萌風, 現在怎麼這樣了?
奉漾真的是分分鐘都想發飆, 可奈何武力值太低, 對付孟興國這樣的高手無異於以卵擊石, 她只能先忍氣吞聲, 並且還故意溫柔的勾搭着他的肩膀,自以爲魅惑的道:“怎麼, 被我迷的說不出話了?”
“我應該把你現在這樣拍下來,過幾天你再看的時候肯定會覺得這是你的人生污點。”他一臉無辜的說了這麼一句,奉漾撇了撇嘴,把手從他的肩膀上拿下來,十分不滿的問道:“到底說不說?不說咱們就下去吃飯,你不餓我都餓了。”
“其實,我跟你差不多。”孟興國這一次居然沒繼續跟她周旋,反倒是十分正經的開了口。奉漾乖乖的坐着,想聽聽他接下來是準備編故事還是準備說實話。她也是最近才感覺到,這個男人真的是滿嘴跑火車,都不知道那一句是真的,那一句是假的。
孟興國又低頭把玩着她的手,她覺得他現在看着她的手的眼神跟看泡椒鳳爪是一個眼神,就差流着口水啃一口了。
“我爸媽很早就離婚了,我中學之後被特招入伍,當了十幾年的兵,今年上半年因爲受了重傷這才退役的。我爸不怎麼管我,他有自己的家庭,至於我媽,我現在都記不清楚她長什麼樣了,只是記得好像挺漂亮的,她嫌棄我爸沒辦事,這會兒應該早就攀上高枝了吧!”
即使孟興國說的十分可憐,可奉漾還是將信將疑。窮人家的孩子她見得多了,想孟興國這樣什麼都不在意,完全沒有自卑反倒是非常自信的男人,其實還是很少見。
就像她,不管現在多麼成功,自小不怎麼幸福的生活還是深深的烙印在她的性格中,她特別容易被感動,別人給她的好,她恨不得十倍百倍的還回去,別人對她的不好,她也不會輕易說出口,反倒是喜歡忍到了無可忍耐的時候再徹底爆發。
她不習慣於訴苦,因爲知道就算是說破了天,也沒有人會心疼。更不習慣於被人照顧,因爲從小是自己照顧自己。她善於察言觀色,習慣於通過對方的話語和表情來體會對方的心思。或者說,她活的小心翼翼的,知道自己沒靠山,知道自己沒捷徑,所以每一步都走的異常紮實。
可反觀孟興國,他好像對金錢沒有概念,對周圍人的情緒也沒有概念,一向都是自我爲中心,自己高興了就好,這樣的人多半是被寵着長大的,不然身邊的人分分鐘替他父母教訓他了,這脾氣肯定早就改了。
孟興國也不管她相信不相信,只是自顧自的接着說道:“我記得我從小就是在寄宿學校,我爸每個月給我打一次錢,有時候一年我都見不到我爸,他總是忙,我小的時候也天真,總以爲時間長了他就會回來接我了,可等我長大了才知道,我爸不是忙着沒空來見我,是根本不想見我,所以推脫自己很忙。我有一年暑假去了我爸家裡,他們家還有一個可愛的小姑娘,跟洋娃娃一樣,爸爸抱着她,他們一家三口笑着迎接我。那個時候我就知道,我已經被他們拋棄了,我在他們家裡永遠都是客人,不是自己人。”
孟興國這話說的半真半假,說完還故意重重的嘆了一口氣,酸澀的看着她,那樣子還真有點可憐。
“說的真是比電視劇都精彩呢,繼續,繼續……”奉漾眨巴這大眼看着他,他溫柔的撩了一下她的頭髮,笑道:“這有什麼好編的?騙你對我有什麼好處?我的事情就跟其他單親家庭的一樣,你不是一個人長大的,自然明白寄人籬下的感受?怎麼會知道我看着我最親的人跟別人的親近卻對我不管不顧的心情?”
奉漾感覺自己像是被什麼東西撞到了心,她悄悄握拳才壓制住自己想要反駁的念頭,他的這段經歷,她不是不懂,是太懂了。
她在她媽媽家裡住的時候,那種寄人籬下的壓迫感也幾乎讓她崩潰,所有人說話的時候都會揹着她,討論着她根本沒辦法參與的事情,說着她根本聽不懂的話,她傻傻的笑着陪着他們,看着他們笑着鬧着,就像是看電視一樣。明明就在自己眼前,卻又離自己十萬八千里,只能看見卻觸摸不碰到。
她最開始也幼稚的想要融入他們的生活,可他們總是有意無意的將她排除在外,將她的渴望變成嫉妒,後來漸漸的也習慣於獨來獨往,看見了就像是沒看見一樣。他們對她的客套也漸漸被消磨乾淨,最後剩下的,就是彼此之間的冷漠。
孟興國的這些話像是一把刀子,一點一點的劃開她那並不愉快的過去,一遍一遍的告訴她,她是孤兒,真正的孤兒。
孟興國挑眉看了看她,見她又陷入了沉思,他眼神之中的酸澀才變成脣角的笑容。他必須要奉漾內疚,不管是用什麼手段,只要她自己心甘情願的留下來,其他的都好說。
他想到這裡都覺得自己有點惡略,最開始他對奉漾也沒有這麼大的企圖心。如果不是今天廚房出問題,他以爲她被困在裡面出不來了,他也不會感覺到這個廚子居然已經這麼重要了,既然已經離不開了,那就這樣下去!
“我不知道你有沒有在學校吃過飯,反正我們那個時候吃的東西都是重油重鹽,我胃也不好,不能吃辣椒,可外面的飯菜哪有不放辣椒的,我吃了就拉肚子,每天吃完飯我們後面那幾個班的學生都能看見我往廁所跑,人家都說我是直腸指,哈哈哈……我記得我高三那年只有一百斤,又黑又瘦的,外號黑竹竿。我爸知道我有問題,可就算是知道也懶得搭理我,最後爲了省心就把我送到了部隊。所以現在我看見好吃的就想多吃兩口,因爲害怕吃了這頓就沒下頓了。”他故意說的雲淡風輕,可聽在奉漾的耳朵裡卻是完全不同的感覺。
這些話就像是孟興國故意找來戳她傷口的,每一句話都是針對她的,讓她聽着心酸到不行。
她之所以會做飯,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她被她媽接走之後基本就沒人肯照顧她了,她媽媽基本不在家吃飯,家裡的保姆對她也怠慢的很,如果她因爲放學晚錯過了家裡吃飯的時間,那肯定就是沒什麼東西可以吃了,她只能自己動手。
她給其他學生寫作業,去學校的圖書管打工,掙來的錢存下來買食譜買菜,晚上回家以後自己動手做東西,每次吃到暖乎乎的飯菜,那都是她一天裡面最開心的時刻。她就這樣熬了十來年,終於熬到了成年,她終於可以有理由離開那個所謂的家。
現在想想之前那些日子真的是就像是噩夢一樣,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扛過來的。
“好了,我也說完了。你還有什麼想要問的嗎?”孟興國看見自己的目的馬上要達到了,這才笑呵呵的開口詢問,他是真的鬆了一口氣,可在奉漾看來,那卻是強顏歡笑。
她想了想,最終還是問了一個和安曉語有關的話題,“我記得之前你說你是安曉語她哥哥的保鏢,怎麼現在變成當兵的了?”
“她哥哥身份特殊,一直都是靠武裝保護的,這個你不知道嗎?”孟興國從進門到現在說了這麼多話,唯獨這一句全是真話。
奉漾仔細想了想,依稀記得安曉憐說過他哥哥何種牛逼閃閃的,當時她打聽過她哥哥的事情,只可惜當時他哥哥已經出國參加什麼交換生培訓了。
這麼細細想着,孟興國說的好像也合情合理,反倒是她利用人家的弱點來打擊人家的前女友顯得有點不那麼光明正大呢!
現在該瞭解的已經瞭解了,那接下來怎麼辦?真的要跟他談下去?可這個男人真的不怎麼符合自己的審美啊?雖然和他在一起是安全感爆棚,但是安全感也不能當飯吃啊!
奉漾自己都沒有察覺,自己現在特別猶豫,她已經不自主的把孟興國看成了同病相憐的人,習慣性把他當成了弱者,想要去保護他了。
“我該說的都說了,你的呢?”孟興國捏着她的手指把玩,奉漾覺得自己如果說的不對,下一秒這漢子就可能直接掰斷她的指頭。
她無奈的嘆了一口氣,說道:“你難道不知道我的事情嗎?單親,父亡,母親改嫁,現在沒人管沒人問,算是半個孤兒。對安曉語那些都是陳年舊事,我之前也坦白過了。”
“你怎麼想到要在這邊開個怪味居的?你這手藝就是放在帝都也能有你的一畝三分地!”孟興國對奉漾的廚藝特別肯定,這還是很讓奉漾開心的。可她也不由的感慨這人估計真的是豬腦子,想想也知道她一個外地人在帝都有多難混啊,居然慫恿她去帝都開店,真是太看得起她了。
“這話題還用問?你是不是吃東西吃傻了?我戶口在這邊,我不在自己家裡開店我還能去哪兒?而且安曉語他們不是都在帝都嗎?我還沒那麼大本事能在他們手底下討到好處。”她說完還鄙夷的看了他一眼,然後趁機抽回了自己手,趕忙插兜裡不給他再抓住的機會,省的待會他下手掰斷它。
孟興國知道她抽回了手,不過他還不想因爲這點小事情就跟她鬧,現在他想知道更多其他的事情,比如“你跟安曉語他們的矛盾,能具體跟我說說嗎?”
“說了你就肯幫忙了?”奉漾試探的問了一句,孟興國微微一笑,道:“你是我的人,我不幫你,幫誰啊?”
“少來啦,你就是個當兵的,現在還退役了,你還能怎麼得?你也說了人家是需要靠武裝保護的人,也不看看自己幾斤幾兩,還想跟人家鬥,別做夢了。”
奉漾對他的話是嗤之以鼻。說完纔想起來又反駁了一句:“誰是你的人,我答應你了嗎?”
孟興國聞言刷的一下坐了起來,然後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他緩緩靠近,像是要親上去一樣,奉漾立馬大叫道:“孟大爺,你不就是想聽八卦嗎?我說,我說還不成嗎?”
“孺子可教,說吧……”孟興國坐到了她的對面的位置上,翹着二郎腿笑呵呵的看着她,等着她繼續開口。
奉漾心裡大罵一句臥槽,這樣老狐狸一樣的男人,她當初怎麼會覺得他是老實漢子,還覺得他可以欺負呢?她真是瞎了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