振臂止住衆人歡呼之後,明溯緩緩地宣佈了軍演的規則。
此次軍中演習亦爲亭中考覈,旨在獎勵先進,淘汰殘弱。規則很簡單,分爲個人與團體兩種:個人名次,着重考校兵器熟習情況,各隊均選前三人,最終獎勵依次爲五百、三百、一百大錢。團體則在全曲之間進行陣列變化與對抗比賽,以隊爲單位參與,決出勝負,最終取其第一授予“黑旗軍”榮譽稱號。那面鑲着金邊的黑旗倒也不是固定的獎品,此後,每月考覈一次,勝者領回黑旗,樹於陣前,敗者發奮圖強,來月再戰。依照明溯的說法,這叫長效管理,流動黑旗。
這是獎勵先進。至於每次排在最後的,明溯也定了個考覈辦法:各隊個人連續二次位列倒數第一的,則採取淘汰制度,發爲輔兵,養馬燒飯,諸作戰序列永不敘用。團體連續三次排在最後的,隊正降爲隊副、隊副降爲什長,什長降爲伍長,伍長自然是去做那小兵,空出來的隊正一職則由那連續三次以上第一的隊副提拔過來填漏補缺。至於屯長、屯副,明溯倒是沒有制訂什麼考覈辦法,畢竟曹氏、夏侯氏兄弟,那可是千古傳頌的名將,現在僥倖落到自己麾下,哪怕是派了去打雜,都萬萬不可能放了脫手。
當然,對於這些人,明溯也是有着自己的辦法來調動積極性的。只見那場中明溯從懷中變戲法地掏出一封空白的任命文書,言道:“本亭求盜一職暫且空缺,縣君特授我可便宜行事。半年之後,則取排名第一多的屯長任之,諸位可有疑問?”
曹仁、夏侯淳本是冷眼旁觀,聞言頓時欣喜若狂,求盜一職雖然卑微,卻是進身的一個臺階,此時有了這個意外機遇,自是不能放過。那曹洪、夏侯淵在一旁也是磨拳霍掌,雖然求盜終究與他們無關,但是屯長空了出來,他們這些屯副自然也就有了獨掌一軍的機會,何況這個亭君是由郡裡直接任命的,來頭甚大,誰知道哪一天又會突然高升了鄉縣郡去,到時候,自然又會空出一堆位置。總之一句話:跟着明溯,前途無量。
眼見自己寥寥數言,便充分調動起全場的激情,明溯也是意得志滿,目光稍稍掃了一遍諸勇,回手便欲收了那文書,撥馬讓出場地。這時候,場中卻起了變化,回頭看時,原來是那執掌長戟兵的曹純,此時心中有所想法,快步行了出來,趕至馬前,單膝跪地,仰面問了一句:“我等獨立之隊,未嘗成屯,不知可有機會。”
“哦”,明溯奇道:“難不成你欲要與兄長一比高下?”
“爲官不論長幼,達者爲尊。再說了,操練、考覈時我獨立一隊須要參與,排名在後亦有降職之虞,然至攢選求盜,偏我等卻沒了機會,豈不有失公允。”
“既如此,卻是我疏忽了,其餘獨立各隊不須參與演練,自然無須考覈,然你獨立一隊,執掌長戟兵種,作爲主力,參與陣型操練,自然應……”
“應置於我乙屯一併考覈。”那夏侯淳倒也不是個吃素的,此時見莫名其妙多了個競爭者出來,自是以陣型分佈爲由,欲讓那曹純一隊併入其屯,如此,與曹仁的競爭也多了幾分勝算。二比三,勝負如何,這麼基礎的算數,誰心中都能盤得出來。其餘諸人也不是傻蛋,見夏侯淳上前力爭,那曹仁、夏侯淵、蔡進等人亦紛紛上前進言,要求那長戟兵併入麾下。一時之間,獨立一隊成了香餑餑,誰都想啃上一口。
明溯倒也不忙着輕易下這決定,只是問那地上曹純的意見,曹純也甚是果毅,言道:“便是我一隊對其一屯兩隊,又有何懼。懇請亭君將我獨立一隊與其餘二屯並列考覈,各拼能耐,即便落選,心亦服懾。”明溯尚在考慮,那高臺之上鄧元卻是朗朗而言道:“如此之人,皆爲勇士,吾便爲汝等求上一情,與那二屯一併考覈。明君,汝視之如何?”言罷,旁邊蔡曄亦是重重的咳了幾聲。
明溯幡然醒悟:如此嚴肅的軍演,四方雲集,數千雙眼睛正盯着場內,自己豈能爲些許細節遲疑不定,壞了先前印象,徒惹他人笑話。於是,便轉身對着臺上一揖,高聲宣道:“團隊排名,半年之約,甲乙屯、獨立一隊一併考覈,人皆可證,公正選拔。”說完,也不管那場中諸人,直接把手一揮,示意那臺上之人擊鼓,自己則撥轉了身子,“的的噠噠”出了場,一個躍身,翻身下馬,乾淨利索地上了那高臺,卻不落座,手按刀柄靠前指揮。
近月來,衆人皆是聞鼓即進,此時見大鼓擂響,自然是迅速回歸本隊,分成了兩撥,各自將那軍陣擺上。
此次軍演,恰逢節日,來觀者甚多,爲免場面過於血腥,故舍了對抗競賽,只將那陣列變化演習一二,以娛鄉民。
高臺左手擺開的是一個錘形之陣,中間每一個三人小組,或是兩刀隱於一盾,或是兩盾側掩一刀,攻防相濟,轉換默契。看得出來曹仁在這個陣法上灌注了很大的心血,無論是立兵伍,定行列,抑或正縱橫,一兵、一伍、一什,乃至全屯,無不將每個鄉勇最適合戰鬥的一面體現了出來。毫無疑問,這種陣型一旦上了戰場,必能最大程度地促使己方諸人充分發揮個體能力,同時,又能促使各種兵器產生合力,從而達到以一種強大的戰鬥力來衝擊敵人的陣形,最終消滅對方的目的。
右手陣列的卻是一個鬆散的陣型,中央前後六排,四周則散逸着十餘騎,梭巡不已。衆人看時,只見那最前一排,埋首蹲坐,長戟頓地,戟尖上揚,二排鄉勇卻手執弩具,跪立前指,三排則是弓手數名,仰首向天,引弓欲射。後面三排亦是如此狀態,只不過前後之陣,三三相距足有四五丈之遙。
臺上,蔡曄睜大了那眼,不解地轉向鄧元,言道:“《孫臏兵法》嘗將天下陣法分爲方陣、圓陣、疏陣、數陣、錐形陣、雁形陣、鉤形陣、玄襄陣、水陣、火陣等十陣。前一陣型,吾觀之如圓陣,卻有棱角,比作方陣,亦不周正,其中每三人一個小陣,組合起來,又似那玄襄之陣,如若將前後割裂開來,倒又成了兩個倒置的錐形之陣相背迎敵。汝素領郡兵,常年伐賊,卻不知此陣可有出處?”
鄧元也是雙目瞪得通圓,頭也不回,顧自言道:“吾亦不知,若恆毅在此,或能識出。”恆毅便是胡魁的字,他久在軍中,對軍陣的見識自然遠高於諸人。
二人看過了錘形陣,轉過身去,再來看那疊陣,初一看時,覺得稀鬆平常,漏洞百出,細一推敲,卻是覺得其間頗有玄妙,不知不覺間,二人便將那郡中精銳之兵假象成了這支隊伍的對手,心中千般推算,萬般比劃,卻總是難以尋得一個穩妥之法攻了進去,及至最後,心中皆是捨棄了陣法變化,直把那兩雙好奇的目光骨碌碌在面前重甲之人背上轉個不停。
明溯卻是不知自己無意中搗鼓出來的兩個尚未經過實戰驗證的新式東東引得二位兄長驚奇不已,此時,他全副心神都放在了演習之上。見二陣皆已展開,明溯左手一舉,沉着喝道:“鼓起。”頓時,左邊的四人拼命地擂動了那兩面大鼓。曹仁聞令,手中長刀迎風一展,近百人腳下灰塵不起,恍然整體,就這麼慢慢地往右手逼去。
那乙屯之人見甲屯就這麼逼了近來,頓時氣勢暴漲,卻是因爲未得號令,只得原地不動。兩屯距離不足五十步之時,明溯又揚起了右手,衆鼓齊擂,聲響震天,前排之人慢慢地擡起頭來,將那長戟稍稍往上擡了尺半,身子卻還是不動,後面兩排則是原地引弓架弩,作那射擊之勢。片刻時間,對面甲屯又逼近了三十步,左右遊騎紛出,人喊馬嘶,鼓譟不已,前排之人握戟前衝,二、三兩排弓弩往兩側散開,退回陣後,後面三排又重複了一遍前排動作,夏侯淳、曹純手柱長戟,笑看甲屯諸人無功而返。
鼓聲消歇,衆人退回原地。接下來,換了那乙屯進攻,甲屯防守。只見夏侯淳一聲令下,遊騎頓出,及至跟前,卻被明晃晃的刀劍逼住,有那一兩騎離得近了,馬蹄都快蹬到了盾牌之上,旁邊兩組人手巡迴包抄過來,一個個將那手中刀劍作勢砍在馬腿之上,頓時那騎兵策馬奔出場外,卻是已然“陣亡”。夏侯淳倒也不氣餒,召回衆騎,與蘇平低聲吩咐一二,片刻,十餘匹馬紛紛又搶了上前,卻是分成了三批,第一波只得二人,直奔那甲屯陣前,及那三才小陣故伎重演之時,第二波五騎又衝到了面前,頓時甲屯這個部位一陣紛亂,陣型頓時散了開來。未待曹仁調整到位,那第三波衝擊又至,儘管夏侯淵、蔡進二人皆匆匆轉了過來,各率手下,牽制住了那五騎,然後面八騎卻是抽得一個空隙,長驅直入,鑿穿而過。乙屯其餘人馬觀望了一陣,見敵陣一陣混亂,曹純、曹洪忙率人馬掩了過去,鄭可則在一旁指揮那弓弩兵不停地消耗着甲屯力量。
見雙方已混作一團,明溯嘆了口氣,揮手示意鼓歇,這場比試卻是甲屯落了下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