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呢?”東方黍問。
“後來,刀爺被國賓館接待處給開了,據說,處長當時就被嚇尿了,這飛刀萬一有個閃失,他這個處長還能混下去嗎?當然,後來史密斯提出要刀爺加入國際御廚協會時,被刀爺拒絕了。”莞父說。
“是因爲這個坐的牢嗎?”東方黍問。
“當然不是...”莞父喝了口茶水,繼續講了下去。
那是幾年以後的事了。
那天,刀爺在路上看見五個流氓在欺負一個女孩,當時,那女孩的上衣都被扒掉了,刀爺就上前制止,卻未想流氓們卻掏出砍刀向他砍來,無奈之下,刀爺只好出手,也沒見他什麼動作,那幾個流氓的手一軟,砍刀紛紛落地。
再一看,五個流氓的手腕處都見了紅,哭爹喊娘嚎叫般地逃走了,結果,幾個流氓到醫院一檢查,他們的手筋被割斷了。
後來,五個流氓把刀爺給告了,而那個女孩卻在法庭證言說她在和五個男的鬧着玩,流氓們並沒有欺負她。
最後,法院按故意傷害罪判了刀爺三年有期徒刑。
見義勇爲、正當防衛反而遭到牢獄之災,正義就這麼被隨意地踐踏。
但,也就是在那次,刀爺的名號卻在江湖上響了起來。
古龍小說描寫李尋歡是:小李飛刀,例不虛發。江湖上對刀爺的傳說是:刀爺飛刀,指哪哪。
“那刀爺刑滿後爲什麼還要留在監獄裡?”東方黍問。
“唉,刀爺一入獄,他那三個兒子竟然把他的家產給分了,他沒有老伴,就是回去也沒了住處。雖然很多酒家前來找他,甚至幾個五星級酒店的老闆親自請他出山,刀爺卻說,心沒了,手上的功夫也沒了,出去又有什麼意思呢。所以,所有來勸他的人卻都被他拒絕了。”莞父說。
聽了刀爺的故事,東方黍不禁神往起刀爺神乎其神的刀功來,心想,師傅會不會是讓我跟着刀爺學雕工?難道我缺的那一度就是食品雕刻嗎?
想再多沒用,跟着高人總能學到點東西的,東方黍心裡想着,和莞琳、莞父告別後,就簡裝上路了。
莞父介紹東方黍去的監獄叫大葉島監獄,在一座海島上,由於島的形狀在空看像片葉子,所以被叫做大葉島。
這裡離東海市海岸有一百多海里,海島邊懸崖峭壁,怪石嶙峋,監獄內戒備森嚴,關卡重重,關押的大多是重刑犯。
隨監獄給養船一道,東方黍來到了大葉島。
儘管心裡有所準備,但東方黍的心裡還是忐忑不已,畢竟,這不是什麼良善之地,他要去的地方集了衆多窮兇極惡的壞人。
他感到腿在發軟,像踩在棉花上似的深一腳淺一腳地向監獄走去。
經過武警覈實身份,走進監獄,哨兵、哨樓、警戒線、隔離、四堵監牆映入眼簾,讓東方黍頓時有一種失去自由的感覺。
東方黍想,沒有哪個正常人願意到這裡來學習,他隱隱有些後悔。
和監獄長見面後,在一名獄警的帶領下,走過一道道鐵門之後,東方黍終於進到了神秘的監獄廚房。
出乎他的意料,監獄廚房並不像他想象的模樣。
廚房乾淨而整潔,所有不鏽鋼餐檯餐櫃被擦得鋥亮如鏡,竈臺炊具墩板物見本色,白色的地板雖然溼漉漉的,卻不見絲毫雜物,東方黍都有種進了無菌研究室的感覺。
設備設施也很完善,排油煙系統,爐竈設置等設計都很科學,就連冷庫也比很多酒店都要大。
總之,這是一個所有廚師都渴望有的操作環境,東方黍一下就喜歡上了這個地方。
只有一處與衆不同,這裡所有的菜刀都是被鐵鏈綁着的。
還有,在廚房忙碌着的幾個人,他們廚衣下的褲子明顯能看出是囚服。
東方黍正看着,從冷庫出來一個人,正是刀爺,六十歲左右的樣子,個子不高,貌不驚人,唯一和他人的區別就是沒穿囚褲,絲毫看不出有任何奇特的地方。
獄警對刀爺似乎很尊重,寒暄了幾句,對東方黍介紹後走了出去。
東方黍禮貌地說:“刀爺,我是來學習的,請多多關照。”
刀爺則面無表情地說:“你師傅也是的,在這裡能學到什麼?不是扯淡嗎,沒事找事。”
“我師傅非常敬重你,給我講了您許多故事,這是我師傅給您捎的兩條華...”東方黍恭敬地說。
刀爺也沒客氣,接過華煙:“唉,就這樣吧,既然來了,先幹着,正好這裡也缺人手,那是午要做的菜,你先從淨菜開始吧。”
說完,刀爺夾着煙揹着手走了。
滿懷期待地來學習,刀爺卻是不冷不熱的態度,讓東方黍心裡很不是滋味。他不明白師傅說他少的那一度是什麼?也不明白師傅爲什麼讓他來自己學習?難道跟了刀爺就能學到自己想要的東西嗎?就算刀爺當過御廚,但他不過是刀功好罷了,真要到“廚王爭霸賽”,最後比的不還是菜的味道嗎...
唉,既來之則安之吧,東方黍自我安慰道。
所謂的淨菜就是洗菜,東方黍一邊洗着菜,一邊觀察着其他人的活計。
廚房裡除了他,還有四人,兩個加工着紅蘿蔔和土豆,兩個在墩板上切菜。沒有人說話,都在忙活着手裡的活,他們手指靈活,動作熟練,尤其是切菜的兩人,不但動作飛快,切出的紅蘿蔔絲和土豆絲,大小均勻,形狀漂亮,像機器切出的一樣。
哼,也不過如此嘛,這種切絲的功夫哪個廚師不會呢?東方黍不以爲然地想。
忽然,他想到了一個問題。
讓一個廚師切幾個土豆不難,讓他切幾百個土豆,切到最後他還能像機器切出的一樣嗎?自己能不能做得到?
他禁不住爲自己的想法而害臊。
這裡確實和酒店裡不一樣,酒店的廚房裡是小竈,這裡是大竈,酒店裡的食材豐富多樣,這裡的食材簡單可數,吃飯的對象不同,廚房的操作上自然也不相同。
但這裡的伙食並沒有東方黍所想的那麼差,不但有紅蘿蔔、土豆絲,還有小白菜和骨頭湯呢,在一個海島上能吃到新鮮的葉子菜,這待遇恐怕都要比一些邊防戰士吃的還好。
東方黍一邊胡思亂想着,一大水池的小白菜也被他洗好,正待要裝到菜筐裡,刀爺走了進來,先是瞄了一眼另幾人切的菜,又拿起東方黍洗的小白菜掰了掰。
“洗好了?”刀爺問。
“洗好了。”東方黍答。
“你是怎麼洗的菜?”刀爺拿着一棵掰開的小白菜遞過去,小白菜的根部很明顯殘留着點點泥垢。
“犯人也是人,牢飯也是飯,給我重新洗過。”刀爺嚴肅地說道。
東方黍的臉刷地紅了,恨不得找個洞鑽進去,初來乍到就捱了罵,那滋味真比挨頓打都難受。
就這樣,東方黍又認認真真地一棵一棵地掰開了洗了一遍,洗完後,腰痠腿疼,差點站不起來。
一切就緒,開始由刀爺炒菜,其他的人並沒有閒着,還要到餐廳做好獄警就餐前準備,然後,兩個人給犯人送飯,兩個人開始了清洗工作。
所有工作清理完畢,等廚房人員吃飯時,已是下午兩點。
廚房人員的飯菜和犯人一樣,並沒有特殊化,也沒有加菜。
這是東方黍第一次吃牢飯,心裡不禁有些異樣的感覺,他地夾了口土豆絲慢慢吃下去。
並沒有什麼特別之處,和自己做的也無差別,刀爺不過如此嘛,東方黍心裡想。
猛然間,他又想到,還是不一樣。
這是用大鍋炒出的菜,炒幾個人份量的味道,能和炒一百多人份量的味道一樣嗎?
但刀爺炒出的就是一樣。
東方黍這才感覺到自己一直都是那麼的無知和可笑。
看來,自己還是沒真正把自己放低啊。
平復了心緒,東方黍已決定好好幹下去,直到找到那一度爲止。
但之後的幾天,東方黍又開始急躁了。
太單調了,嚴格的操作時間,嚴格的作息的時間,簡單的飯菜,簡單程序,每天重複着同樣的工作,甚至那些做飯的犯人連話都不肯多說,這樣的工作和坐牢有什麼區別?自己又能學到什麼呢?
把簡單的事做好就是不簡單。難道這就是我要找的那一度嗎?如果這樣,用機器來做飯豈不更好?師傅到底覺得我少了哪一度啊?
東方黍找不到答案,又不想就這麼的放棄,只好鬱悶地繼續工作。
這一天,監獄裡來了“新人”,一個剛滿十八歲的大學生,因爲瑣事和同寢室的同學發生爭執,衝動拿鋼筆一下戳到了對方的眼睛,造成對方失明,後來被法院判故意傷害罪轉到了大葉島監獄。
小夥子的家是歧山農村的,父母辛辛苦苦供他上了大學,他卻犯了罪,大概是覺得對不起父母和同學,自從判決書一下,小夥子就鬧開了自殺。
從看守所到監獄一直沒消停過,吃飯時吞調羹,幹活時喝機油,把牙刷磨鋒利割脈,要不就玩絕食和上吊,搞得他到哪,哪裡的幹警就緊張,是大葉島監獄的重控對象,上廁所得有犯人跟着,晚上睡覺得有兩個犯人輪班看着他。
談心溝通不聽,做思想工作不理,一個多星期下來,生生讓監獄長的頭上生出許多白髮。
一心求死的人,是因爲心鑽了牛角尖,自認爲無路可走,所以才一門心思地尋死,只有打開他的心結,才能燃起重生的希望。
但所有的方法都試過,都沒有效果。
刀爺出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