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三郎故意攔在睡蓮前面,但是陳灝這個自幼受到君子非禮勿視教育的文人卻沒有看小姨子的習慣,所以許三郎確實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陳灝眼睛虛浮的對着這對新婚夫婦點了點頭,算是回禮,然後按照座次坐下。
陳灝帶來的“恩科有八分準”的消息無疑點燃了在場的氣氛,尤其是舉人身份的遊大少和寧佑,恨不得立刻提着考籃衝向貢院搏殺一把,寧嗣、寧康和寧勘則豔羨的看着哥哥和姐夫,暗想自己什麼時候能有資格去春闈試試場。
九老太爺看着坐在下首英氣勃發的青年和少年,心下微嘆:顏家未來就要靠這一輩撐起來了。五哥殉國之後,大哥因受岳父東平郡王的牽連,從此斷了仕途,自己現在還不到四十,正值壯年,可因爲要扛起當家人的責任,教導侄兒們長材,他根本無暇顧及自己的事業。
九侄女婿許承曜曾經暗示只要他願意,肯定有機會重回東城兵馬司,還能由以前的副指揮使變成指揮使。九老太爺不是沒想過,可是顏家未來的當家人寧嗣還遠遠不能撐起門戶,他不能放手不管,把所有責任都拋開。
妻子九老太太也抱怨過,琪蓮和寧康馬上面臨着說親的問題,父親有個實權的官職,纔有底氣選擇親家,橫豎九房是庶出旁支,就是個爲人作嫁衣的命,無論你把顏府打理的多麼好,將來也要搬出去的,勞心勞力,最後一場空。
九老太爺不是沒有心動過,他也心疼琪蓮和寧康兩個孩子,可是每當想起五哥骨骼盡斷、後腦還被□鐵釘、幾乎是不成人型的模樣,他還是堅持了自己的選擇。
等寧嗣取了媳婦,得了功名,能夠承擔起家族的責任了再說吧。
正在九老太爺恍惚之時,品蓮和遊大少夫婦來了,遊大少還抱着女兒真姐兒,那真姐兒六個月大,穿着大紅襖像個雪娃娃似的在遊大少懷裡有力的踢騰着,肥白的小手抓住遊大少的前襟,嘴裡還依依呀呀的。
行禮過後,品蓮先告了罪,“我們來晚了,真姐兒早上鬧了一陣。”
又說,“我母親昨日身子不適,大嫂在病榻前侍疾,今天就不能來了,還望各位見諒。”
莫夫人一房搬到西城之後,兩房人家就很少來往了,除非是像婚嫁這種大事,莫夫人一房輕易不登什剎海顏府,這邊也不會去西城顏府,大家都只是保持着面子情。
西城顏府那邊,寧祥丁憂後去了翰林院修書,據說是等完成父親遺志後纔會出來做官,寧瑞依舊備戰考舉人,莫夫人正在張羅其親事。
出嫁女品蓮卻和顏府來往頻繁,主要是因爲了夫婿遊大少前程考慮,以前遊大少渾渾噩噩過日子時,繼母永嘉公主對其還是和顏悅色,可自打三年前遊大少跟着軍隊去西北勤王,積下戰功,得了聖眷,在五軍都督府任從五品的右斷事,永嘉公主就坐不住了。
因爲有了遊大少強烈的對比,永嘉公主親生的、只會吟風弄月的兒子簡直太膿包了嘛!
所以永嘉公主開始覺得遊大少各種不順眼了,若不是遊駙馬從中調停着,恐怕這位公主繼母開始對遊大少的仕途各種作梗。
所以品蓮是指望不上婆家能夠幫夫婿多少忙,只要不添亂就成,而同父異母的怡蓮和睡蓮都嫁給了勳貴,大房寧珂還是老牌勳貴世家魏國公府的孫女婿,所以品蓮毫不猶豫的放棄了以前的清高和不忿,向什剎海顏府靠攏,哪怕這裡已經不能算是自己的孃家了。
小刺蝟般的品蓮也能變得圓滑、識時務,歲月能夠改變的還真多啊。
既然莫夫人一房不會來了,九老太爺起身宣佈開宴。依舊是分男女賓,有一扇屏風隔開。男賓席當然是九老太爺坐在首席,年紀最小的寧勘奉陪末座,而女賓席是七老夫人柳氏坐在首席,九老夫人沈氏坐在次席,以下依次是七夫人徐汐、八夫人宋氏、三姑奶奶品蓮、四姑奶奶青蓮、九姑奶奶睡蓮、十小姐慧蓮和十一小姐琪蓮。
真姐兒被奶孃抱下去了,大少爺靜躍和二少爺靜白年紀小,就跟着母親坐在女賓這邊,由奶孃招呼着,另開了小桌,兄弟兩個相對吃飯。
已經五歲的靜躍深得父親顏七爺寧珂的“真傳”,是個圓滾滾的小胖子,他一邊揮舞着筷子吃飯,一邊“鄙視”的看着還需要奶孃哄着餵飯的堂弟靜白,由於一心兩用,小胖子靜躍在夾一顆虎皮鵪鶉蛋時失手了,鵪鶉蛋從筷中“掙脫”,掉在飯桌上。
小胖子一慌,忙用筷子夾起這支鵪鶉蛋,豈料心急之下只夾住了鵪鶉蛋的尾端,且用力過猛,加上這虎皮鵪鶉蛋經過油炸之後變得彈性十足,所以只聞得啾的一聲,虎皮鵪鶉蛋就彈出小桌,落在地上,餘力未減的彈了幾彈,恰好滾落在母親徐汐腳下!
小胖子靜躍頓時傻了眼,因爲別人家都是慈母嚴父,而在靜躍的認知裡,卻是慈父嚴母,在襁褓之中時,徐汐盡到了爲人母的責任,可靜躍漸漸長大,越來越像寧珂的翻版,徐汐就對這個孩子越來越冷淡了,靜躍稍有出錯,便狠狠斥責,寧珂很明白妻子的怨念的原因,對兒子多有維護。
所以靜躍年紀雖小,卻已經懂得了察言觀色,他見那鵪鶉蛋滾在母親腳下,心中立刻警鈴大作,打算母親一發脾氣便跑到屏風後面的男賓席找父親尋求庇護。
屋漏偏逢夜雨,坐在對面乖乖等着奶孃餵飯的靜白看見堂哥的囧態,樂的格格直笑起來,小孩子天真無邪,可是在徐汐的眼裡,卻是火上澆油。
果然,徐汐臉上烏雲壓城,本來她這幾天心情就很不好,尤其是今天看見睡蓮夫婦攜手進屋那副恩愛樣,睡蓮髮髻上稀罕的翠桃簪子,還有睡蓮眉眼之間嫵媚風情,嫉妒、不甘、酸楚充斥腦海,她將筷子一擱,立刻就要發作。
豈料有個人比她反應更快,十小姐慧蓮側身沉着臉對靜躍的奶孃說道:“好好伺候大少爺的,這個鵪鶉蛋又小又滑溜,連大人都不好夾,何況他一個五六歲的孩子?”
又吩咐站在身後佈菜的侍琴道:“去,幫兩位少爺把鵪鶉蛋切成小塊,他們也好夾。”
論親疏,白哥兒最受幾個姑姑的疼愛,畢竟都是親手給他洗過尿片的,躍哥兒的情分自是差了點,不過在成都守了三年孝期,也慢慢有了感情,躍哥兒胖嘟嘟的,嘴也甜,招人憐愛。
慧蓮脾氣是顏家幾個小姐中最直的,她也最看不慣七嫂徐汐對躍哥兒的態度——稍微不順意,輕則斥責,重的時候甚至對孩子動起手來,慧蓮沒有了母親,看見躍哥兒被徐汐嚇的哇哇大哭,覺得躍哥兒可憐,心想有這樣的母親還不如沒有呢,所以對躍哥兒多有維護之意。
今天徐汐在家宴上要對躍哥兒下臉,按照慧蓮以前的脾氣,肯定是直接鑼對鑼的和徐汐爭執,可經歷各種磨難之後,慧蓮也懂得拐彎了,尋了奶孃的不是,將大事化小,小事化無,一家人繼續吃飯閒聊,隔着屏風還坐着三個姐夫呢,別讓人瞧顏家的笑話。
慧蓮息事寧人,倒不是看在新婚回門的睡蓮面子上,主要是爲了維護親哥哥寧嗣,寧嗣是顏家未來的當家人,顏家的臉面就是他的臉面,如今母親楊氏不在了,僞帝之亂時舅家楊家又龜縮不出,本家襄陽侯府也不管不問的,反倒是九姐姐的舅家魏家伸出援手。
患難見真情,顏家上下都視魏家爲恩人,皇上在追封父親顏五爺爲顏太師,只追封原配魏氏爲一品誥命夫人,沒有提自己的母親楊氏。
所以慧蓮和寧嗣對舅家和襄陽府都寒了心,指望不上這兩家了,孿生兄妹兩個只能自己爭氣,如今兩個姐姐都嫁的那麼好,一個侯夫人,一個伯夫人,足夠撐起五房的氣勢,關係處理好了,將來都是寧嗣的助力。同樣的,這兩個姐姐也需要孃家的支持,沒了父親,大家必須互相幫襯,相互取暖才行。
哥哥寧嗣說過一句話,父親留下的名聲雖然是無價之寶,但是他畢竟不能爲我們遮風擋雨了,前面的路那麼長,誰也沒有本事一個人往前走。
午宴過後,男人們去了外院喝茶,柳氏和沈氏回去歇午覺,幾個蓮湊在一起說私房話,話題的開始當然是圍繞着青蓮隆起的肚子。
慧蓮笑道:“四姐姐肚皮尖尖的,定是個哥兒。”
其實青蓮穿着寬大的冬裝,根本看不出圓扁,不過這話很討喜,青蓮四年前被惡婆婆逼得落胎之後,調養了一年多的身子,後來又爲父親守孝九個月(出嫁女守的時間短,在室女是三年),不能懷孕,現在這孩子來的正是時候,若一舉得男,便是張家的嫡長孫,青蓮在張家的地位就穩當了。
琪蓮則送個青蓮一個繡着嬰嬉圖的荷包,巴掌大的荷包上面,繡着九個長相、表情各異的娃娃,繡工精湛,也笑道:“這是我閒來無事做的,給姐姐討個吉利,照着這個圖將來生九個小子纔好呢。”
青蓮愛不釋手的磨蹭着嬰嬉圖荷包,戲嗔道:“別光顧着我啊,你也給你九姐姐預備着了。”
“四姐姐——。”睡蓮裝作害羞擰着帕子。
“知道了,正預備着呢。”琪蓮揶揄問道:“九姐姐,你是想要和四姐姐九子戲嬰一樣的荷包呢,還是想要個十子的?我瞧着十個就挺好,湊成十全十美。”
品蓮存心想拉攏睡蓮,所以出言給睡蓮解圍道:“琪蓮也打趣起九妹妹來了,呵呵,九妹妹不敢勞煩你,你要忙着繡嫁妝呢。”
衆人皆笑,琪蓮紅着臉不說話,她剛剛及笄,正在說親。
看着琪蓮嬌羞的模樣,青蓮撫摸着突起的肚皮嘆道:“還是十一妹妹命好,九叔和九嬸孃給你張羅一切,你安心在閨房繡嫁妝即可,姐姐我就——唉,天生勞碌命哦。”
慧蓮性子急,追問道:“四姐姐有話便說,說了半截真急人。”
青蓮說道:“今冬我公公從江西回京述職,就有官媒來說媒,說天津有個書香門第的小姐,是個二十二三的望門寡,跟着祖母過活,祖母怕將來她一病去了,家裡容不得這位小姐,就想找門填房的親事。張家的大姑太太和族長夫人親自去天津相看過了,說是個極好的,那邊一應嫁妝準備妥當,就等着開了春過門。”
“所以啊。”青蓮無可奈何,而又哭笑不得的說道:“等開了春,我要挺着肚子給公公張羅親事呢。”
此話一出,衆人皆無語了。
作者有話要說:慧蓮在進步,她以後要面對的問題不會比睡蓮少。十八釵,每個人都面臨挑戰。有的贏,有的輸。當然徐汐的悲劇大部分是自找的。
ps:我坦白一下,那個把虎皮鵪鶉蛋夾成笑話的,不是靜躍,而是舟自己,前晚在別人的婚宴上成了悲劇。寫在文裡自我嘲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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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爲睡蓮髮髻上引起徐汐眼紅翠桃簪子。簪頭以手爲形,纖指長甲,腕戴白玉鐲。如此精美的雕工,可見工匠技藝之精湛!它不僅造型別致,用料也十分講究~如意頭的翠環下懸掛了6粒圓潤的珍珠、1個藍晶墜角,將金、玉、珠、翠、晶集於一身,彌足珍貴!
這麼別緻的簪子,舟也嫉妒睡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