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聽信謠言而不相信眼前所見，小辰你覺得這麼做對嗎？”蘇微晴嚴厲的呵道。
這還是她有史以來對孩子最嚴厲態度。
蘇慕辰被母親冰冷嚴苛的語氣給驚住了，他忽然就沉默了下來，什麼話都不敢答了。
娘這段時間總是用柔軟的語調教他道理，他都記住了，但是沒有聽。
屋子裡立刻的安靜了下來，長短不一的呼吸聲愈發的清晰。
過了很久，朵玉兒才小聲的問道。
“姑姑，你會成爲我孃的是嗎？”
小姑娘的聲音憂傷又忐忑，似乎一個“是”字就能讓她放聲痛哭。
“不會，我是你們的姑姑，你們爹是我的兄長。”蘇微晴心裡嘆了口氣然後疲憊的說道。
她的幾個侄子都大了，儘管他們知道是他們的娘吃不了苦跑了。但是那是他們的娘，他們總是記得。
親孃在一個人的生命裡是無法替代的存在。
黑暗中馬六低下頭了，藏住了臉上的神情，只是高大的背愈發的佝僂了些。
“好了都去睡吧，天都快亮了。”蘇微晴無力的擺擺手，讓大家散去。
然後倒回牀上就要閉眼，但是牀邊站着的兒子並沒有動。他從不會說軟話，從生下來就這樣，脾氣比牛還犟，總要人去哄他，若是沒人哄，就一直犟下去。
黑暗裡佇立的小身影十分的可憐，但是蘇微晴狠心的閉上眼睛不去看他。
這是她的兒子，必須要學會分辨謠言。他的身世，她身上發生的那麼多過往，哪一件不是因爲謠言而起，哪怕是她的命都是因爲謠言丟掉的。
如今這還是村子裡的碎嘴長舌婦傳出來的無關緊要的謠言。他便如此了。
那將來呢，他的路比他眼下看到的要遠的多，桃樹村不算數，蘭溪縣都不是他的舞臺。將來他要去遙遠的京城天子腳下走一走尋找他的身世的。
不能分辨謠言，就會一輩子活在謠言之中。
蘇微晴不哄，蘇慕辰就一直站着。他知道他讓娘傷心了，他就這麼站着，在賭氣也在懲罰自己。
第二天，蘇微晴醒來的時候，蘇慕辰已經昏迷了過去。心神鬱結，疲憊過度。
蘇微晴抱他去牀上睡了，又到郎中那兒要買了副安神的藥回來給他煎了喝了。
然後跟粉荷她們一塊兒在院子裡煮芋頭。
一遍一遍的煮，辛虧屋子是在下風口，水芋頭煮了也沒什麼香味。
煮了一整天也才煮了一小部分。
夜裡蘇微晴沒有去挖水芋頭了，在家休息。
第二天，蘇慕辰就幫着一起煮水芋頭，他很沉默，人也比剛來的時候瘦了不少。
蘇微晴看在眼裡，午飯的時候，給他端了碗粥，還夾了鹹菜。
蘇慕辰眼睛陡然就亮了起來，他連忙的擡眸去看娘，可是娘已經轉身了去煮水芋頭去了。
不過蘇慕辰還是很高興，他美美的喝完了粥，還把碗底都舔乾淨了。
從前他是不屑這麼做的，每次看到大南他們舔碗底還會制止。
煮水芋頭再沒有香氣，馬家的竈膛一整天的都在冒煙，馬家附近還能聞到一股味道。
村子裡的人不約而同的都打聽了過來。
蘇微晴知道瞞不住所以很是坦誠的告訴大家，煮的是毒苕。因爲她認爲毒苕煮過之後會祛除毒性。
這話說出來，整個桃樹村的人都不信。而且很快，新的謠言又傳了出來。
“聽說了嗎？馬六家的那個煮毒苕呢。”
“呀，莫不是想要把馬六家的孩子都毒死不成？”
“我看是，馬六家孩子太多了，還都是跑了的窯姐兒生的。這個新過門的，能看那些孩子順眼？”
“唉，真是可憐啊。我看粉荷那丫頭長得好又勤快呢。”
“大南小南也不錯，隨他爹，壯實……”
這些謠言很快又從婦人們的嘴裡傳到了孩子的嘴裡，然後又從孩子的嘴裡傳給了馬六家的孩子們聽。
蘇慕辰當時還跟着大南小南他們在野地裡撿柴火。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他只頓了一秒，就把過來碎嘴的孩子打了一頓。
他打的很兇但是卻沒有太用力，娘說他力氣太大了，打人只能用一成力。從前他不聽，不過現在他聽了。
“大南我是跟你好，纔好心告訴你的。你那後孃是想毒死你們呢！”被打的落荒而逃的小子扯着嗓子吼了一聲，就跑了個沒影。
蘇慕辰握緊了拳頭，把柴火放下，轉身面對大南小南。
“我娘是你們的姑姑，不是你們後孃，這是謠言。”他緊繃着眉頭，眼裡很是煩擾。大南和小南不約而同的往後退了一步，彼此對望沒有說話。
蘇慕辰知道他們只是不信他，所以他愈發的暴怒，但是他要剋制。娘說完，生氣的時候，要剋制，要想想對方應不應該打，又沒有做錯什麼。
大南和小南並沒有做什麼，所以他生氣，但是也得忍耐。
“水芋頭我先吃，如果我被毒死，你們就不要吃。”
他是很信任孃的，娘說可以吃，那就是可以吃。
他們撿完柴火回去之後，蘇慕辰又和粉荷朵玉兒說了一遍。並且極有耐心的把這是個謠言，因爲他娘並不是他們的娘，所以謠言的前提是謠言的道理講給他們聽。
當然的，粉荷她們聽不懂。蘇慕辰見狀很是憂鬱的嘆了口氣，覺得想要制止謠言實在是太難了。
夜裡他把憂心忡忡的把這個苦惱告訴了娘。
蘇微晴被那精緻雋秀的眉眼中的愁苦給逗樂，強忍住笑意的給他講道理。
“當你聽到今天傳的這個話的時候，爲什麼會覺得它是謠言？”
“因爲它沒有道理，娘並不是大南他們的後孃。不是後孃就不必要毒死大南他們。”
蘇微晴心情突然很愉悅。
“你會辨認一件事有沒有道理，說明你懂道理，你是智者。那麼謠言止於智者你可曾聽說過？”
蘇慕辰曾經在吳家的族學裡聽過這句話，但當時他並不懂。不過現在他懂了。他覺得這句話很有意思，說的非常好。
“謠言止於智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