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了郭子衿,李桐光和姬容海都嚇了一跳。姬容海和郭子衿沒有太多交集,上朝的時候見過面,也不過是遠遠瞧上一眼,沒能近前。
李桐光驚過之後便是喜了,忙上前抱拳行禮:“郭師兄,沒想到你跟我師兄到成都來耍了,能在這兒見面,可真是有緣。齊大人,你怎麼沒跟我們說過,王駕千歲在你府上做客啊?”
郭子衿解釋說:“我到齊大人府上來,是有別的事情。王爺他現在不在這裡。”
齊思源捋着鬍子笑道:“李大人,姬大人,咱們還是入席說話吧。薄酒小菜,家常飲食,還希望二位大人與郭仙長不要嫌棄纔好。”
“哪裡的話,能得齊大人相邀,晚輩受寵若驚。”姬容海仍是風度翩翩,“我與李大人人生地不熟,到此來,還是要齊大人多爲照顧纔是。”
李桐光不過是又一抱拳:“叨饒了。”
齊大人安排的這一頓飯,確實是沒搞得太正式。如果是正經一點的應酬,也就不是他來做這個飯局了,席間還得有成都府內當職的其他官員,排場也要更大些。確實如齊思源所講,就是家宴的規模。
不大一張圓桌,四人分坐,等菜上全了,酒添好了,齊大人還遣退了兩個下人,屋內也就只剩下着四個人了。
“齊大人,晚輩先敬您一杯。”姬容海端起酒杯,微微欠身,“您老的畫作,晚輩也有收藏,實在是妙筆生花。單以此,您就足稱得上大師人物了。這一杯酒,是後進晚學敬前輩。”
“哈哈哈,姬大人過譽了,不過是一些上不得檯面的東西罷了。”齊思源也跟着舉起杯來,兩人碰了一下,就算是開啓了酒局的場面。
畢竟這張桌上三個當官的裡面,姬容海官職最低,由他來請酒再合適不過。緊接着就是沒有什麼營養,但是又不得不進行的相互吹捧環節。你一句我一句,把酒喝了把菜吃了。郭子衿在這個過程當中也不過是微笑着點頭應聲,沒說一句話。
等到面頰微紅的時候,齊思源放下酒杯,輕歎一聲。李桐光和姬容海也知道這是要進文章了,隨着放下酒杯。
“二位舟車勞頓,辛苦了,這頓飯,算是給二位接風洗塵。”齊思源輕歎一聲,“照說,這種案子,和我布政司應該是沒什麼關係。但是既然提點按察司的臬臺不在,按照聖上的意思,我要把這個擔子給擔起來,提點按察司的人,我卻沒有權調動,要依賴二位欽差大人。”
“齊大人不必擔心,”姬容海笑道,“我爲官前後不過兩年,雖然律法背得通順,但是查案可是一點經驗都沒有。您但有吩咐,下官莫不尊從。”
“話不能這樣講。”齊思源搖搖頭,“陛下派你來,必是看中你有常人所不能的長處,姬大人不宜妄自菲薄。不過姬大人說的其實也有些道理,我也不太曉得該怎麼查案。但是這事情就在這兒,不辦不行。”
李桐光微笑着問:“那麼齊大人您的意思是……”
齊思源搖搖頭:“本官從沒有把手,往提點按察司伸過,姬大人多與案牘打交道,下到一線來辦案,這也是頭一遭。李大人在天靈衛,主秘偵,平時目光放在江湖中各大門派身上,也放在我們這些當官的人身上,對於這件案子恐怕也沒有什麼頭緒。
我的意思是,還是以原本提點按察司的人爲主,您二位帶來的人,起一個監察督促的作用。我呢,能不伸手就不伸手,外行人不太適合對內行人指手畫腳。本官是有點上年紀,可說到底也還不糊塗,作一份統調案卷直秉天聽的工,還是擔得的。”
李桐光和姬容海對視一眼,心說人老成精,打得一手好算盤。
姬容海端起酒杯來,一邊喝着,一邊打官腔:“齊大人所言有理,處節置辦這般來做也會方便很多。然而正所謂食君之祿,分君之憂,我與李大人既受民脂民膏,就應該盡心竭力辦事。不會的可以學,更何況我們此行帶來京畿刑典仵衛共三十六人,他們是內行啊。還是與提點按察司的同僚,一同查辦爲好。”
“姬大人所言,也正是我想說的。”李桐光笑着應道,“監察的事情我和姬大人兩個就夠了,底下的人還是要做到實處去,這樣纔算是對聖上有個交代。我們兩個終究是外派來的差人,等案子差不多了,我們也要回京城的。更何況聖人本就對在四川查出眉目來,不抱太大希望。
話又說回來。馮臬臺故意繞遠路,想來是已經料到了,有人要刺殺他。他出發不是在四川,遇刺也不是在四川,我們到這兒來,更多的是爲了替聖上顯個態度。就算沒查到什麼,也無妨啊。”
“那就這樣辦吧。”齊思源居然沒有再講,反而是點了點頭。
這種事兒本來應該在官廨裡說清楚,最好還要列出一個會議記錄來。但是如此一來,責任就分得太明白了,將來出了什麼事情,各人擔各人的。如果沒有寫得那麼明確,也就有了從中斡旋的可能。
酒桌上面好說話,是因爲這個。而且恰因爲沒有實際上的證據,話說出來了,回頭不一定按照這個辦。郭子衿受不了這些個烏煙瘴氣的東西,她沒想到李桐光倒是遊刃有餘。看起來在天靈衛裡,他也是站穩了腳跟。
接下來又是一些沒有營養的談話,聊一聊詩詞歌賦,講一講風花雪月。一直講到掌燈時分,李桐光和姬容海起身作別。郭子衿有話要跟李桐光說,也要走。
齊思源以郭子衿於齊家有恩爲名,出言挽留,被郭子衿婉拒之後,也就不再強求。
沒想到走到門口,斜刺裡衝過來一個孩子,撲向了郭子衿。不是別人,正是小胖子齊允沐。
郭子衿多靈活的身手?輕鬆側身讓過。那小胖子失穩,一跤跌在地上,也顧不得疼,爬起來橫身在門前,打鼻孔裡有血流下來,過嘴劃了一道。
“你可不能走啊郭道長!”齊允沐都快哭出來了,也不知道是疼的還是急的。
齊思源臉上多少有點掛不住:“沐兒,不許胡鬧!這二位是京城來的欽差大人,唐突了你可吃罪得起嗎?”
齊允沐咬咬牙:“可上仙許給我,說給我介紹一個師父,讓我學法修道。現如今上仙走了,哪個帶我修行。”
齊思源緊皺眉頭:“胡說八道!來人,把小少爺給我拉走。房門鎖死,沒我的允許不得出入。”
這邊有下僕過來拉扯,齊允沐一邊叫喊着一邊被抱走了。齊思源上前來拱手:“郭仙長,二位大人,見笑了,那是我的孫兒。怪我太過溺愛,養壞了他的脾氣。衝撞了,我在這兒替他給三位賠禮道歉。”
“齊大人請不必如此。”李桐光抱拳還禮,“不過是個孩子,頑皮一些實屬正常。師兄,你真的許了他,給他找個師父嗎?”
“二位大人有所不知,我先前說郭道長有恩於我齊家,正是因爲我那頑劣不堪的孫兒。”齊思源苦笑道,“不久前他私自逃家出走,是郭道長將他送回來的。於我而言,這當真是救命的大恩德了。至於郭道長說要給他介紹師父,這我倒沒聽郭道長提起來過。我這孫兒想煉氣修行癡了心了,我也理解,想來郭道長嫌他煩了,出言哄騙,這才把他誆回家來。”
最後這句話,雖然聽上去是給李桐光解釋,實際上是看着郭子衿說的。郭子衿也不傻,自然明白齊思源話裡的意思。她搖了搖頭:“這件事確實是我答應小公子的,我說過要給他介紹一個不亞於我的修士。我是出家人,言必信,行必果,不然於我修行有妨礙。當然了,至於我介紹的修士和小公子有沒有緣分,那就不是我能說了算的了。”
齊思源臉上添了幾分笑模樣:“哈哈哈哈,郭道長所言甚是。齊家世代爲官,學儒爲主。有從文的,有習兵法戰陣的,倒是從未出過有煉氣資質的後輩。在此,再次謝過郭道長大恩。郭道長,您有什麼事,儘管來找老夫,老夫定當竭盡全力。當然了,您先前拜託我的事情,老夫一定馬上辦。”
“如此甚好,如果真如我所說,齊大人,您若是辦成,就是大功一件。”郭子衿行了個禮,“既如此,我這便是告辭了。”
“郭道長慢走。”齊思源微微欠身,“二位大人慢走。”
齊府門外早有車馬在等候,兩輛官車,擺明了是給姬容海和李桐光預備的。李桐光那一輛大些,因爲他官階高一些。郭子衿也不避諱什麼,等李桐光上了車,緊跟其後也坐了進去。
趕車的和伺候的不認識郭子衿,但是也沒敢阻攔,只是嘖嘖稱奇。
瞧着郭子衿坐到車裡,李桐光從座椅下掏出一個掏出一個小瓷瓶,倒出一粒丹丸遞給她:“郭師兄請。香花硼丹,能清口中的味道,比薄荷溫和許多。”
郭子衿接過來扔進嘴裡:“你過得倒是愈發精緻了。”
“哈哈,郭師兄你笑話我。”李桐光擺擺手,“現在總能說了吧,我師兄,咱們的平南王殿下呢?”
郭子衿臉色一寒,打出兩道符咒,隔絕了車廂內外聲音交流,而後纔開口:“你在四川真是太好了,周賢現在可能有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