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經黑了,沈碧瑤還在書房裡研究詩詞文章,沈碧曼實在是叫不動她,只好在書房陪着。
“怎麼這會還在看書呢?仔細傷了眼睛。”沈軒早就聽沈夫人說沈碧瑤這幾天一頭紮在書堆裡,都不聽勸,就趁着自己不忙的晚上來看看,卻見兩人還窩在書房裡看書,“這是打定主意要考狀元啊?”
“哥哥就別打趣我了,我這點墨水,怎麼能說去考狀元呢,也就是念書,多認識幾個字罷了。”沈碧瑤見沈軒來了,再捨不得書,也要先放一放。
“你這日夜鑽研的模樣,哪裡是隻識幾個字,分明是比我還要用功。”沈軒看看桌上一疊子的書,具是什麼詩詞歌賦,又夾雜着一兩本經史策論,頓時一驚!
他本以爲妹妹只是對那些話本詩詞之類的感興趣,卻沒想到她連經史策論都已經在涉及了。難道真是要打算做個女狀元麼!
“哥哥,我只是閒得無事,隨便翻翻。”沈碧瑤可不想哥哥知道自己擔心落後才這樣拼命。
“哥哥,別聽瑤兒搪塞你,”沈碧曼卻不理會沈碧瑤給她使的顏色,她早就後悔勸說沈碧瑤努力之類的話了,“她這是擔心自己的第一被搶了,鼓着勁不想被清河郡主比下去呢!”
“我哪裡擔心這些事情了,別聽姐姐胡說!”沈碧曼雖然嘴裡不承認,但沈軒看着她彆扭的樣子,就知道是真的了。
“這是怎麼回事呢?曼兒,你說說。”沈軒止住了沈碧瑤的話,點名叫沈碧曼說,沈碧曼就和倒豆子似的,將那天討論清河郡主的話全告訴了沈軒。
“聽你說的,清河郡主現在也只是在最末罷了,你何必現在這樣折騰自己?”沈軒倒是有些小瞧了妹妹好勝的心,現在知道了,卻也不覺得有什麼錯,倒覺得妹妹太過驚慌了些。
“哥哥不知道,清河郡主進步神速,等過個一年半載,說不定就超過我了!”沈碧瑤不服氣,怎麼哥哥和姐姐一樣,不相信那清河郡主是個聰明的。
“傻丫頭,那還是一年半載以後的事情呢,她進步,難道你就沒有進步了?怎麼竟這樣看輕自己。”沈軒無奈的敲敲沈碧瑤的額頭,“再說了,唸書哪有這樣唸的,你這樣死讀書也是沒用,該多出去走走,俗話說‘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多看多聽,多去身體力行,才能明白書裡說的道理。”
“真的,哥哥可不要騙我!”沈碧曼嘟嘟囔囔的,聽沈軒的話將書都收攏起來。
“不騙你,你也不看看我先生是誰。”沈軒信誓旦旦。他的先生乃是天下第一大儒,連皇子都拜在先生門下好吧?
沈碧瑤還在迷糊呢,沈碧曼卻已經驚呆了!
她原以爲沈軒會像沈夫人一樣,說些“女子無才便是德”的話來勸說沈碧瑤,讓她多繡繡花,多看點《列女傳》什麼的,卻沒想到沈軒竟還教沈碧瑤怎麼唸書,真難道真的是打算讓沈碧瑤去考女狀元麼!女子竟還可以這樣活着?
沈碧曼看着沈碧瑤臉上的光彩和堅毅,似乎有些明白了,爲什麼那麼多女子,最後趙顓卻選擇娶了她。
不說沈碧曼的心情遭受了怎樣的衝擊,爲了讓沈碧瑤放鬆些心情,別再把自己折騰在書海里,沈軒決定帶着兩妹妹去戲樓看戲,美其名曰“行萬里路”去。
沈碧瑤一聽說出去看戲,心裡也是極願意的。
沈軒秉過沈夫人,騎着馬就帶兩妹妹出去了,兩人當然是坐的馬車。
那戲樓在東街巷子裡,路不算寬敞,且擺着些小攤子,沈軒因顧着後面的馬車,所以走得很慢。
沈碧瑤一路上都撩着窗簾往外看,興致很不錯。
“哥哥,先停一停,那是清河郡主呢!”沈碧瑤指指車窗外,似乎看見了熟人。
沈軒轉頭一看,就見一個十一二歲的姑娘騎着一匹白色小馬,嘀嗒嘀嗒過來,後面竟跟着鎮國公府的三公子鄭沅。
鄭沅也騎着一匹棗紅色的大馬,腰上彆着一把劍,雙手心不在焉的拉着繮繩,一臉的不耐煩。突然瞟見車廂裡的沈碧曼,卻也不做聲,只當作不認識。
沈碧曼當然也看見了清河郡主和鄭沅,只是郡主不會和她搭話,鄭沅也裝作不認識她,她也就老老實實縮在車廂裡裝木頭了。
沈軒眼尖,一眼就認出出那把劍正是跟着先生時搜刮來的好東西,當初送給老鎮國公做了賀禮,如今在鄭沅手上也不奇怪了。
沈軒下了馬對兩人作揖行禮,沈碧瑤和沈碧曼卻不方便下車,就在車上行了個虛禮。
“郡主今日出來逛街玩麼?”沈碧瑤有些奇怪,清河郡主閒着的時候,不是去了宮裡,就是京城郊外各種稀奇的地方撒丫子跑,倒少有這麼來街上逛的時候。
“正閒得無聊呢,”清河郡主瞄瞄身後的鄭沅,心裡偷笑,好不容易能整整鄭沅,她還不趕緊拉着出來溜溜,叫大家看看這嘴裡的混世魔王有多老實麼!
“你去哪玩呢?”清河郡主又問沈碧瑤,看她像是對這街上熟悉些。
“哥哥帶我們去戲樓看戲呢!郡主要一起去看麼,可熱鬧了。”沈碧瑤不知是個什麼情形,只照實說了。
熱鬧?熱鬧好啊!
清河郡主瞟見身後的鄭沅,一拉馬繩,笑說:“我也去,往哪走呢?”
鄭沅卻是不耐煩,嚷嚷:“還沒逛夠啊!這都一早上了!”
清河郡主頭一揚,咧嘴:“還早着呢,你得給我使喚到天黑才行!”
沈碧曼還挺稀奇,沒想到鄭沅會對一個小姑娘這樣俯首帖耳的,想到僅有的幾次見面,她也知道了鄭沅混愣的名聲不是憑空來的。他對女孩子不是一向都嫌棄得很麼?原來竟是喜歡清河郡主這樣豪爽氣的?
鄭沅“哼”了半天,見清河郡主樂顛顛的跟着沈家的馬車,又回頭叫他,也不得不跟上去,只一路上臉色黑得跟鍋底一樣。
到了戲樓,沈軒自然是叫了二樓最好的雅座,地方比其他雅座寬敞些,正對着戲臺子,視野也好。
清河郡主與沈碧曼還有沈軒圍着桌子坐了,沈碧曼自然就在稍後邊支了張凳子坐,鄭沅更是叫人擡了張躺椅來,乾脆在後面靠着睡,他一貫不愛看這些咿咿呀呀的東西。
沈軒將菜單子給清河郡主,清河郡主也毫不客氣的點了一壺最貴的“君山銀針”,小二沏茶上來,郡主剛端起來喝了一口,卻又“呸呸”的吐了。
“這什麼茶啊,好好的茶葉都給糟蹋了!”清河郡主將茶碗重重的放在方桌上,一臉不高興,端茶上來的小二隻好一個勁賠不是。
沈碧曼見狀也端起來喝了一口,卻覺得沒像郡主說的那樣糟。但想着清河郡主一貫喝的是宮裡和公主府裡的好茶,就知道她喝不慣這戲樓裡沏的茶了。
“郡主,這戲樓裡的茶葉雖還過得去,但百姓們沏茶一貫都是倒了開水就端上來了,只是不會沏茶的手藝,並不是給郡主用了不好的茶葉。這‘君山銀針’十兩銀子一壺,在百姓眼裡,已經是極好的茶葉了。”沈軒揮手叫上茶的小二下去,自己對清河郡主細細解釋了沏茶的門道。
“哥哥說的是,郡主可再嚐嚐這茶,也算是味道清冽,一般百姓們都喝不上呢。”沈碧瑤也在一旁勸着。
清河郡主想想自己平時喝的茶葉,那都是朝裡的貢品,別說十兩一壺的沒有喝過,就連五十兩一壺的,都沒資格放到她眼前來!
這會兒清河郡主聽了沈軒的解釋,也知道是自己要求過於高了,又試着喝兩口,卻還是覺得不大合口,總覺得一點茶味都沒有,瞄見鄭沅在後面睡得歡快,心裡又不高興了。
“鄭沅,你快起來給我沏壺新茶去!”清河郡主拿着菜單子去推醒鄭沅。
“茶不都是這個味道麼?隨便喝喝就行了!”鄭沅不起身,又黑着臉嚷嚷:“算起來我還是你表哥呢!你這表哥不喊,瞎叫什麼!”
鄭沅是太后孫侄子,清河郡主又是太后外孫女兒,算起來可不就是表兄妹麼!
“鄭沅表哥,你可是說好了,打賭輸了,要任我使喚一整天,男子漢大丈夫,可不許耍賴!”清河郡主拿着鄭沅許的承諾壓他,她知道自己有太后撐腰,但也知道這位關係幾桿子遠的表哥不好惹,脾氣一上來,是連太后都壓不住的主。
但是好不容易壓這不好惹的主兒一頭,她怎麼也捨不得放棄這可以好好正大光明欺壓他的機會!
“沏茶我怎麼會,等下沏出來茶比你現下喝的還要難喝,多浪費茶葉!”鄭沅懶得陪她折騰,又礙着自己“男子漢”的金口玉言,就指着低頭裝無辜的沈碧曼說:“這麼着,請沈家大小姐指點指點好了!”
沈碧曼正沉默着呢,冷不防聽見自己名字,就愣住了。鄭沅是想把這活甩給她呢!可她的手藝……也不怎麼樣啊!
她一擡頭,清河郡主和鄭沅都看着她,沈碧瑤想說話來着,卻被沈軒搖頭止住了。
“我......茶藝不精,勉強指點鄭公子,怕是……”沈碧曼縮着腦袋,細聲細氣的說,正想法子圓話呢,就見鄭沅站起來,一把抓着她手臂往外走,說:“囉嗦什麼,隨便沏個茶還不會啊!”
剩下的三人只得面面相覷,半響,沈碧瑤輕聲問:“鄭三公子該不會……?”
雖沒有說明白,清河郡主和沈軒卻都知道她在擔心什麼。
“鄭三公子只是想讓曼兒替他沏壺茶,想必不會爲難曼兒。”沈軒說着擡眼看向清河郡主。
清河郡主也知道自己帶累了沈碧曼,只好轉頭低聲說:“應該不會。”卻見沈軒還似笑非笑看着她,就惱怒起來:“聽說鄭沅表哥不打姑娘的。”
沈軒見清河郡主惱了,也不再看她,只撫着扇子,慢悠悠的說:“那就好,曼兒她,膽子有些小呢,怕衝撞了鄭三公子。”
沈碧瑤看看一臉怒氣的清河郡主,又看見沈軒臉上的笑意,也縮了縮腦袋,摸不準這是什麼情況。
早知道會這樣,還不如在家看書呢,哥哥說的“行萬里路”,果然兇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