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姐,藤野長官讓我們來護送你回去。”一隊日本軍官走到我面前對我說道。
我擡眼看過他們,對他們憎恨之極。
“林小姐請!”說着就伸出手來拽我。
“把手放開。”我冷聲道。
“林小姐,藤野長官說無論如何都要帶你回去,所以得罪了。”那日本人說道,將我拽住。
我對他沒有絲毫客氣,單手將他擰住,另一手迅速抽出他腰間的配槍抵住他的頭。
“別動!”其它日本人見我擒住他們的長官,紛紛拔出槍來,我對着他們厲聲喝道,鉗制住手上的人質就往後退。
“砰砰——砰砰砰——”子彈不知從哪裡飛出來,幾名日本人應聲倒地。
“林小姐!”
“蒙巖!”看到故人,我異常覺得親切。
“你怎麼會在這裡?”我很擔心他已經陣亡。
“我是來救你的!不僅是我,韓少帥也來了。”
“韓宇臻?他回來了?”我又驚又喜,“他還活着?”
“不僅活着,而且神勇無比,我算見着什麼叫做英雄出少年,他令我很是佩服吶!”蒙巖感嘆道,“上次我們被困在寺廟裡,就是他及時趕到把我們救出來的,那場戰役,我們把小日本打得落花流水,真是痛快!這次他又讓我們趁着儀式舉行,監獄看守薄弱,把被抓的人救出來,”他一邊放槍,一邊衝我說道,“本來想提前通知你,但是日本人把你看管得很嚴,我們沒有辦法和你取得聯繫。”
“嗯,”聽他一說,我看向另一方,果然有些一起火拼的士兵還穿着囚徒的衣服,於是點了點頭,也欣慰地感到自己的屈辱有那麼一點作用,頓時有了力量,問道:“蒙巖,你們早就知道日本人要委任我,還相信我?”
“我不知道別人相不相信,反正我相信你不是叛徒!”他爽快一笑,篤定地答道。
“憑什麼?”我追問。
“憑我這條命是你給的!”他答得更是斬釘截鐵。
我眼中頓時淚花涌動。
“謝謝!”我說道。
“砰砰砰——”又有槍聲在我們四周響起。
“林小姐,先離開這裡再說!”見我動容,他提醒道,“日本人追來了,韓少帥在東站那邊等我們。”
“好!”神志迴轉,我答道。和大家一起向外突圍。
“轟隆”聲不斷地在耳邊響起,敵人的炮火越來越猛烈,他們人數衆多且裝備精良,且此地又是他們的地盤,身邊接二連三有自己人倒下,我們的確不是他們的對手。
“不好,我們被他們包圍了。”我們被堵在一處凹地,四面八方都有子彈朝我們射來,原來日本人已經在這座城裡到處佈下了暗哨。
“衝出去,只有衝出去才能活命!”我大聲說道,拿着從日本人手上奪來的機槍就向前方掃射。蒙巖和其它人也是壯勇非常,拿着槍奮勇殺敵。一些日本人已經衝到了面前,我們便和他們短刀相拼。情況危及,我們有命喪於此的可能。
“砰砰砰——砰砰砰——”突然,向我們進攻的日本人倒下幾個。
“轟隆——”槍聲和炸彈的聲音傳來,濃煙在向我們逼近的日本人身邊冒起。他們猝不及防,死傷衆多。
“孜然!”韓宇臻帶人衝破敵人的封鎖,來到我面前,一把拉住我叫道。
絕處逢生,久別重逢,我倆心中都激動萬分,說不出來任何話,只是愣愣地看着對方。他眉毛更濃,兩眼炯炯有神,宇間越發英挺。
“少帥,”我哽咽,“你活着,太好了!”簡短的一句話,包含了我太多的期盼與希望。
“嗯,”他重重地點了點頭,顯出了擔當的分量,“我回來了。”
“轟隆——”一聲,一顆炸彈在我們身邊爆炸。
“小心!”他將我壓在身下,“我們先出去再說。”
說着,我們齊心協力從他們剛纔突破的口子衝了出去。
“快到東站了,我已經安排好,一會兒有輛列車開過來,到站時速度會減慢,我們趁機爬上火車,大家聽明白了嗎?只有半分鐘時間!”韓宇臻高喊道,掃過衆人,衆人臉上都染上了黑色的火炮灰,但神色堅毅,他們都鄭重地點了點頭。
“孜然……”他轉頭看向我。
“我知道,只有半分鐘,”我衝着他微微一笑,“你放心,我會爬上火車的!”
他聽我如此說,剛纔凝重的面色瞬間緩和開來,也朝我微微一笑,露出的笑容堪比陽光。
我們繼續朝東站奔去。一路上配合默契,很有心心相印的感覺。
“少帥,已經安排好了,十分鐘後車就會開過來。”我們來到站臺,一個看起來很是老練的中年大叔對韓宇臻說道,我瞧着他手拿雙槍,敬佩之情油然而生。
“孜然!”大叔一看見我,立即叫我道。
“嗯?”沒有料到他竟然認識我,我反應不及。
“你不認識我了?”大叔驚訝。
“孜然,他是山上的總指導員,叫黃奎,大家都叫他奎叔”
“總指導員?”我當即想到紀敏洪的事,馬上說道:“奎叔,紀敏洪他……”
“我們知道,他已經叛變了。”還未等我說完,他說道,“我們很多同志死在他的手上。”
“砰砰——”身邊又響起了槍炮聲。
“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我們先衝出去再說。”他說道,拿起雙槍就朝逼近的日本人瞄準。他很是神勇,百發百中,一下子就將逼上來的日本人壓了回去。
“砰砰砰——砰砰砰——”在我們不遠處的一堵牆突然發出一連串猛烈的槍聲,原來那裡也有一處暗哨。火力太猛,我們頓時處於被動挨打的處境。我們躲在沙袋後,頭壓得低低的,根本不敢擡起一丁點兒來。
突然之間,槍聲、火炮聲嘎然而止。
“林孜然,你出來!你這個陰險狡詐的女人,你不要再欺騙大家了!今天我要揭穿你的真面目!”突然猛烈的火炮聲停止,一個豔麗的女人站在不遠處的醒目之處,高聲叫道。
我定盯望去,正是那個改名叫殷明珠的惜日丫環香雲。
“她!不是林孜然!”此話一出,如驚天霹靂,所有人似乎忘記了我們現在正處於生死攸關的關鍵時刻,放下了對敵人的警惕,齊齊向我看來。他們眼中,不解、疑惑、揣測、驚訝……
“孜然?你不是孜然?”韓宇臻眼眸睜得奇大,眉頭深皺,一臉全是驚駭。
“我?”聽到香雲的喊話,我也驚呆了。
那方一個滿臉疙瘩,已經被毀容的醜陋男人被推了上來。
“說!”香雲一把揪住他,厲喝道。
“我能證明,三年前爲了讓林孜然說出那個寶藏的秘密,我們逼她吞下了那顆珠子,一顆這麼大的珠子,”醜陋男子高聲說道,一面還用手比劃了珠子的大小,“吞下去後是不可能活命的,所以,這個女人,要麼是別人假扮的,要麼就是鬼魅附身,反正,她不可能是林孜然!”他話說得顫顫巍巍,看得出是被人脅迫,說的事雖然蹊蹺,但反而讓人覺得有幾分道理,可以相信。
此時,我身邊出現了一些竊竊私語聲,在千鈞一髮、生死攸關之時,他們成功地將視線和話題轉移到我的身上。
爲什麼?我不明白。
“這個女人心腸歹毒,而且命術不祥,剛被林家收養就給林家帶來了滅頂之災,爲了救林家於水火,那年我在她的飯菜裡放了砒霜,我親眼看到她吃下,親眼看到她七竅流血,親眼看到她毒發身亡!”香雲做的事卑鄙之極,卻說得義正言辭,彷彿對我下毒是替天行道一般,“所以,她不可能是林孜然!”
“他們說的是真的嗎?”韓宇臻聽過他們的說詞,面色緊張地問道。
“我……”我不知道,也不想騙他,我好像真的不是林孜然,從來也沒有感覺到自己是那個姓林的女子過,在我的記憶中,絲毫沒有存在過關於林孜然的任何記憶,不是因爲失憶,在我的潛意識中,我越發感到,不是因爲他們所告訴我的,因爲我失憶了,所以不記得任何事。
“說!你把孜然怎麼樣了?”奎叔此時聲色俱厲起來。激動憤怒的話音表明他也對林孜然的去向極爲在乎。
“你真不是孜然?”韓宇臻眼中顯出痛苦,他拉着我看了許久,終懇切地問道:“請告訴我,孜然在哪裡?”
聽了他這句話,我頓時愣住了,心裡五味陳雜,很不是滋味。因爲他的眼神明明白白地告訴我,如果我不是林孜然,那我將什麼也不是。
“你們聽見了嗎?在你們身邊的那個女人,她不是林孜然!”身着一襲黃?色軍裝的藤野武出現在視野裡,他冷磁的聲音傳了過來,“把她交出來,我會網開一面,放你們走。”
此時,“轟隆隆”的火車聲由遠及近。
“火車來了,你們快走!”我向四圍掃了一週,對還處於疑惑中的衆人說道。
“砰砰——”
“轟隆——”那方見我們沒有投降的動靜,火車又開近,於是又發動了攻擊。
狼煙四起,火炮聲不斷,敵人的暗哨把我們死死地壓住,若不把黑哨端了,我們是沒有辦法爬上火車的。
“你們快走,我來掩護你們!”此時的我深知自己是一個早該死的人,於是抱過一捆手雷說道,說完,便利落地跑向暗哨處。
“孜然——”韓宇臻見我如此不顧性命,大叫。
“我不是林孜然!”我斷然回答道。
隨後,便沒有聽到身後再有喊聲,我心中一片淒涼。
“不管你是誰,我都相信你!”跑到蒙巖身邊時,他拉住我,質聲說道。
“謝謝,保護好少帥和奎叔。”我回道,毅然拔開他的手,繼續向暗哨處奔去。
“我和你去!”他說道。
“不需要!”我冷聲回道,“我命令你帶餘下的兄弟離開,你們還能夠當元帥將軍,還能夠建大功立大業,不要爲了我命喪於此,划不來,留着命,今後在我墳前燒一柱香就行。”
火車汽笛轟鳴,已經駛進站臺。
“少帥,她不是林小姐,快點走,再不走火車就開了”
……
“留着命,林小姐說不定在哪裡等着你!”
……
他們說服韓宇臻的話語乎近乎遠地陸續傳來,我摒足氣息,死死咬住牙,努力不讓那些無關緊要的話對我造成影響,只想專注地把那個暗哨炸掉。
“轟隆——轟隆——”我一個手雷接着一個手雷向暗哨扔去,濃煙四起,讓暗哨的火炮沒法阻止正在攀爬的自己人。
不一會兒,火車的汽笛聲再次響起,且漸漸遠去。
他們走了,看着那漸漸離去的火車,我頓時輕鬆了,深深地舒了一口氣。可是,心下怎麼沉沉的,我多麼希望,不是因爲林孜然他們纔來救我,他們纔在乎我,我騙不了自己,在潛意識中,我是希望他們能留下來,他們都能留下來……可是,世界再次把我拋棄了。韓宇臻走了,奎叔也走了,他們因爲林孜然而來,因爲我不是林孜然而走,只有蒙巖不在乎我是不是林孜然,但是,他也走了,他畢竟有他自己要走的路,他不可能和我並肩作戰,他有他自己的路,有他的選擇……
此時的我,對生無戀,對死無懼,我抱着幾枚僅剩的手雷,決定再次以生命來明志。
不由自主地,腦中閃過的全是他的影子,不知道如果他還活着,他會對我怎麼樣,他也會在乎我是林孜然麼?沒有答案,就讓我去追隨他,用我的血爲我的過錯,贖罪。不要再有遺憾,不要再有猶豫,希望我所錯過的,在另一個世界,能再次幸運地尋獲得以彌補。
決絕地奔向暗哨,這次,我不會再給任何人機會,也不會再留下任何遺憾。
“砰砰——砰砰——”四周突然想起另類的槍聲,圍過來的日本人紛紛倒地。
“砰砰砰——砰砰砰——”暗哨中的機槍也開始瘋狂地掃射起來。
“小心——”身旁突然竄出一個黑影,將我撲倒在地。
在地上打了幾個圈,當我看清那張此時變得黝黑卻再熟悉不過的臉龐時,懷疑自己是否已經到了那個所向往的世界。
“呂詹?”我難以抑制地發出疑問之聲,“真的是你麼?”我伸出手去,摩挲過他的臉。
他的眼中滿是溫情,輕輕一笑,但如同往常一樣,一秒過後,便換過冷肅的表情,帶着斥責,只聽他沉聲說道:“不要命了麼?你認爲你是銅牆鐵壁?!”隨即拉住我藏到了安全處。我沒有反應過來,仍是緊緊地盯着他,我真是木愣了,真是沉淪了,可我心甘情願這樣木愣下去,這樣沉淪下去,如果這是夢,我不願再醒過來,我怕這是夢,一醒過來他就會消失不見。
“呂詹,是你麼?”我輕聲問道。
“不是我是誰?你簡直笨得無藥可救!”他看着我隱隱笑着說道,眼裡滿是溺愛,我久違了的溺愛。
“呂詹,你居然沒有死?”藤野武的聲音傳了過來。我能想到他此時的憤怒表情,不由得笑了起來。有他在身邊,無論什麼危險的處境,都會讓我覺得安全而坦然。
“你不死,我怎麼捨得死!”呂詹也對着我,笑着回他道。
“你剛纔沒有聽他們說嗎?那個女人不是林孜然,你還要爲他拼命嗎?”
他沒有說話,眼睛緊緊地盯着我,深眸重瞳,卻看不出任何端倪。我也看着他,心中忐忑不安。我想知道他的回答,迫切地想要知道,然而,卻又害怕聽到他的回答……
“我從來不認識什麼林孜然,我只知道,她叫淺聞竹,是我的淺淺。”他說道,鄭重、嚴肅、冷靜而自恃。他話音剛落,一行淚水也難以抑制地從我眼中滑落。當全世界都將我拋棄的時候,有什麼能比這樣的話更令人感動呢?我會心,眼前只有他,腦中閃過我和他過去的點點滴滴,但是這一切都已經不再重要,重要的是他現在就在我身邊,我可以拉住他的手,可以撫過他的臉龐,可以並肩作戰,可以彼此信任,不離不棄。
我終於明瞭,他有多重要。
“把她交出來,從此我們兩人井水不犯河水。”藤野武高聲說道,提出了讓人心動的條件。
“你知道我們青幫的人都是亡命之徒,我既然來了,就沒打算活着回去,如果你不答應,那我們就引爆炸?藥,大家同歸於盡。”呂詹直接了當地回道。說着,一聲令下,四面八方黑影頓現,個個敞開衣服,露出身上披掛着的炸?藥。
我驚訝於眼前的陣勢,人數衆多,聲勢浩大,完全表明了他今天不把我帶走誓不罷休的決心。大概藤野武也驚訝了,所有的人都驚訝了,頓時,槍炮聲都停止了,萬籟寂靜,我能聽到我的心跳,也能聽到他的心跳,很平靜,兩人都很平靜。此時的我卻覺得全世界只剩下我和他,無論藤野作出什麼選擇,我都已經無所謂。
“嘖嘖,”藤野武的輕慢挑釁聲響起,“呂兄啊呂兄,我可真是替你不值,爲了她,你連尊嚴都放下了,但是她呢?不僅聽信讒言對你設計,還且你前腳一走她後腳就主動來取悅奉承我,你從來孤傲自負,怎麼能容忍她?受得了這種委屈?”
“我……”被藤野武說中下懷,我欲解釋卻不知道該如何解釋,殺他的確是我一手策劃,而背叛他也是大家有目共睹。
“這是我和她之間的事,不勞藤野兄你費心!”他聲音鏗鏘有力,篤定地回答道,“你考慮得怎麼樣了?放不放我們?你知道,我向來不喜歡浪費時間。”
“不行!這個女人不能留!”短暫的寂靜後,藤野還是不依不饒。
“藤野,她和我一樣,已經委曲求全臣服於你,你不要咄咄逼人。”呂詹說道,言辭雖然臣服,但是語氣卻不低沉。
“好,賣你一個面子,我饒了她,讓你一看到她,就想起剛纔她在教堂的那段精彩表演,她會無時無刻提醒着你,你終究還是敗在了我的手下。”呂詹的話似乎很受用,可以看出藤野很看中呂詹對他的屈服,不多時,他便傲慢的答道。
“撤!”只聽他一聲令下,那些進攻的日本人便撤了下去。
呂詹,有你在,真好……
我看着他,他的神情還是如初見時那般冷靜自恃,深邃堅毅的眉眼,英挺的鼻樑,輪廓分明的臉頰,他的面龐,彷彿不曾有絲毫改變,但卻又覺得輾轉相隔一個世紀,心裡別無想法,只是覺得在他身邊,真好。
突然,腹下劇痛,那痛楚如火燒錐刺一般直衝大腦,我大腦瞬間迷糊,陷入昏厥。可此時的我,卻不願與那劇痛昏厥奮力頑抗,隨着痛意任自己陷入混沌狀態,因爲我真的好累,好累,更重要的是,我知道,有他在,我很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