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直幾步跳上船頭，他探出身子往四周看去。
只見遠處浪花翻滾一條快船仍然在高速的繞着他們的海盜編隊兜圈子。
收到王直旗艦的指令諸多中原的海盜船都已經停了下來，這讓操船的大日須彌壓力大減。
王直默不作聲的看着那條快船大模大樣的繞着，又偷偷摸摸的開始試探性的向右翼的一條船突擊。
一旁默不作聲的副官小心提醒道，“統領，你看那邊是不是也要提醒下。”
王直仍不說話。
那個副官心中正忐忑，王直忽然開口，“大副，你有沒有覺得眼前的東西有點眼熟。”
“什麼？”那個副官爲王直效力多年正是他的心腹，王直這沒頭沒腦的一句話把他給問住了。
王直回過頭來，古怪的盯着那個副官，“你絕不覺得，他們的打法很像騎兵。”
“騎兵？”那個副官差異，海上哪來的騎兵。
“對！就是騎兵，靠着過人的速度騷擾，時不時的奔襲。本身很容易被剋制，但是交戰的決定權一直在他們的手裡。”
隨着王直的自言自語，他的眼睛越來越亮。
那個副官不知道王直想到了什麼，不敢接腔，他生怕萬一說的不合適招惹了這個傢伙。
“那，我們該如何應對呢！”那個副官瞥了右翼一眼。
他在暗示王直，那個麻煩隨時可能再打上門來。
“哼！騎兵的弱點！我們不要管他們，直接突襲科多倫海，我就不信所有的他們所有的海盜都能有這樣的身手。只要我們衝入了甲米地港的近海和蜜伽羅接觸上，那麼他們之前所有的煙霧彈就都失去了效果。”
那個副官有些猶豫。“我們已經死了這麼多人，是不是該想法除了這幾人，給弟兄們個交代？”
他的確有些不甘心，被一個人殺上船來幹掉了那麼多人，這邊卻連人都留不住，這事傳出去也太丟臉了。
王直心中一動，他已經察覺到旗艦上慢慢開始消沉的士氣。
這時候可不能先自亂陣腳！
“不、不！不能這麼說，我們的目的就是試探他們的實力。損失，也是成果的一部分！”
王直伸出一根手指，“看！這些科多倫海盜中有這麼了不起的一小撮精英，這個情報已經值回來了，我們這次出手得到這個情報，大統領一定會獎賞諸位。”
旗艦上開始沮喪的海盜這才感受略好了點。
之前他們也跟着聽說了李易船上發生的事情。被一個人欺負成這樣，同仇敵愾之下誰心裡舒服？
不過經過王直這麼一說，倒像是爲了得到情報付出的努力了。
科多倫海盜表現出的強勢也讓王直清醒過來，這次可不能任着自己的性子來。
大哥說的對，這個科多倫果然不好招惹。
“統領大人！左翼的那些兄弟們怎麼處理，我們還要不要和右翼的打聲招呼？”
這兩個都是麻煩事，沒有王直的意見副官可不敢擅自做主。
“打旗語，讓左翼的船進入編隊中央向這邊靠攏，既然我們已經知道了這些海盜精銳的實力，那也沒必要和他們死纏爛打，讓右翼的兄弟多留心，只要南洋的快船一靠近就給我亂箭齊射，不要讓人上來！”
聽出王直不想再追究左翼那些人的責任，副官鬆了口氣。
雖然王直暫時有統領諸船的權力，那一船的海盜沒能護住頭領也該承擔連坐，不過大肆殺戮的話回去恐怕難和大統領交代。
王直雖然性格暴躁也不願意在這樣的事情上和張仲堅鬧出什麼彆扭。
他們這許多家船隊都是在依附在雙嶼島的名下。
雙嶼島的虯髯客張仲堅本身的地位和南洋上的霸主相當。
不過他手中的實力和財富卻和這些人有着天壤之別。
張仲堅有着強大的走私船隊和海盜船，在東海上討生活的海盜沒有哪個不服他的。
王直也是其中一個較大的頭目，這次張仲堅親自來南洋打探情報，不少統領都自告奮勇一起過來。
王直一心想在張仲堅面前露兩手，可惜前些時候的指揮搞砸了，被林白兩家糊弄了還不自知，讓他丟了大大的面子。
這次他是真的想做出點什麼再回去。
他給自己找了個臺階抹過這事，惦記着還沒有試探下蜜伽羅船隊本身的實力，又開始分派命令。
不一會左翼的那艘船徐徐的開到近旁，他們已經在海盜中重新推舉了新的頭領。
這些海盜船都自成體系，每船都有自己的圈子。如果王直趁火打劫安插自己的人去做海盜船長，可能會攪得各船都人人自危。
何況正是得益於這種體系，王直才能在張仲堅的統帥下保存那支屬於自己的私兵，他無意破壞東海的規矩。
右翼的船得了王直的提醒把防禦做得一絲不苟，大日須彌幾次接着試圖把船貼過來都引來一陣亂射。
李暮雨嘗試了幾次上不了船，只好作罷。
他們只有李暮雨這個機動靈活的戰力，如果打個突然襲擊或許能撈些便宜，但是如
果敵人嚴陣以待，那再往上衝就不划算了。
爲了一個拖延任務，他們這三個人哪個都死不起。
而且中原海盜這邊已經不再理會他們這支襲擾小分隊，鼓足了帆往甲米地內海衝突。
大日須彌駕駛着快船又四處兜了兜這才悻悻的邊騷擾便跟着退往內海。
航行了不到一盞茶的時間，就見前方科多倫海盜的戰船正擺開陣勢緩緩地向前。
蜜伽羅終於將海盜們整備完畢！
蜜伽羅匆匆趕到港口後，西門達觀就給她詳細了講述了大日須彌定下的打爛仗的決策。
雖然說之前和諸多國王承諾過南洋的海盜會扼守住海防的第一線，但是誰想死自己的兵？
這個時候打死打活讓別人看熱鬧，看上去風光了些，等到中原人一退，到時候誰的損失一大就等着被人吞併吧。
假如中原人最終統治了南洋，那情況就會更糟糕，這類頻繁出擊的首惡戰犯肯定會被中原皇帝嚴懲！
再說，這些打來的人還不是南征軍，只是一羣來意還沒摸透的中原海盜。
蜜伽羅並不想和他們死磕。
聽說了大日須彌的構想，她眼前也是一亮。
來的路上她看到不少匆匆趕來碼頭的海盜，可惜那些海盜一個個都喝的頭重腳輕，嗓子嚷嚷的聲音倒是不小，手底下還剩下幾分鐘功夫實在難說。
蜜伽羅正有迴避決戰的意思，不然無論是勝是敗，她都要損失不少。
“打爛仗，讓戰爭沒有結果。”大日須彌的話又在腦海裡浮起，她嘴角慢慢勾起，自信重新回到了她的身上，“如果是這樣的話……”
蜜伽羅打定主意趕緊指揮人手緊鑼密鼓的佈置。
一身酒氣的海盜們來來往往忙個不停。
一些港口的百姓見海盜們大清早鬧出偌大的陣勢，又鼓聲隆隆不絕於耳，這些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的人，都湊到碼頭跟前問東問西。
昨晚鼓聲響起的時候，這些港口的居民大多都從夢鄉中驚醒，他們抖抖瑟瑟的拿東西頂~緊了房門不敢鬧出什麼動靜。
蜜伽羅之前做過的事仍歷歷在目，雖然這些日子她的麾下秋毫無犯，但是已經難以喚起甲米地人的信任了。
好在膽戰心驚的一夜過去沒見鬧出什麼事來，這些人心中不敢放鬆，都悄悄地出門來打聽。
“兄弟，你們這是要幹什麼？”
“好像是中原人要打來了，蜜將軍正在守護城市，我也不太清楚。”那個海盜是守備物資的，他昨晚醉得迷迷糊糊，現在還沒沒完全清醒過來。
“中原人啊……”打聽的這人一縮頭。
好傢伙竟然是和中原人對上了。
甲米地在這要衝之地，消息當然靈通的多。
這些日子哀牢國和真臘國被中原南征軍攻陷的消息已經傳開。
百姓們雖然心中惶惶，不過這些升斗小民能有什麼辦法，只能聽天由命。
有不少人還在心中想着，這南洋大半都是吳越後裔，到時候中原人來了想必也不會爲難他們。如果皇帝有心經營南洋，做箇中華上邦的百姓豈不快樂？
海盜會來保衛城市？
這話要是說別人這些百姓或許狐疑幾分，因爲的確流傳着海盜和南洋諸國攻守同盟的說法，但要是蜜伽羅的海盜這麼說，這些人想都沒想扭頭就要走。
這個在甲米地屠殺過的女人實在讓他們沒有安全感。
“對了，兄弟你們這是在幹什麼？”也有人看着堆在那個醉醺醺海盜身邊的物資納悶。
這裡堆滿了大量的麻袋。
從捆紮口露出縫隙來看，這裡面有大量的粗糲葛布，精細的亞麻還有昂貴的絲綢。包裹的緊緊的米袋子，碼的整整齊齊的酒罈，以及各式各樣航海不可少的東西。
“卸貨唄。”海盜不屑的瞥了他一眼。
這些日子因爲海盜進入了戰時狀態，蜜伽羅知道科多倫海已經成了是非之地，於是按照南洋諸王的要求嚴格限制海盜們出海。
科多倫海盜美美的享受着呂宋國的供養，已經好些日子沒出去打劫了。
儘管如此，他們船上積壓的物資還是不少，這些大多都囤積在蜜伽羅的旗艦以及有幾位心腹鎮守的僚艦上。
“要打仗，怎麼還把這些東西卸掉？你們不出港嗎？”還是有不少好奇的湊過來打聽。
那個海盜酒意未醒終於不耐煩起來，抽出刀威嚇道，“少在這煩老子，還不快滾！”
這時，一聲悠長的號角響起，這個海盜擡起頭看向那些停靠的戰船。
那些戰船升了半帆，慢慢調整着離開了港口，這個海盜喃喃道，“這樣就出海了，蜜將軍是不是倉促了點。”
蜜伽羅的確有些倉促，她正笨拙的試圖跟上戰爭的步調。
經過短暫的努力她終於湊到了一千五百的海盜，剩下的要麼不知道人在哪裡，要麼就是酒還沒醒根本上不了戰場。
海倫帶來的兩百海盜是客軍，蜜伽羅並不準備把他們派上第一線。
這些渡離之海盜在各處都招惹過不少麻煩，
因此一出渡離之就處處小心，昨晚狂歡的時候他們喝的雖然不少，但都留了量。
這些人又都住在西門達觀的宅子裡，海倫集結他們的時候當然方便。
蜜伽羅手下的海盜太多，只能分營屯紮，又因爲昨晚看到中原人退去暫時放鬆了警惕，好多還沒回營去睡。
海盜一上岸就散亂的不成樣子，這已經成了蜜伽羅的一個致命傷。
她現在有二十四艘海盜船，除了原來繼承自諸多海盜統領的戰船，蜜伽羅在海盜規模擴大後又新添置了一些。
蜜伽羅慢慢盤算着，除掉大日須彌開走的船，現在還有二十三艘，這一千五百人撒下去每船平均不了多少。
蜜伽羅正想着，西門達觀料理完雜事湊了過來，“蜜將軍，海倫堅持要和我們一起出戰。”
蜜伽羅站在甲板上望了望，這裡還是港區戰船停泊的很密，左右都是自己的船，看不到海倫在哪裡。
蜜伽羅知道這個海倫在努力示好，她點點頭，也沒再說什麼。
“怎麼打已經交代清楚了沒有？”蜜伽羅看着西門達觀。
這個活本來應該是她的三個副手來做，可是誰想到這三人竟然齊齊的離開指揮，開走了一艘船去顯耀武力。
雖然遠遠刺探情報的海盜傳回來的消息的確讓人鼓舞，可是這也太冒險了。
“嗯，他們雖然還有些稀裡糊塗，但都堅決服從命令。”
蜜伽羅這才放下心來。
“起帆！”
起帆只起了半帆。
蜜伽羅的海盜船卸下了所有的物資，人手也大大不夠，相對於平常，這些海盜船輕飄的讓一些老水手揪着一顆心。
西門達觀擔心的是另一事，船上一點物資都沒有，一旦戰敗連逃跑的機會恐怕都沒有，到時候只能棄船登岸。
這一戰可輸不得。
蜜伽羅知道西門達觀擔心什麼，隨口開解道，“放心好了，中原海盜這次最多是試探。只要我們把握好尺度，不讓要兩邊的火氣打起來，時間越拖延對我們好處越大。”
這一二十海里的海程對於這支輕裝上陣的海盜們來說，根本不是距離。
出港了沒多久就看到了那艘明顯比中原戰船小一號的海盜船飛一樣的在中原的船隊周圍襲擾。
那海盜船還時不時的做出衝撞的姿態威脅中原船隊，但是那些中原船編隊毫不動色的繼續往前開着。
看着那隨時都可能傾覆的海盜船飛一樣的來回馳騁，老水手們都捏了一把汗。
蜜伽羅的戰艦一靠近，那艘輕飄飄的海盜船就停止了在海上的撒歡，儘量調慢速度向這邊靠攏。
蜜伽羅趕緊讓西門達觀打旗語阻止他們靠近。
蜜伽羅的船隊速度也不低，一旦這樣靠過來根本沒有轉圜的餘地。一旦躲閃不及船隻傾覆就很容易釀成連串的事故。
大日須彌看了眼旗語也醒悟過來，慢慢地繞開了艦隊從後面調轉方向，然後又從後面追上開進編隊裡。
他們三人在海盜中的地位都是僅次於蜜伽羅的存在，隨口吩咐幾聲就從後陣的海盜船各抽調了些人手來掌握這條船。
緊接着三人指揮着船開到前方，藉助繩子上了蜜伽羅的旗艦。
李暮雨隨手一揚一顆人頭就扔在蜜伽羅腳下的甲板上。
蜜伽羅看了李暮雨一眼，眼神帶了詢問。
“蜜姊姊，李統領真了不起，他自己闖上敵船幹掉了好幾十人，還殺掉了一個頭領。”
李華梅主動爲李暮雨表功。
蜜伽羅留身邊聽用的幾個海盜立刻就有了騷動。
他們看向李暮雨的眼神露出敬畏了。
之前都聽說當過馬賊的李暮雨是個狠角色，這些人有的還嗤之以鼻，心中想着到了海上，就算是虎也得老老實實窩着。
誰能想到加入了蜜將軍的陣營後，這個馬賊頭子的威風仍然絲毫不減。
李暮雨則像幹了什麼微不足道的事情，一板一眼的彙報起其他的情報，“蜜將軍，我仔細察看了。中原的戰船共有五艘，他們的戰船很大，吃水也深。每船的人數在兩百人以上，他們的戰力不錯，還配備了大量的弓弩。如果要打接舷戰，恐怕要多加小心。”
“弓弩……”蜜伽羅眉頭一皺這可是個不利的因素。
“很多嗎？”蜜伽羅問道。
“很多！”
李暮雨回答的乾脆簡潔，半句廢話都沒有，不過既然他都說很多就由不得蜜伽羅不重視了。
看着蜜伽羅陷入了深思，李暮雨緩緩地退下。
該說的情報都說了，這個女人並不蠢，應該知道怎麼好好利用。
只走了兩步李暮雨的臉色就有些難看，稍稍活動了這幾下，背上又是撕裂般的疼痛。
李暮雨臉色有些泛白，他看着李華梅往後一扭腦袋，“李都尉，再麻煩你下，來幫把手。”
李華梅想起李暮雨背上傷的不輕，不包裹一下恐怕等會打起來又得迸裂。
她不好拒絕，擡頭看了看蜜伽羅，“蜜姊姊，我去幫李統領包裹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