敵人越多好處越多,這一句很奇怪的話並沒引起誰的注意。
反正大家已經習慣了蜜伽羅做出的一些匪夷所思的預言。
李暮雨和大日須彌有些發愁,雖然知道任何一個小勢力的的崛起都會受到原有勢力的打擊。
可是這麼早就被人架在火上烤實在不是什麼痛快的事情。
現在蜜伽羅已經隱隱成了一個暴風眼,雖然看起來安全,毀滅性的力量其實已經漸漸在圍着她旋轉。
一旦蜜伽羅走錯一步,破壞了這個微妙的平衡,那麼這些力量將會毫不猶豫的將她撕裂。
還好,這些煩心的事並不能沖淡蜜伽羅得到李暮雨的興奮。
蜜伽羅叫過門外的侍者,讓他通知樓下的盜賊們,允許他們喝酒——李暮雨的馬賊也一樣。
李暮雨沒有特意囑咐,看來他一點也不擔心自己的手下會不會牴觸蜜伽羅的命令。
蜜伽羅中午去白家赴宴還沒吃多少東西就敗興而回。
蜜伽羅和白家的矛盾,她的那些手下都知之甚詳,爲了防止有什麼意外這些人都拒絕了白家管家的邀請,一直候在門外。
他們一直沒敢碰白家的食物到現在還餓着肚子,聽到蜜伽羅傳下的話,都歡呼起來,沒一會酒酣耳熱打成了一片。
樓上三人就都很節制。
大日須彌這個假和尚開始的時候滴酒不沾,到後來還是被蜜伽羅勸着喝了兩杯。
李暮雨興致不高,一杯一杯的不停,卻一直不見醉。
蜜伽羅心事最多,加上她的酒量淺,選擇酒又烈沒一會兒就有些頭暈腦脹。
諸人飲食罷,開始合計回科多倫海的事。
西門達觀去店主那裡結了帳,他在甲米地的基業已經毀於一旦,現在正式加入船隊替蜜伽羅掌管財物後勤。
樓師不知什麼時候偷偷溜了回來,蜜伽羅頭有些昏沉,也沒心思再和他計較。
蜜伽羅有了醉意,興致卻不低,和諸人商量一番決定在麻喏巴歇買些船隊急需的重要物資。
這些所謂急需重要的物資都是專供船上兩位地位最高的船長和大副使用的。
具體來說,就是一些胭脂水粉啊,漂亮的小頭飾、小梳子啊,花色新鮮的布匹綢緞啊等等。
女孩子愛美當然天經地義,那些海盜馬賊們聽到要買這些東西,不但不嫌麻煩反倒異常踊躍。
漫長枯燥的海上漂泊生活,這兩位極美的女子絕對是船上最養眼的一景。
“蜜將軍,恐怕我得先走一步了,你吩咐的事情我還要給他們安排一下。”
出門後冷冰冰的李暮雨是第一個告辭的。
李暮雨投效了蜜伽羅,情報的側重點已經不同,一些馬賊要重新佈置。
現在南洋最重要的就是真臘前線的戰局,還有扶南以及阿瑜陀耶暗潮洶涌的朝堂。
可以想象,作爲未來的主戰場和指揮中心,這兩個國家的局勢會變得如何的錯綜複雜。
李暮雨出了酒樓就帶着兩個手下匆匆告辭,他和蜜伽羅相約呂宋再會。
剩下的馬賊都留了下來,恭恭敬敬的等待蜜伽羅的吩咐。
“額,我覺得我好像也有點事情,蜜……蜜將軍,我先回船上等你們吧。”第二個告辭的是大日須彌。
他左右一打聽知道了要購買的重要物資是什麼就開始頭疼。
他雖然是個假和尚,可是跟着蜜伽羅逛脂粉店什麼的,想想那些投來的目光實在就讓他尷尬。
蜜伽羅倒是存了作弄的心理,一個勁堅持不肯讓他離開,只是見和尚死活堅持這才放他一馬。
一頓飯下來,兩個人都覺得有了那麼點微妙的感覺。
這位中原諸侯小心翼翼的開始了自己的攻略,蜜伽羅嚐到了那一點點的甜蜜滋味,也開始有些芳心萌動。
這一切發生的如此自然,以至於讓人相信,有時候一瞬間的心動是可以被稱爲命運的。
只是誰都不肯再挑破點什麼,或者兩人覺得眼前已經可以讓他們享受很久。
大日須彌在回去的路上快活的和樓師分享自己的幸福。
誰知樓師的一句話就把這溫馨的氣氛破壞殆盡。
“切,這有什麼,哪個少女不懷春吶~”樓師拖着長音鄙夷的看了大日須彌一眼。
大日須彌黑着臉頓住了,然後看着雄赳赳走在前面樓師的背影狠狠的比出了中指。
麻喏巴歇的城區因爲要召開國王議會這些天戒備森嚴,蜜伽羅身邊又帶了十多個護衛安全不成問題。
和尚倒沒什麼好擔心的。
這些人不管是馬賊還是海盜,能夠跟隨首領出來辦事的都是其中的佼佼者。
何況按照他們的性子,他們不去招惹別人就要謝天謝地了。
麻喏巴歇雖然比不上鏡城凌牙斯加,但是作爲前南蠻都護府的治所,中原氣息也是非常濃厚。
這裡的脂粉綢緞都是來自中原的上等貨色。
蜜伽羅曾在呂宋王都馬尼拉見過一處脂粉街,可惜的是無論是規模還是物品的成色比起這裡來都差了不少。
不知道凌牙斯加是不是有更多更好的東西,蜜伽羅拿着手上的頭花在鏡子前比劃着。
隨即她就被另一件銀白色的
鳳釵所吸引。
蜜伽羅眼前一亮,“這個,好像很適合華梅呢……”
“小姐,您真是好眼力,這可是南洋最好的銀匠打出來的作品,只需要二兩白銀。”
珠寶店的老闆小心翼翼的湊過來。
這個女人什麼來路她不清楚,但是門外那些凶神惡煞的護衛實在讓人得罪不起。
“二兩白銀,會不會太貴了!”蜜伽羅眉頭微皺,二兩白銀就相當於兩千個銅株。
在南洋有個獨特的習慣,和中原人做生意的商人喜歡用白銀定價,而和西方商業往來密切的商人則喜歡用黃金定價。
中原人喜歡使用銅株和銀兩結算,西方人則喜歡用銅株和金幣結算。
他們都想把南洋的貨幣體系納入自己的軌道,特別是那些十字大陸原來的商人。
他們不遺餘力的推廣黃金價值觀。
如果金本位得以在南洋確立,那麼南洋和西方十字大陸的商品流通就會暢通無阻,進而影響到中原那個龐然大物。
可一旦中原的銀本位在南洋確立,那麼十字大陸的商人們就要先找到中原商人,賣掉商品換來白銀,然後才能交易。
這裡面存在着巨大的利差。
中原商人們一開始的態度無所謂,但是後來看到十字大陸的人那麼熱切,也不由得起了警惕。
如果哪天反過來在南洋大宗交易,還要先把銀兩兌換成金幣,那麼主動權可就完全落到別人的手裡了。
因此銀兩和金幣的兌換比一個勁糾纏不休。
到最後甚至一斤重的白銀要用一斤重的黃金來兌換。
換算下來,一兩紋銀和一枚金幣差不多等值。
於此同時,東西方的商人在南洋展開了博弈試圖影響市場,擁有市場份額最多的人面對金本位還是銀本位這樣的話題將更有話語權。
這場黃金和白銀的較量已經不僅僅簡單的這些商人們的事情了。
一旦黃金在較量中輸給了白銀,大家都接受白銀作爲最高通貨,那麼黃金將淪爲次於白銀的二等貨幣。
所帶來的影響就是整個十字大陸所持黃金的購買力就會大幅度的貶值。也就是說整個十字大陸每一個人都會巨大的虧損。
十字大陸不止是商人聯盟,就連那些國王都看到了這裡面的巨大危機,他們不遺餘力的支持這場黃金戰爭。
一旦黃金在這場戰爭中失敗,他們的國庫就會大幅度的縮水。
中原人的應對的則並不是很積極,在中原人眼中商人只是些從事賤業的人,按照那些腐儒的言論,這些人買低賣高賺的是黑心錢。
他們不屑於商人做出的巨大貢獻——流通。
是以在南洋的很多地方,金幣開始成爲主流的貴金屬貨幣。只有在鏡城凌牙斯加,南蠻都護府的原治所麻喏巴歇,以及湄公河沿岸的少數國家還在維持着銀本位。
據說有一股神秘的勢力在竭盡全力的支持着白銀收復失地,不過不知道他們在和整個十字大陸的對抗下還能支持多久。
蜜伽羅手中的這個銀飾所用材料並不多,二兩白銀的確有些過了,這可是相當於兩個金幣呢。
如果周媚娘在的話,估計她又會在哀怨自己的身價。
“這位小姐,這種簪花的製作技術非常難得,在輕薄纖細的銀飾上用出金絲錯的工藝,恐怕這種飾品整個南洋也不多。而且它的造型獨特優雅,不是我誇口,就算在鏡城凌牙斯加也找不到和這個一樣的東西。”
這商人倒是油滑,他早看出蜜伽羅眼中的喜愛。
接着他又鼓動道,“這樣一件精品襯托小姐的美貌,絕對是無價的效果。”
蜜伽羅嘴角露出一絲笑,也就不再計較。
隨後又挑選了幾件漂亮首飾就招呼西門大官人進來結賬。
從甲米地大撈一票後,不算那些可折現的物資,光是從從庫房中搶到的銀兩和金幣就好幾大箱。
作爲海盜首領蜜伽羅分得了其中一半的財寶,這可是一筆不小的數目。
蜜伽羅對打理這些瑣事苦不堪言,因此就託付給了深受信任的西門達觀。只有偶爾沒精神了纔會去西門達觀船艙裡打開箱子數自己的錢財。
當蜜伽羅把那些屬於她的黃金寶石白銀瑪瑙一一清點完畢,心情立刻就會變得好好。
西門大官人在甲米地經營這麼多年也沒有見過這麼多財產,現在他替蜜伽羅保管她的私房錢,花起來卻有意無意替她節制着。
他也是奸商出身,不但從材料成色和店老闆據理力爭,在壓到最低價碼之後居然還叫進來幾個海盜從武力方面威脅,軟的硬的一起上終於把價錢壓到了一個極低的程度。
看着得意洋洋的西門大官人,那個珠寶店老闆臉都要綠了。
可是他不敢則聲只在心裡腹誹,這不是明搶嗎……
其實還真說對了,這些傢伙搶劫比講價嫺熟。
蜜伽羅笑吟吟的看西門達觀講了一會兒價,好奇的目光投到門外。
“外面的小子看什麼呢,那麼興致勃勃?”
平時怎麼也不肯安分的那些傢伙一個個伸長了脖子像呆頭鵝一樣往遠處猛瞥,不知道受到了什麼吸引。
“這種胭脂街旁邊當然就是花柳巷了。”西門達
觀嘿嘿一笑,顯然他對這個再熟門熟路不過。
他看看門外那些傢伙賊笑兩聲,蜜伽羅就懂了。
說起來,從甲米地之亂後,這近一個月的時間海盜們跟着蜜伽羅東奔西走,的確沒多少機會上岸揮霍消遣。
洗劫了甲米地後這些海盜手裡都存了不少餘錢,特別是將剩餘的物資變賣後,有些出力甚多的海盜已經堪比一個小富家翁了。
想到這裡蜜伽羅皺起了眉頭,忽然又多了一件心事。
有了這麼多錢的海盜還會是海盜嗎……
他們還會不顧性命的咬着短刀抓着繩索向敵船上跳嗎?
她的手下有多少人是打了一上岸就找個地方隱居的主意?
“得想辦法,讓他們把錢花掉。”蜜伽羅喃喃自語。
“什麼?”西門達觀講完了價好像一個打了勝仗的大英雄,頗有一些得意洋洋。
“對啦。”蜜伽羅促狹的瞄了西門大官兩眼,“怎麼到了這種地方你還這麼安分,這可不像你的風格。”
不安分能行嗎?最不安分的樓師都已經被你趕回船了。
不過話從嘴裡出來,卻成了,“蜜將軍,我西門達觀一向忠心耿耿,爲蜜將軍效勞,我可是豁出老、老命了。”
西門大官人一副忠義之像,讓守在門外那些有點心不在焉的海盜紛紛臉紅羞愧。
還好他機靈,最後時刻把老二改成了老命。
他偷偷抹了把汗。
蜜伽羅出了門看看掛在海盜們身上的大小包袱,覺得差不多了,難得的大發慈悲了一把,“走,本將軍準你們消遣一回!”
反正左右無事,剛纔又觸動了讓海盜把錢花光的念頭,蜜伽羅就順勢答應了他們。
“大人!您的安全是最重要的,我們怎能撇下您的安危。”一個陌生的身材強壯的馬賊趕緊拱手拒絕。
正歡呼雀躍的海盜們立刻不自然了起來,這不是顯得他們不夠忠心嗎?這些馬賊也是,有蜜將軍的允許,也不知趁機去多耍會,反倒拿話討好她。
蜜伽羅微微一笑倒沒介意,這就是海盜和馬賊們的區別了。
這些馬賊來自中原的精銳之師一向等級森嚴,當然不敢不顧首領的安危。
但是海盜呢,他們在大海上玩命爲了什麼,不就爲了劫掠些錢財到了陸地上花天酒地醉生夢死一回嗎?
事實上,很多海盜頭領到了陸地上都不會約束海盜們,他們自己也是找兩個相好的愜意的享受。
蜜伽羅知道轉變這些觀念並非一朝一夕的事情,她也不勉強。
她微笑着向那些馬賊們道,“不礙事的,本將軍也去看看熱鬧,我在廳裡等你們。”
衆海盜聞言無不雀躍歡呼,馬賊們表情也有些鬆動。
他們都知道蜜伽羅並非常人,以往和其他海盜頭領們打交道沒少去過這些地方,跟着他們也沒什麼,到時候留下數人輪流守着就是。
這些人雖然對麻喏巴歇不熟,但是有西門大官人這個風流脂粉客在,哪裡的女人漂亮美酒醇味,只要在門口搭幾眼就能分出高下。
西門大官人左挑右選,絲毫不被那些花哨豔麗的迎接女子所迷惑,不一會終於確定一家。
這家春樓喚作“麗春院”,據西門大官人說,裡面的新人不少。
這些盜賊們賊賊的互看幾眼,立刻會意。
會不會看新人這可是門大學問,有時候年齡小的未必便如所想。
其中的差別樂趣,筆墨不能盡述。
只有像西門大官人這樣的行家裡手才能從眉宇神態略看出些端倪。
因此盜賊們無不對西門達觀肅然起敬。
這麗春院老鴇喚作韋春花,本是個有些姿色的,自從盤下了這處春樓安下營生,開始有意無意的往醜裡打扮。
不知道是受夠了以前的皮肉日子不想再惹一身騷,還是爲了襯托姑娘們的漂亮嬌媚。
一看西門大官人帶了這麼十幾號人浩浩蕩蕩的進了麗春院,韋春花心中就咯噔一聲,這些人可不像什麼和善來路。
只看那一個個凶神惡煞的面貌就知道這些人不好惹。
何況他們一個個腰間鼓鼓囊囊的,像是藏了什麼輕軟便攜的刀刃,韋春花更不敢怠慢。
怕不是來了一些強盜?
她對強盜倒沒什麼歧視,這些強盜們雖然有不少惡客,會讓姑娘們吃些苦頭,但是出手都大方。
他們錢來得容易,花起來也是隨心的很。
打定主意要好好招待的韋春花,趕緊手絹一甩招呼道,“姑娘們,姑娘們都過來,跟我迎接各位貴客。”
幾個還沒客人上身的姑娘本在席間遊走着奉酒調笑,看到這陣勢也忙不迭的跟着韋春花來招呼。
可是這些凶神惡煞的人進來三兩個在店裡掃了幾眼,又退了回去。
韋春花正納悶,卻看見他們並不走開,而是把守在門口,心中就明白想必是什麼大人物還沒進來。
難道是條大肥羊。
韋春花眼睛一亮,面上笑容更盛。
她趕緊熱情的迎了出去,“是哪位大爺公子大駕光……”
話沒說完,只聽“哎~呀~~~~~”一聲腳下一絆,韋春花整個跌了出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