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等蜜伽羅從這個打擊中回過神來,楊希恩的聲音在帳外響起,“蜜將軍,小姐派人傳回話來了。”
蜜伽羅穩了穩神,“讓他進來。”
一個個子不高的海盜進了帳來,恭恭敬敬的施個禮:“蜜將軍,大副說姬公子說服了她。”
蜜伽羅霍然起身,“當真!?”
那個海盜恭恭敬敬道:“大副的原話如此。”
“什麼時候發動?”
那個海盜又道:“大副說,其他的事情蜜將軍自然會知道。”
自然知道這四個字,源於這兩個女孩子多年的默契。如果李華梅說自己自然會知道,那到時候自己肯定會知道的。
“你且退下。告訴楊希恩如果等下有人邀我去赴宴,你就讓他推說我已經去了。對了,你給大副也說一下。”
蜜伽羅坐回原處,看着大日須彌堅定道:“華梅說姬卿佐的計劃可行,我相信她。”
“菜刀也是能殺人的,蜜將軍本就多慮了。何況,我也相信姬卿佐。”
“那和尚能不能殺人。”蜜伽羅跟上追問了一句。
大日須彌正色道:“我拒絕!”
“我堅持!”
大日須彌嘆口氣,淡漠的看她一眼:“如果你希望我這樣,那麼,就如你所願吧。”
蜜伽羅雖然對大日須彌屢屢做出的妥協有些疑惑,但也沒有時間細想。
浪費了這許多時間,天色已經黑了下來。
海盜營中各處已經燃起炊煙,這是他們每晚可以見到的最後一次火光。
對很多人來說,這或者是他們最後一餐了。自己必須馬上去見白彪和林覺,告訴他們攻擊的次序和時間。
姬卿佐正跪坐在花陰裡看看自己的傑作,狹長瑤琴像是長槍一樣攬在他的懷裡,遠遠看上去像是摟着一塊墓碑。
這個看上去有些肅穆的白衣男子和烏色的瑤琴在這夜色的映襯下形成了一幅奪人的畫。
雖然外表上看不出什麼端倪,但這個後院的大堂已經被改的面目全非。所有的窗戶都被從裡面釘死又糊上了溼泥。房頂的瓦片上也被糊滿了一層,在西門達觀的監督下不但那些頂上的板瓦,就連蚰蜒當,滴水勾頭這些地方也沒有放過。
西門達觀指揮着手下的僕役把棉甲鋪滿大堂,只在靠門的地方空出了幾尺。
“把麪粉灑在棉甲上,不要太厚均勻一點。然後再用棉布鋪好。撒一層面粉,鋪一層棉布。”姬卿佐看鋪的差不多了,下了新的命令。
李華梅看看天色,“姬先生,時間不多了。”
西門達觀擦擦臉上的汗附和道,“是啊,時間差不多了,等下甲米地領主來赴宴我可顧不上這邊了。”
姬卿佐淡淡道,“不妨事。蜜將軍那邊準備的怎樣了?”
“一切如意。那些海盜頭子本來有些猶豫,但看到垂涎海的海盜都在營中,才放心下來。蜜將軍的探子已經看到他們開始往高武營中集合。還有,蜜將軍推說已經先來了,等下可不要有什麼破綻。”
姬卿佐點點頭,沒有回話,他的心神已經全都放在正在眼前的事情上。
他默算了下樑的高度,見棉布和麪粉層已經有七八寸厚,制止道,“再多封一層棉布,在上面鋪上木板。”
姬卿佐說完,覺得表達的不夠準確,親自拿了幾塊木板在棉布上架了個井字形。
僕役們按照他的吩咐將那些卸下來的木板都按井字形排列在棉布上面密密麻麻的架好。
一直到架了足
有三尺高,姬卿佐才滿意的點點頭。
姬卿佐鬆一口氣,用手指輕輕地在大堂的門上敲了敲,臉上帶着一絲古怪的笑意,“李都尉,以你的氣力一箭射穿這個門板沒什麼問題吧,”
這個小姑娘的氣力,他可是領教過的……
這堂上的大門本是用上好的木料雕了窗格的,此刻也都用木板在後面釘緊,糊上了泥。
李華梅倒是有信心。不過爲了穩妥,姬卿佐又讓人把木板後面鋸開了一半。
李華梅向守在門口的海盜低聲道:“取我弓來。”
在往回傳訊的時候,李華梅特意讓他去自己的寢帳尋了一個巨大的長匣子。
李華梅在加入海盜船後很受蜜伽羅的照顧,從來不曾展示自己的武力。所以海盜們都不知道這位嬌嬌的大副還精通弓術。
李華梅一說,那海盜才曉得這匣子中放的是一張弓。
南洋氣候潮溼,保養弓弩花費巨大,是以只有幾個有數的大國配得起弓弩手。不然有幾十把硬弩的話今天要省心的多了。
李華梅打開木匣,拂去裡面的石灰,把用綢布包好的大弓取了出來。只看那長長地弓臂姬卿佐眼神就有點不對。
怪物啊……
展開綢布包,裡面是一管硃紅色的狹長大弓,弓身緊繃乾燥,顯然得到了良好的保養。
“彤弓啊。”姬卿佐微笑道。
這張彤弓想必就是吳國大王賜給李華梅先輩鎮守南洋的憑證。
“你能射出幾箭?”
“三箭。”李華梅細心地裝好弓弦,從弓匣中取出了三支硃紅色的長箭,小心地排在面前。
姬卿佐咂咂嘴,看到長箭忽又靈機一動,趕緊向僕役們問道:“剩下的木板還有多少?”
一個管事模樣的人略一清點,回覆道:“公子,除了預留的封后門洞的木板,只剩下十幾塊了。”
“把剩下的木板全都削成一尺長的木刺給我釘到牆上。”
姬卿佐吩咐完畢,李暮雨事先安排下的馬賊探子就連珠來報。
“海盜們頭領們在高武營中密議良久,現在已經出來。不到兩刻鐘就能趕到這裡。”
“甲米地領主已經到了前院。”
西門達觀站起身來,“我這就去。”
“西門叔叔,一定要小心。”李華梅叮囑一句。
“放心,那個蠢蛋是來玩姑娘的哪有時間和我多廢話,我去應酬一下就能回來。”
“姬先生。”
“點火吧。”姬卿佐輕輕一撥琴絃,錚的一聲肅殺之音慢慢彌散在夜空裡。
僕役們拿火把在木堆上燎了一會,火勢就開始熊熊的燃燒起來。熾烈的火焰翻滾着黑煙在堂內打着滾。紅色的火焰像是幽靈一樣在木架上竄上竄下,這裡忽然隱退,那裡又猛地冒出來。
幾個僕役拼命的用扇子往門裡扇着風,經這麼一引導,那些在屋裡盤旋的濃煙立刻找到出路,從那個挖出來正對房門的大洞裡竄了出去。這裡的煙塵一找到出路,自然就帶動了外面的氣流源源地從門口涌入。
巨大的木架熊熊的燃燒着,不片刻,炙熱的空氣烤的梁木都有些吱吱作響。
李華梅感慨道:“好一個熔爐。”
姬卿佐眼中露出一絲寂寥,撥動手中的弦,琴一樣柔美的聲音傳來,“熔金生光,焚草生煙。人生如夢,譬如火宅,功敗榮辱,又豈知是同樣的熬煎。”
李華梅也默然。
不一會功夫就連兩人坐的地方也感覺到了滾滾的熱浪
,姬卿佐估計下時間,看到木架已經燒至大半,下面的棉布在這樣的高溫下已經酥黃焦脆,拍了拍手。“封!”
守在大堂前門的僕人還好,只是被炙烤的難受,守在後面的幾人就要難熬的多,翻騰的濃煙直嗆得他們眼淚流個不停。
聽到姬卿佐的話衆僕人如蒙大赦,急忙將預備好的木板按在洞上釘緊。
接着不待姬卿佐吩咐,挖了溼泥將縫隙糊的死死地。
花廳的前門一關,院內立刻清涼了不少。但是濃煙仍不斷的從縫隙裡冒出來。
一個探子匆匆的拍開門。“姬公子,他們已經到了街口!”
“怎麼來的這麼快。”李華梅額上冒出了汗。“你們幾個快點把煙都吹散!”
“不必了!”姬卿佐淡淡道,接着對着冒出的煙輕輕地吹了一聲口哨。
聽到姬卿佐的口哨聲,那幾條從縫隙冒出的濃煙,竟然像是受驚的蛇一樣退了回去。
這、這!
不說李華梅的驚駭欲絕,那些僕人簡直像是見了神鬼一樣呆在那裡,膽子小的還當場尿溼了褲子。
姬卿佐輕斥道:“還不封緊。”
聽到此話,僕人們幾乎是連滾帶爬的跑去用泥巴堵那幾個縫隙。
西門達觀和甲米地領主寒暄完畢,又爲他找了中意的姑娘,趕緊告罪離開來這邊看看。誰想剛一進院就看到這一幕,眼睛直接就瞪直了。
姬卿佐懶懶的瞥了他們一眼,做個鬼臉,“逗你們的,我不吹口哨,它們自己也會縮回去。”
“這,這是怎麼回事?”西門達觀的舌頭已經捋不直了。
姬卿佐隨口道:“沒什麼好奇怪的,天地間的氣分爲陽氣和陰氣。陽氣主生,陰氣主死。屋裡陽氣燒盡了,騰出了空間,自然就會把冒出去的煙吸回去。”
西門達觀和李華梅如墜雲霧,滿臉茫然之色。
“只是院裡還嫌熱了點。”姬卿佐皺起了眉頭。“華梅你去前面攔住他們,儘可能拖延下。”
“好。”震驚歸震驚,李華梅倒沒忘記自己的責任。
“對了。”姬卿佐想起一事,臉上露出壞笑。“你就告訴他們,本公子正和蜜將軍在後殿尋歡作樂,大幹特幹,乾的不亦樂乎。讓他們在外面等着。”
姬卿佐本來一直都是一副恬淡雅士的樣子,想不到竟會說出如此粗鄙的話。
李華梅忍不住皺起眉頭斥道,“姬公子,你太放肆了。”
姬卿佐收斂了笑容,“就這麼說。相信我,蜜將軍絕對不會生氣的。而且你要阻攔的他們越久越好。他們一往後院來,你立刻去春滿樓二樓花廳,一刻也不許耽誤!”
西門達觀一拍大腿,恍然大悟,“妙啊!梅梅,你且按他說的去做。有什麼事,西門叔叔擔着。”
見西門達觀也這麼說,李華梅勉強點點頭,蹙着眉頭去了春滿樓前堵截衆人。
姬卿佐扛起瑤琴大聲道:“不想死的都跟着老子滾出去。”
接着臉上一紅,訕訕改口道:“不想死的都給老子滾出去。”
看着西門達觀滿目精光看着自己,姬卿佐有些尷尬的自嘲道:“西門大官人果然了得,輕易便看破我的伎倆,說起來在計謀方面我還真是很小白呢。”
西門達觀哈哈一笑,“後生,你豈能瞞我。我看你是想先製造輿論,造成事實,將來好趁着這藉口追求我家蜜將軍。忒也狡猾。”
姬卿佐聞言噗的一聲栽倒在地,琴絃撞在地上發出嗡的一聲悶響。
(本章完)